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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在外头时,阳光下,只道是裙子绣了许多的花朵,到了内堂,才发现,根本就是一件单色,看上去并不算出奇的衣裙。
    “娘,祖母,这是太后娘娘赐的,太后娘娘说,女孩儿就是要养得美美的。”谢良媛提起裙裾,让刘氏细细观看后,方知,这根本不是绣上或是印染上,而是江南彩帛所绣制衣裙。
    谢老夫人美得一把将谢良媛抱进怀中,口中连连唤,“我的心肝,我的心肝。”
    谢良媛嘻笑一声,突然疑声道:“祖母,您和母亲这是要去哪呢?”
    谢老夫人望了刘氏一眼,稍稍思忖道:“本来今日祖母和你母亲准备到珈兰寺上香,刚好你回来,不如和祖母一同去,给观音菩萨烧柱香,保佑媛儿健健康康。”
    谢良媛“咦”地一声,状似自语道:“哦,媛儿昨天陪杨夫人也去上香了,杨夫人给送子观音上香,哎,我听杨夫人说,如果她这一生注定无子,她想向菩萨求与儿女来世的缘份。”
    谢老夫人听了,心“咯噔”一下,微微沉了下来。
    刘氏却分不清是喜是忧,杨夫人此举,分明是暗示她无意收义女。
    内堂突然就沉静了下来。
    绿莺拿了湿帕子走过来,一边帮着谢良媛净手,一边笑道:“老夫人,您瞧六小姐的手背都多了一层肉,想来,这宫里头真是吃好睡好。”
    “还玩得好呢。”谢良媛喜滋滋地啜了一口热茶,“太后的生辰要到了,小世子和高艺桐高小姐编了一个小戏目,准备给太后祝寿。”
    谢老夫人极力调整着心情,问一声:“高艺桐是谁?”
    “刑检司高士忠大人的孙女,今年八岁,原本是跟公主一起玩的,以往太后生辰,也是公主编排了戏邀请高小姐来合演,给太后庆生。”
    “公主这么能干呀,小小年纪就知道懂得孝顺父母。”谢老夫人不禁佩服起皇家的教育,要说,这太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要什么天下奇珍没有。
    “公主演小生,高小姐演花旦,小世子去年还小,不会念台词,所以,只能做道剧。如今公主大了,听说今年要换了新花样给太后做寿礼,这台戏就让高小姐和小世子接手了,祖母,媛儿也参与了,所以,太后生辰媛儿也要参加哦,到时候,我向太后求旨,让祖母和母亲也一同进宫,欣赏媛儿的表演。”
    “啊,这行么?”谢老夫人一生算是个传奇的女子,但入宫给皇太后庆生,这一辈子她都没想过。
    谢良媛重重地颔首。
    要说以往她也不敢打包票,毕竟是皇宫,不是说进就进,但经过十五日宫庭日子后,她发现,太后为人随和,丝毫没有架子,脑子里更没有尊卑之见。平共
    “说一说,给太后庆生的戏里,媛儿你演了什么?”刘氏一脸兴味盎然地问。
    谢良媛讪讪一笑,小脸漾起几分害羞,伸出一根手指,扭扭捏捏道:“道剧。”
    言毕,脸上粉意更浓,是的,她在宫中排练了十天,就演了十天的道剧,没一句台词。
    每天一大早,奉了小兰君的旨意,谢良媛便乖乖地到小戏台,半躺在贵妃椅上,扮演着道剧的角色——婆婆。
    这角色不用说话,以前是小兰君的角色,如今,公主霸演,高艺桐挑主梁,成了英俊小生,演剧中一个才高八斗的状元郎。
    小兰君本想竞争状元郎,可惜输在身高,只好委委屈屈地扮演起状元郎妻,取代了之前高艺桐的角色。
    高艺桐为此,还将自已小时候的漂亮花裙奉献出来,可惜小兰君太胖,穿不下,只好勉为其难,只在他的头上别一朵小绢花,以代表是花旦。
    剧中,小宝宝象模像样地演着一个尽职的妻子,送状元郎上朝时,帮小状元穿朝服的那一幕,踮着脚,使了吃奶的劲帮高艺桐扣脖子上的绣扣,身为道剧的谢良媛差点就笑岔了气。
    不过,谢良媛觉得最委屈的是自已,做了道具就算了,她也不想背台词,做婆婆也还不错,小世子这媳妇儿看了很可人,但兼做那五只刚出生小松鼠的祖母是怎么回事?
    据水月介绍,这部戏是当年小公主亲自写的剧本,她和小世子、高艺桐在宫中最少演了五次以上,至于这五小新生的小松鼠,是小兰君今年奋力争取来的角色,也是道剧之一,负责睡觉。
    谢良媛回到碧慧阅时,已是辰时末,她知道,谢老夫人应不会再绞尽脑汁让杨夫人收她为义女。
    这也是她今天匆匆回府的原因。
    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昨日在宫中时,无意中听到沈千染和钟亚芙的对话,钟亚芙说谢家有意让她收良媛为义女,她正犹豫着。
    尽管是有关自己的事,但谢良媛无意听别人壁脚,连忙避开时,却听到钟亚芙幽幽一叹:“我这一生宁愿无儿无女,也要潜心修得儿女缘份,这一生没有,那来生再续,阿染,这是我的心结,所以,谢家的心意,我只能委拒了。”
    谢良媛马上想到明日是十五,西凌很多人都知道,每个月十五,钟亚芙都会去珈兰寺上香,她担心祖母会动了这个心思,亲自去向钟亚芙开这个口。
    她不想谢老夫人到了这年纪,还要去开口求人,最后还被拒。
    她更不想,刘氏辛辛苦苦把谢良媛这样的病女拉扯大,最后,还要唤别人为母亲。
    所以,今晨,她匆匆离宫赶回来。
    因为谢家并不欠她任何东西,她夏凌惜恩怨分明,欠她的谢卿书、周玉苏,钟氏、珞明还有她的庶妹,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但对谢老夫人,她只有尊敬,对于刘氏,她想代谢良媛尽孝,因为,谢良媛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所以,她梨窝浅动,笑得一脸天真浪漫,她在祖母和母亲面前,让她们看到,自已在宫中过得是如此恣意,她展献身上的华裳,不是想炫耀,而是让她们明白,太后不会因为她的身份不够尊贵而轻视她,祖母和母亲更不必委下身段求人。
    南宫茉迎上,“总算是盼到你回来了,我和周舟听说那天的情形,都吓坏了,心里担心你的情况,可又不敢私闯皇宫,只好在这等消息。”
    “那天是有惊无险,不,算是因祸得福,我现在走路是脸不红,心不跳。”谢良媛下巴傲骄一抬,皓眸蕴了一潭净水,“两位女侠,我晚上要去双缘拍卖行见郑中希,玉雕拍卖会的日子近了,我要去看看郑老头准备得如何了,你们帮我安排一下,给我弄一套夜行衣。”尽管兰天赐告诉她,这只是暂时调理后的结果,最终要治愈还是靠手术,可于她,真是满意极了。
    自从重生到这身体后,她连一个台阶都要分两步走,行为举止如同六十老妪。
    南宫茉鄙视地回看她一眼,当众揭露,“还不是我们背着你去,搞得好象你也能飞檐走壁似的,还夜行衣。”
    谢良媛略显尴尬一笑,讪讪道:“每个人都有一个女侠梦。”
    “没问题,这事好办。”周舟拉过椅子,坐定后,拿了茶壶,倒了一杯茶,自行喝着。
    谢良媛在青荷的服侍下,换了一身的便裙,坐定后,也喝了几口茶,方问,“青竹的暗线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你们查出眉目了?”
    那日收了青竹,青竹表示愿全心效忠后,她便差了青竹用她手中的暗线,将西凌将拍卖女娲玉雕人的消息传出去,希望借此引起西凌皇城外的玉商注意。
    青竹第二天一早就去办法,紧跟着,谢良媛就让南宫茉和周舟去跟踪青竹,务必调查出青竹身后的势力。
    她想,这可能关系到谢良媛真正的身世。
    “我和周舟跟踪到东越皇城,已经能确定与东越皇帝南宫醉墨有关,但在那我们不敢进一步调查,怕露出蛛丝蚂迹,反倒连累了谢家。”她们一回来,就听说谢家出的事,惊出一身冷汗,幸好当时撤得快,否则,青竹的消息传回东越,肯定会引起关注,届时,只要她们一露出行迹,休想全身而退。
    “我还真感兴趣,这谢良媛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让东越皇帝派人保护。”谢良媛挑了一下唇瓣,脸上并无笑意,她知道,这是一把利剑,运气好,成为自已手中的一把利器,运气差,那剑锋对准的就是自已。
    谢良媛嘴角勿地一弯,皓眸中跳闪着全是恶劣因子,“我离开这十几天,谢家情况如何,那周玉苏的胎该落了吧。”这场好戏她居然错过,想想都憋屈,都是那灰袍人惹的错。
    南宫茉一听,“噗”地一声,半口茶就喷了出来,幸好周舟闪得快,避开了一脸的口水,谢良媛就没那么幸运了,整张脸都湿了。
    “茉茉,你妒忌我皮肤比你好,也不致于放这暗器吧。”谢良媛眼神凉凉,似在问:有那么刺激么?
    青荷急忙拧了一把湿毛巾,帮谢良媛清理干净。
    周舟很快将周玉苏冒险从楼梯摔下,在钟氏房里落胎,被蔡氏摆了一道,急中生智让钟氏顶包,最后,钟氏被谢晋河一顿爆打,手断了,脸成了猪头,和周玉苏同病相怜一起坐月子。
    如今府里的下人们已悄悄传开,钟氏耐不住寂寞,偷汉子,怀了朱胎,被大老爷发现,打残了。
    周舟只用平述的言语,甚至没什么表情,一脸就一论事般,但青荷已捧着肚子笑倒在床边,而谢良媛已蹬了绣鞋躺在床上笑得岔了气,嘴里模模糊糊地嚷,“钟雯秋……落胎,天哪,那周玉苏真会裁赃,我都还没开始,这狗咬狗的戏已经上了,这要是下一台戏上演,她们娘儿俩不是要决一死战……”
    午夜,周舟背负着谢良媛,轻盈地跃过谢家的门墙,很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半柱香后,兰天赐一袭黑袍如魅影般步入谢良媛的寝房,风掠起帐帘,趴在一旁睡着的青荷似有转醒的迹象,兰天赐轻轻一点在她的腰侧,青荷复又沉入深眠。
    暗卫很快现身,将谢良媛的行踪报与帝王。
    兰天赐扬了扬手,眉宇间拢着淡淡疲倦,暗卫会意,挟了沉睡的青荷消失在窗外。
    兰天赐褪下黑袍,轻揉了一下眉间,躺在了谢良媛的床榻上,枕间,清香未散,带着一股安稳人心的味道,他很快就入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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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 风雨前奏
    南宫茉潜伏在双缘拍卖行已近三年,对这附近早已熟门熟路,她背着谢良媛自然无需从拍卖行的正门进,而是直接从双缘拍卖行的后院跃墙而入。
    此时,夜色深沉,万簌俱静,不闻虫鸣之声,南宫茉将谢良媛放在农舍的空地上,低声道:“我在外面,有事叫我。”言毕,飞身而去。
    谢良媛环视了四周,虽然一个月未至,这里几乎是一层不变,连木桶放的位置,柴火堆积的数量,也没见移动。
    有时,谢良媛甚至觉得这一切不是需要才放在这,而仅仅是作为一个背景放着,供人缅怀。
    谢良媛走到水井旁,坐在石凳上,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对准那一扇木门扔了过去。然后,从井辕上解下瓢子,盛半瓢木桶中的清水,直接饮下。
    老头曾告诉她,这里的地下水很特殊,多喝对人体有好处,所以,她每次来,老头总会用这里的水烧一壶茶给她喝。
    但这小老头从不邀请她请他的木屋,而她,也不敢乱闯,她知道这小老头人小,气性可不小,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未必会说你什么,但那种骨子里透出来伤感,让她撑受不住。
    所以,她可以调戏老头,但决不触老头的逆鳞。
    谢良媛看到木屋里的灯亮起,估摸着还要等老头穿戴完整,便走到药草丛中,挑着些开得漂亮的花,小心翼翼地摘下,装到锦囊香包里。
    没多久,身后的木门“吱”地一声打开,谢良媛也没回头,借着月光,继续涂毒那些刚冒出芽的花骨朵。
    站在门边看的骆珏笙轻笑摇摇首,这姑娘每次来,对于他养的一些花草都是一场浩劫。
    小香包很快就满了,谢良媛才心满意足地凑到鼻息下闻了一下,眉飞色舞地夸了句,“好香,等我拿回去,晾干后,泡着茶一起喝。”
    “稍等,我去泡茶。”骆珏笙进了屋子,炉里的火未灭,他稍添了些炭,开始烧热水。
    谢良媛洗了手,自行走到屋外的窗边,趴在窗口上,看着一袭灰袍却能穿出翩翩若雪,清俊雅健的风骨,忍不住啧啧两声,“小骆,你再长两年,就是一个翩翩蚀世佳公子,弄不好,我又想老牛吃嫩草了。”这是她重生前常在他面前开的玩笑,那时候,她十五,他才七岁,每次走险道时,她执意要背小家伙,然后,一路调戏。
    昏暗的烛灯下,一抹胭脂霞色慢慢爬上骆珏笙的脸,但他依旧不理会谢良媛的调笑,拿着一根火钳撩着炉火里的炭,让火烧得更猛些。
    “老头……”谢良媛指了指厨柜,鼓着嘴,可怜兮兮地开口,“小骆骆,我嘴馋,赏一颗蜜山楂吧。”
    骆珏笙打开厨柜,拿出糖罐,用竹签挑出一棵山楂,谢良媛马上张嘴,骆珏笙很自然地放进她的嘴里,眉目一如既往的温和:“只能吃一个。”他知道,她现在的身子不比以前可以随心所欲。
    “知道了,小气。”谢良媛皱了一下鼻头,然后,眯起眼,一边品味着山楂中的酸酸甜甜,一边看着层内忙忙碌碌的少年,突然略有感触,“小骆骆,当初,我要是不下山,你说,我们还会不会在泯山上看月亮。”
    骆珏笙后背微微僵了一下,摇摇首说,“我会下山。”他来这里,是寻找契机与兰天赐相遇,他的人生会遇上夏凌惜只是一个偶然。
    “哎,老头,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她双肘撑着下巴,看着骆珏笙单薄的背影,过往的岁月再一次浮上心头。
    第一次认识骆珏笙时,这小家伙才七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小年纪居然能独自爬上泯山悬崖,许是身体不支,昏倒在岩石旁,幸好被采玉郑中希救起。
    郑中希也是西凌著名的玉雕师,在扬州开了几间玉坊,在那次赌石中,也输了个倾家荡产,所以,躲进泯山偷盗玉石,希望能采到上等的璞玉借此翻身。
    骆珏笙自称无父无母,所以,郑中希收他为徒,教他如何采到上好的玉石,如何品玉,并教他雕玉之术。
    同在此采玉的夏凌惜与郑中希毗邻而居,常常与郑中希师徒一起结伴去采玉。
    在泯山中采玉的风险极高,除了有可能遇到岩洞被过量偷采而坍塌外,还要小心东越的官兵来追捕他们。
    所以,在那几年,她与骆珏笙结下了深厚的战略友谊,相互掩护,相护支撑,渡过人生最黑暗的岁月。
    同时,因为骆珏笙的到来,她和郑中希的日子起了质的飞跃。
    地板干干净净,桌面整整齐齐,衣服洗得簇新,还有同样的食材,总能做出最可口的饭菜。
    用郑中希的话来说,骆珏笙是他平生见过的最稳重、最专注、最执着的孩子。
    但在她眼时,骆珏笙压根不象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根本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他可以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太阳升起,落下,月亮升起,到日上中天,一动不动,不和你说一句话,也不看你一眼。
    所以,打小开始,她就唤他为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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