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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言语温和,奉承得不明显,听起来很舒服悦耳,并且装傻充愣当做完全不知道韦恺兵败一事。
    赵源不疑有他。虽然大家都知道陈庭是大长公主的人,却都晓得他的耳朵那么长,清晨来的军报,刚刚散了朝会,陈庭竟然就知晓了。
    故而他老实相告道:“还不是增兵南诏的事情,唉……”
    陈庭面上浮现出讶然之色,看起来真实不作伪:“增兵不是好事么?南诏那边速战速决,皆大欢喜啊。”
    “速战速决?开什么玩笑,”赵源摇头叹气:“韦将军刚刚才……”猛地记起这事尚是机密,他顿住不说,只对陈庭摆了摆手:“但愿增兵有效吧。”
    “赵大夫莫不是因为反对增兵而被陛下砸了额头?”陈庭继续一脸讶异:“陛下要增兵,自然有他的道理,您何必反驳?不增兵,难道还换帅?临阵换帅,乃是大忌啊。”
    不增兵,难道换帅?
    是啊,陈庭说得有道理,难道这节骨眼上,还要求皇帝换个征南大将军么?那不是和韦家过不去?
    可是韦恺初出茅庐,一仗未经就担此重任,本就不合适。明明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为何不能换帅?
    “临阵换帅,乃是大忌?”赵源捂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额头,喃喃道:“可是……若是……未必……”
    这本该是三句话,但他每句话都只说了一个开头,然后便消了音。
    陈庭也不问,只笑眯眯看着他。他最想说的话已经说给了赵源听,时候不早,他还有事,继续堵在平阳巷口便不好了,于是温和劝道::“赵大人还伤着,快快早些回去歇息。陛下说增兵便增兵,您莫再想什么换帅的事情,哪有比韦恺还合适的人呢?”说着他便吩咐车夫给赵源让了道。
    或许是他今日太志得意满了些,最后一句显得有些画蛇添足,露了破绽。
    赵源混到现在也不是一根筋的主儿,陈庭多此一举的最后一句令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注视着陈庭:“稚一,这……莫非是大长公主的意思?”
    “大长公主的意思?”陈庭心中一跳,知道自己刚刚说得太多,面前不显,反而适时地茫茫然了一下,然后表现出刚刚反应过来的神情,摇头苦笑道:“殿下远在千里之外,哪会给我什么指示?不过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不说了,不说了。是稚一多事,赵大夫莫怪。”
    他的笑容晦涩,显得颇为失落,赵源不由得起了惜才之心。
    他是知道面前这个人的才华的,也知道他曾是司马妧的军师,十年前收复嘉峪关、荡平北狄之战的背后,都有他出谋划策的功劳。
    这样一个人物,早年因为左手的先天肌肉萎缩而堵住仕途,现在又因为是大长公主的人得不到重用,何其可惜?
    赵源和司马妧并没有多少交集,可是陈庭对司马妧的忠心他看在眼里,倒也觉得能令这种人才如此忠诚的公主,人品定是不差的。
    换帅吗?
    若是这回增兵还不成功,恐怕他拼着老命也要让司马诚同意换帅,不然国库这边迟早会被水灾和兵事这两条线给耗空的。
    唉,今年的这个年,恐怕不好过啊。
    赵源抬头,看见平阳巷中从墙上伸出来的银杏树正簌簌掉落金黄落叶,内心顿时有了几分悲秋之感。
    彼时,司马妧正在石门城的老百姓的围堵下回不了家。
    她知道自己的气质不是平易近人的那种,为了避免百姓害怕,她平日出门时都尽量少带侍卫,而且外出巡视时穿粗布麻衫,以便及时了解赈灾情况。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起先还很怕她的老百姓越来越不把她当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本来她的经历就很传奇,在大靖各地都有她的故事传闻,是除了皇帝之外最出名的皇室中人。如今见了真人,虽然看起来凶,其实很好相处,于是老百姓就跟见了偶像似的,个个热情不已,眼看这涝灾快要熬过去,老百姓们心里高兴,就拉着她不让走,结果人群越聚越多,把本就不宽的道路堵住了。
    司马妧看见这些人高兴,她也高兴,此时她还根本不知道云南那边吃了败仗。而我们的皇帝陛下一咬牙,不换帅,大手一挥,接着往云南增兵,又是十万。
    由于消息的延迟,顾乐飞那头也还没有接到陈庭的信鸽,目前他每日的工作就是和司马无易死磨,隔三差五能磨出一点关于司马博死亡的信息。
    司马无易不是不想给他,就是看他不顺眼,喜欢每天逗他玩儿。
    可是他不想在这里面对死老头消磨时间啊!
    他好想妧妧!
    顾乐飞心里每天都要把十二王爷骂上一千遍。
    驸马爷每天都为如何能从司马无易手里套得更多的证据发愁,根本不知道司马诚又增兵十万的结果是,韦恺硬着头皮也必须出击。
    而没有战略、强行出击的结果就是,韦恺又败了。
    由于府兵直接由临近的江南道和剑南道调过去,故而皇令下达之后,增兵的速度还算比较快,府兵都是自带几日干粮和兵器的,后续的粮草供应则要慢些。
    府兵“平时种田,战时作战”,一般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百姓,守土比攻城厉害。而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云南,气候条件还不太适应,个别还有水土不服的。
    而匆匆赶到的第二天,这些兵士就接到了要马上开战的军令。
    韦恺被罗逻阁在这片地方压制了一个多月才等到增兵,粮草供应不上,伤兵营里哀嚎遍野,每天都有死人被抬出去就地埋掉,缺水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韦恺足足七日未合眼,双眼都急红了,急于依靠一场胜利来洗刷先前突袭失败的耻辱。
    他认为,司马诚增兵十万是对他的信任,若他再不拿出一场强有力的捷报来回报这种信任,他根本没脸再当这个征南大将军。
    不等了!
    必须主动出击!
    韦恺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却没料到面对他的主动挑衅,罗逻阁根本不鸟他。继续和他玩“你追我藏”的那套,好以整暇地等待下一个攻击的有利时机。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候,在祁连山西南一带活动的雅隆部人也出动了。
    他们看准的是金秋丰收之际大靖的富庶,比起南诏王,他们狩猎的范围更广。从川西到河西走廊,四处出动,看准增兵后的剑南道兵力空虚这一时机,甚至从小幅度侵扰变成大面积占领,一边觊觎川西门户,一边想法设法从祁连山的那条古道偷袭张掖。
    祸不单行,说的便是如今的大靖。
    当剑南节度使的战报和西北大将哥舒那其的战报同时呈送到司马诚的案桌上时,他正在高娴君的宫中抚摸她还不明显的小腹,承诺等她的孩子出生,无论男女,都必定封她为后。
    结果两人的甜蜜时光还没享受够,八百里加急便来了。
    从高娴君的角度看不到战报的内容,只见司马诚的手上青筋暴起,双眼圆睁,脸青了又白,好像恨不得把那份战报揉碎。
    她不由得谨慎地后退两步,下意识护住小腹,思虑片刻才犹豫着开口:“陛下,若有事便去忙吧,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最近司马诚的情绪不是很稳定,一会大喜一会大悲,万一他发起怒来,像对待罗眉那样对待自己,她可吃不消。
    他要发泄,去找那个南诏王女便是,她不在乎,现在谁都比不上她肚子里的宝贝儿子重要。
    高娴君坚信自己一定能生个男孩。
    司马诚阴沉着脸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殿门。
    韦恺的败绩没有让他慌张,毕竟云南天高皇帝远,威胁不到镐京。他的心是在接到哥舒那其的战报的那一刻,才真正心里慌了。
    虽然目前哥舒那其率军抵御住了雅隆部人,可是万一、万一哪天他也像韦恺那样败了呢?那可是河西走廊啊,还有川西,川西门户一开,雅隆部人能从剑南直接威胁镐京。
    司马诚这次真的急了。
    一月之前,他还因为赵源说要换帅的事情,气得拿砚台砸了赵源的脑袋。而增兵之后,朝中的不平之音和换帅的呼吁,也被他一一无事,全部强势压了下来。
    可是现在……
    还能有什么办法?坐以待毙么?
    “来人,传旨。”
    司马诚还没有走到御书房,便咬着牙说出了这四个字。
    恰好今天负责拟旨的是梅江,这位老常侍见惯大场面,并不惧怕司马诚此时杀人般的目光,弯着腰恭恭敬敬道:“老奴在。”
    “宣……”司马诚说出这一个字后,犹豫了很久很久,他的下颌肌肉绷紧,根本就是极不请愿地说出下面的旨意来:
    “宣司马妧回京。”
    顿了顿,他又恶狠狠地补充两个字:
    “立、刻!”
    ☆、第81章
    立冬之后的太阳暖融融,晒得人整个都暖洋洋的。
    顾乐飞正在指挥手下们把行李装上车,以前穿着他身上正合适的衣服变得宽宽大大,像睡袍一般,滑稽地努力用腰带系住。奈何连腰带都大了,松垮垮掉在腹部,显得十分可笑。
    纵使如此也没能影响顾乐飞的好心情,因为他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简直是迫不及待!
    陈庭送来的那只信鸽后,他慷慨大方地和司马无易分享了来自镐京的最新消息,司马无易对于高娴君怀孕的事情没啥兴趣,只对后两条咂舌不已。
    “芙蓉膏……这玩意能戒掉吗?”司马无易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让人上瘾的□□。
    顾乐飞懒得理他,司马诚戒不戒得掉,关他屁事。
    最近住在山中,食材和厨子都不咋地,导致肉蛋等高能量食物摄入严重不足。而且顾乐飞还要翻山越岭每日坚持晨练,减肉的效果倒是比在镐京中更为显著,可是也造成了副作用。除非必要——比如和司马无易磨话,其他时间,他根本不想讲话。
    司马无易倒也不生气,接着又问:“那个叫韦恺的如果再败,小五的皇位该坐不安稳了吧?那我们阿甜……”
    这才是重点。
    顾乐飞一改平时对他笑眯眯的模样,面无表情道:“你明白就好。我没功夫和你继续耗,妧妧心思直,我必须在她身边陪着。”
    这回,司马无易难得没有和他呛声。
    大是大非面前他的脑子很清楚,他之所以迟迟不告诉顾乐飞事情真相,便是因为想要好好考察一番他的为人。
    他担心顾乐飞是想要借助司马妧的力量颠覆皇室,然后自己做皇帝。
    不过就如今看来,这小子虽然心思深,不过名声不好,也没啥势力,肯定干不过阿甜,他可以放心。
    嗯,还有一条重点是他没原来那么胖了,勉强看得过眼。
    让胖子在山中吃吃苦还是很有必要的,司马无易大大方方地将功劳全都归在自己头上。
    “告诉你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司马无易如此说道。
    他终于松了口,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司马博死亡的秘密如数相告。当年的事情做得十分隐秘,又过去了很久,北狄也已灭亡,他费尽心力才打听到当年可能的参与者名字,其中就包括高延和郑青阳,还有两件迁移到关内的北狄后裔手中的大靖皇室之物。
    证据不多,可是要泼司马诚的脏水,再来一个人证,这些足矣。
    司马无易一松口,顾乐飞几乎是立即吩咐收拾行囊,连跑去昭阳女皇陵墓那座山上企图认祖归宗的顾吃顾喝,也被他强行叫了回来。
    妧妧!
    去见妧妧!
    快去见妧妧!
    顾乐飞满脑子全是这个念头。
    给她瞧瞧自己这两个月的减肉成果,她一定很吃惊,会不会认不出自己呢?
    到时候就和她装可怜,说是司马无易折磨的他,她一定不忍心责怪他身上没肉,还会觉得内疚,反过来安慰他。
    没错就是这样。
    顾乐飞眯着眼睛笑,露出两个因为肉少而变得很浅很浅的酒窝。
    虽然脸上的肥肉几乎消失殆尽,可是很胖的时候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他很喜欢这样笑,尤其是心情特别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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