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恺在旁边看着,听她只带五千人,不由得皱了皱眉:“五千,会不会太少?我们还不知道罗逻阁的具体位置,万一又像上次那样……”突袭不成反被围攻,怎么办?
司马妧看了他一眼:“韦将军,我命你打前锋,可有信心?”
韦恺一怔。
“打仗么,哪有不冒险拼命的,一次不成,再试一次便是,大丈夫岂能气馁?况且……我们想找到南诏军的详细所在,也是有办法的……”她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等到手下将领纷纷抬头,均十分好奇地看着她,司马妧方才狡黠地笑道:“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南诏王女么?”
*
赵岩在后方大营里焦灼不安地踱步,这里属于韦恺之前收复的羁縻府州,位置比较靠近和剑南道交界之处,和他一起留守的还有两名将军,司马妧已经带领五万余人离开半个多月。而她给他们的命令是保证已收复地区的稳定,并且负责后勤补给。
这里相当安全。
可是、可是没仗打啊!
大长公主带着韦恺和齐熠去打南诏,为什么不带自己呢?
她让自己在这里守着几个将作监来的老匹夫,说他们会根据图纸做出一种叫做火蒺藜的东西,是很危险的武器。让他务必看着,尤其是保证火药库的安全。
好吧,这大概是殿下信任他的一种表现,可是为什么不让那个伤兵齐熠留下来,反而让他留守呢?
他不就是比我多打了几场败仗,多学了一点南诏的土话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赵岩表示不服。
“赵校尉,赵校尉!”两个小兵忽然气喘吁吁地从军营外的塔楼下跑过来:“有、有人!”
赵岩双眼一亮,提刀就要出鞘:“有敌来犯?”
“不不、不是!”说话有点大喘气的小兵连连摇头,很激动地望着赵岩,结结巴巴道:“那个人说、说自己是驸马!”
哦,不是敌人啊。赵岩意兴阑珊地把刀送回鞘,表情顿时变得懒洋洋——
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
赵岩猛地跨一步上前,揪住小兵的衣领,大声问:“他说自己是谁?”
小兵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一跳:“驸、驸马啊……”
“谁的驸马?”
“大长……哦不,大元帅、大元帅的驸马……”小兵战战兢兢道:“伍、伍长觉得古怪,没让他进来,在、在军营外候着……”
赵岩严肃地点了点头:“带我去看看。”
他也觉得古怪,顾乐飞这时候来找殿下干什么?殿下又不是那些纨绔子弟,出去打仗还要美人暖床,更何况顾乐飞也压根不算什么美人……
呃。
这家伙是谁?
远远看见“驸马”的赵岩愣了一下。
他在小兵的引领之下,远远地看见军营的最外围,有一队人马被几个士兵拦住,为首的一人正不疾不徐地和他们交涉着。
这人穿着一身很耐脏的黑色麻布衣袍,靴子上有泥点,似乎赶了很远的路。不过神态并不显狼狈,反而相貌极为出众,气质冷峻,身材颀长,在众人之间如鹤立鸡群一般显眼。
“这家伙是谁?”赵岩远远看见此人,不由得皱了眉头。
领路的小兵愣住,回头看他:“是大元帅的驸、驸马啊。”不是说这位赵校尉的嫂子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吗,他难道没有见过大长公主殿下的驸马?
“驸马?”赵岩冷笑一声,顿住脚步:“假的,杀了。”
“假、假的?”小兵呆住:“竟是冒充的?”
“连公主府我都住过,驸马爷长什么样,我还能不认识?”赵岩杀气腾腾道:“必定是南诏派来打探军情的奸细,抓起来拷问,然后杀了!”
小兵点了点头,他生就一根直肠子,也没有多想。立即蹬蹬蹬几步跑到拦人的伍长面前,学着赵岩的杀气腾腾,指着“假冒”驸马道:“他是假的,是奸细,抓起来!杀了!”
什、什么?
正在解释的顾乐飞听见这晴天霹雳的一句“杀了”,顿时愣住。就在这一瞬间,那刚刚还对他好声好气的伍长左手一挥,右手握着的横刀已向他的脑袋劈来。
顾乐飞急急后退两步,跟着他身后的暗卫大叔甲立即拔剑抵挡。可是这并没有多少效果,因为越来越多的士兵提刀围了过来。这一整个军营的人全在罗逻阁手里吃过亏,个个都恨死了南诏,一听他是南诏的纤细,两只眼睛都在放狼光。
他娘的今天真是倒了血霉。
眼看连司马妧的面都没见到,自己今天就得交代在她的军营门口。顾乐飞急中生智,抓住刚刚说话的那个小兵,喝道:“谁说本驸马是假的?”
这小兵也是真老实,指了指远处,结结巴巴道:“他。”
顾乐飞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然后看到正杀气腾腾和大伙一起提刀往这里来的赵岩。
顾乐飞顿时黑了脸:“赵岩,你他娘的眼瞎了么!”
还真是眼瞎了。
赵校尉正在脑海里酝酿着一出智除奸细的好戏,突听这奸细居然用和顾乐飞一模一样的声音说话,不由得暗道一声这奸细好高的段位,连真驸马的声音都能模仿。
可是……为什么奸细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自己一仗不打,居然也出名了?
意识到不对劲的赵岩在原地愣了愣,此时他离“奸细”的距离已经不远,看得清这人的脸上像结了一层寒霜,冷冰冰的极有压迫力:“赵小三,你想害死我?”
赵小三,是赵岩最讨厌的一个小名。
这个人的声音实在和顾乐飞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可是顾乐飞明明是个胖子!一个笑眯眯的白白圆圆的胖子!
请原谅赵岩太年轻。
十年前,当顾乐飞是翩翩少年郎的时候,赵岩还在逃私塾和一群娃娃们玩捉迷藏。
“你、你到底是谁?”赵岩有点惊愕,说话也开始不顺溜。见他如此,伍长悄悄暗示大家先别动手,万一认错人,真是大元帅的驸马,那可不得了。伍长一直觉得这人相貌如此出尘,气质高贵,不可能是南诏的奸细嘛!
“你说我是谁?”顾乐飞风尘仆仆赶路多日,最近更是一连不眠不休跑了三天马,结果却遭逢这种待遇,顿时脾气有点爆:“妧妧去赈灾之前,是谁赖在公主府死活不肯回家?是谁扒着柱子哭着喊着要大长公主带你走?”
顾乐飞残忍无情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了赵校尉的糗事,毁灭了赵岩在军中苦心树立的优秀形象。
他他、他怎么知道?!
赵岩双眼圆睁,一时间也顾不上和他计较,瞠目结舌道:“你、你真是顾胖子?”
胖你妹。
☆、第88章
经过这一番令人哭笑不得的波折后,顾乐飞方才进了军营,可是进去之后他才知道,司马妧根本不在此处。
她早在半月之前便率军开拔。伤兵和战斗力较弱的已经提前返乡,并在数个羁縻府州以及云南和剑南道交界处分布十万兵众以巩固防线和提供支援。
此外她带了五万余人和几千匹滇马,往南诏目前占领的地区深入。麻烦的是,队伍随时在移动,留守的将领们目前掌握的位置,未必是司马妧部现在真正的位置。
听到这里,顾乐飞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几位留守的将领都是善守不善攻的,个性也和他们所擅长的一样,比较稳重保守。见这位驸马爷如此焦急,不由得彼此看了看,然后对赵岩使了个眼色,示意赵岩去问。
“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千里迢迢赶来,非要找到殿下不可?”赵岩自己也很好奇,接收到众人的示意,他立即问出口。
顾乐飞看了他一眼。
那不是十分善意的目光,带着提防和探究,令赵岩禁不住一愣,忍不住怒了:“你为何这样看我?老子刚刚又不是故意的!”即使现在顾乐飞就站在他面前和他说话,他依然觉得很违和好么!
就好像……好像殿下休了顾乐飞,另外娶了一个美男一样,感觉站在眼前的根本就是另一个人啊!
丢脸的是,因为留守大营的日子无聊,赵岩还和留守的几位将领私下八卦过大长公主的驸马。他说顾乐飞是个白白圆圆的大胖子,不过公主却很喜欢,听得几位将领一愣一愣的。
结果这下可好,见了真人,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刚刚他还收到了同僚们控诉的眼神!
赵岩也是很委屈的。
“抱歉,不是怀疑你。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在见到殿下之前,我什么也不会透露。”说话的时候,顾乐飞缓缓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将领,似乎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可惜并无收获。
“诸位,”他朝众人拱了拱手,“顾某知道她如今的位置事关大靖军事机密,但情况有变,事且从权,请诸位如实告知顾某,她的位置在何处?”
众人面上纷纷露出为难的神色。
说到底,面前的人不担任任何军衔,只是兵马大元帅的驸马而已,而且还没有经过大元帅的亲自认证,不知道可不可靠。
帐中一时陷入沉默。
顾乐飞叹了口气,建议道:“若不信任我,诸位尽可派一队兵士跟着监视,若我有异动,随时将我拿下。如此可好?”
但愿他能来得及。
*
罗眉不知道这一切变故是如何发生的。
自她被司马妧的人从皇宫带出来,她就很安静乖顺。做一个最配合的人质,一心一意要让看守者因此失去警惕,才好伺机逃走。
而这个机会她确实等到了,便在司马妧带领部分军队开拔,深入南诏腹地的时候。
透过囚车,望着熟悉的山山水水,蓝蓝的天,洁白的云。天低云近,随着云的流动在绿色的大山上映出变化的阴影,罗逻阁的面容在罗眉心底浮现,她的内心激动不已。
就在一个夜晚,几个守卫聚在一起喝南诏当地的酒,说说笑笑,似乎有些醉了。她趁机抓起囚车外的石头朝他们头部打去,这是她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很是紧张,不知道自己下手轻重如何。看见这几个人无声无息倒下,她才轻轻舒了口气,从守卫那儿偷到钥匙,趁着夜色悄悄溜出军营。
罗眉归心似箭,根本没有想过以司马妧治军之严,为何没有一个巡逻的士兵发现她,为何自己轻轻松松就逃了出来。
她跑进离军营最近的下关城。作为前任南诏王最宠爱的女儿,下关城的守将当然认得这位王女,见她狼狈不已,独自逃出,守将惊讶不已。听她想见南诏王,守将不敢怠慢,命侍女替她梳洗打扮一番,麻利将她往南诏军营送了过去。
她的到来自然引起南诏上层的一番轰动。不过令罗眉失望的是,罗逻阁似乎并不很关心她这些日子的遭遇,反而不停盘问她逃出来的种种细节,以及大靖军营的人马多少、兵力强壮程度。
见他如此冷情,罗眉气得不想理他,命人将他关在帐外,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结果,就在她逃出来的这天夜晚,众人都在酣睡的时候,变故突起。
大批的大靖士兵从天而降。
他们借助地势将石头和滚木往南诏军营中推,待南诏士兵乱作一团,便如潮水般涌入,用锋利的横刀、障刀与南诏兵展开贴身肉搏。
这令人措手不及,一时间南诏军营中一片惨叫,血流成河。
这场由大靖发起的突袭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东方既白之时,训练远远不如大靖军队有素的南诏兵,纷纷仓皇逃窜。罗逻阁唯有带着自己的亲兵狼狈不堪地往大和城的方向退却。
他还算有良心,没忘记带走罗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