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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宓无声,寝房中流淌着一种陌生的气息。
    谢良媛见他不吭声,一双琉璃眸潋着月光粼粼地落在她的身上,少顷,耳畔响起男人清冷的声音,“还不快去把衣服穿上?”
    谢良媛双颊仿佛被热意熏染上了,本能地揪紧胸前的被褥,暗骂:我能动么,一动不是又被你看光了。
    兰天赐言毕,便阖上了双眼,一副接着睡的样子。
    谢良媛气结,在空气中对着帝王挥了挥拳,但下一刻,冷不丁就轻轻地抽了口气。
    昏暗的光线下,隐隐见兰天赐那那修长入鬓的墨眉,黑眉下是两扇蝶翼般的羽睫,高挺的鼻梁,两片薄仞、棱角分明的唇瓣,还有……谢良媛偷偷咽了一下口水,视线飞快地瞟了一下微微敞开的衣襟下那香艳的锁骨,谓叹出声。
    静宓中,谢良媛竟一时忘情,伸出了手,在空间中缓缓描摩着那蚀人魂魄的轮廓……直待,那一对羽睫突然打开,眸光如夜色下的翡翠,凉凉地看着她,问:“等朕帮你穿?”
    旖旎在一瞬间散尽,谢良媛略显尴尬地指了指眼睛,“劳驾,再闭一闭。”
    兰天赐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谢良媛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小拳头恶狠狠地握起,对着空气连打几拳,然后,火速下床,到衣柜边,随便翻出一件亵衣亵裤,套上后,又拿了两个枕头,往两人中央一塞,气咻咻地开口,“睡觉可以,别过界。男女授受不亲。”
    谢良媛自知,三更半夜轰一个皇帝走,她没这个胆,让他将就地睡地上,她觉得不可能,自已睡地上,又觉得这亏太大了。
    所以,两个枕头搞定一切障碍。
    刚躺定,夹在两人中间的枕头便被扔出了丈外,兰天赐很自然地靠了过来,将她搂进怀中,动作也没见怎么亲密或是暧昧,她却全身僵住了,这动作怎么这么干脆利落,简直是一气呵成!
    正待反抗,那人却突然撑起身子,撩起她一簇长头,在指尖轻捻了几下,眸色一变,象是冰凌碎裂般发出耀芒:“你淋雨了?”
    她被他语锋里冷芒蜇了一下,不觉谨了声,“是呀,外头下雨了。”
    “胡闹,你这身子怎么能受潮。”他一把将她从床上拉起,手探进她后颈衣襟中,伸手触摸她的后背,确定没淋湿,方缓了缓神色,但声音还是透着一悦,“去拿块干的布,把头发擦干。”
    她瑟缩一下,直觉别人淋个雨可能是小事,于谢良媛这身子,很可能是大事,正待下床,兰天赐将她往枕上一按,“算了,磨磨蹭蹭,你坐着。”语未落,人已至柜边,很快翻找出一件棉质的亵衣,撩起她浓密长及腰的长发,从发根到发尾,极耐性的擦着。
    他擦头发的动作虽不利索,好在极轻,没有扯到她的头发。
    她安安静静地任由她折腾,心底,柔肠百结。
    当男人将也扳过身子,轻柔地擦着她额前的浏海时,她的情绪开始波动。
    “皇上,我是不是淋个雨也会翘辫子?”她心里满含幽怨,眼圈红红,指了外面绵绵细雨,“要是今晚下倾盆大雨,我是不是明天就起不来?”
    小丫头可怜兮兮的模样,一下子软了帝王的心。
    这是他的阿惜姐姐,如果两人没有经历过难以割弃的岁月,怎么整整七年,他无法正常入眠,又怎么会因为无意在她身侧睡了过去后,第二天醒来,讶异地发现,他居然能完完整整地睡上一夜?
    “你这身体极畏寒,以前有野山参吊着,但这阵子,我用药将你体内所有常年累月积蓄下来的中药清理出体外,失了野山参的固本,你现在就如一件未经过瓷儿,一碰就碎。”他换上一幅无可奈何的表情,极伤脑筋地深蹙着眉,“你似乎总是忘了朕的提醒。”
    “现在长记性了……。”谢良媛垂了眸,瞟见兰天赐襟口的水纹,又看见那若隐若现的锁骨,面上升起了一丝羞赧。
    九月二十八日晚酉时,谢卿书匆匆从扬州回到帝都,不作任何停歇,先到双缘拍卖行看玉雕人。
    两天后,就是玉舞人拍卖之日,他手上已有一套完整的玉舞人购买契约,入库契约、与扬州镖局的运镖契约,甚至连几日入西凌皇城,皇城守卫又是谁盖的入城签章,都弄得清清楚楚。
    如些,万事俱备,唯有那一双时时灼在他心口,让他寝食难当的眼睛。
    此时,因女娲玉舞人拍卖的日子临近,双缘拍卖行连着几晚在店铺门口前放烟火,舞狮,撒铜币造势,四周人满为患,喧嚣如花,灯火通明,繁华如中秋夜。
    谢家的马车在街头就被迫停下,谢卿书下了马,提袍疾步前行,刚行至大门,眼尖的伙计忙迎了上来,双手抱揖,一脸喜色:“大公子,您可来了,我们二掌柜盼您可盼得脖子都长了。”
    谢卿书心微微一颤,心道:难道女娲玉舞人的眼睛还没处理好?
    但转念一想,马上否定,如果单经亘发现问题,断不可能还如此造势。
    在伙计的引路下,谢卿书很快见到单经亘,他心急如焚,劈口便问,“二掌柜,何事?”
    单经亘一脸笑意,“是好事呀,原本拍卖那日的贴子准备以千两一张售出,现在要进场的人太多了,所以,老夫决定将剩余的三十张请柬卖到一张八千两银子。”
    “这么高,能售得出么?”谢卿书面上带着些疑惑,他毕竟刚从扬州回来,又马不停蹄地直接到这里,所以,对西凌皇城的消息并不通。
    “谢大公子呀,外面已经炒到了一张一万两,连东越最大的玉商连城公子也已经下榻对面的朝元客栈,虽说这是拍卖行可自行决定的事,但老夫还是想跟大公子禀明一声。”单经亘发觉谢卿书面色有些恍惚,唤了两声,“大公子,大公子。”
    谢卿书眉眼俱跳,“那依先生的估计,这玉舞人最少能卖到什么价?”
    单经亘一举五个手指,又画蛇添足地开口,“你猜猜。”
    “五千万。”谢卿书吓了一跳,这人数字是什么概念,估计只有西凌的户部尚书不会看在眼底。
    谢卿书冷汗浃背,他离开帝都不到十天,这价格就飞飙了上去,从商多年,他不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最保守的价格。”单经亘拍了一下手掌,走到谢卿书的面前,将他慢慢按坐在椅子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仅是东越连城公子,还有西凌皇商杨夫人,全部表示,对这玉舞人感兴趣,尤其是杨夫人已放出话,这玉舞人她势在必得,拍到后,将赠于当今皇太后作为生辰之礼。”
    “所以……。”谢卿书稍稍缓和一下急躁不安的情绪,尽量平淡地看着单经亘。
    “所以,这玉舞人的身价在一夜之间爆涨,还有……。”单经亘朝着东面一揖,“已确定得到消息,吾皇万岁亦要在拍卖那日献身,大掌柜决定将一排的座席只设三个位。”
    谢卿书身躯慢慢挺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虚冷,“我去看看玉舞人,二掌柜,失陪一会。”
    “放心,这玉舞人如今价值连城,我双缘拍卖行启动了最高的安保措施,决不会出任何的问题。”单经亘哈哈大笑,指着谢卿书道,“你呀,不信去瞧瞧。”
    “失陪了。”言毕,谢卿书顾不得礼节,直接出了房门,走到二楼展示厅,见门口站了七八个护卫,便道:“在下谢卿书,请行个方便。”
    护卫自然认得,拿出了锁,谢卿书注意到,连锁都换成了七孔连芯锁。
    门很快地开了,厅内四周已布好鲜花绒彩,连桌椅也摆上。
    只是展示柜四周,加护了栏杆,谢卿书拉过一把椅子,登上后,小心翼翼地爬上护栏后,便争急登上台阶,一把掀开女娲玉舞人头上的红稠帛,对上那双盈盈如碧中带着晨光的双眸时,一颗悬挂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笑,直达眼际,口中低低婉叹:“惜儿,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一条如此锦绣的康庄大道!”
    ------题外话------
    明天,拍卖会,能发生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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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 一切就绪
    谢府,钟氏寝房。
    窗台前一株海棠如焰,夜风中随风摇曳,妆台上,一鼎沉香散透,却依旧盖不住满室深浓的鸡汤味。
    钟氏看着眼前一大碗飘着黄澄澄油脂的枸杞炖老母鸡,欲哭无泪。
    她已经吃了整整十天的鸡汤了,一天一只五斤重的老母鸡,连油花都不去,就让她喝下去。
    别说是小肚腩已经可以抓出两把肉,就是下巴也能济出油来。
    “大夫人,老夫人说了,您这年纪坐小月子可不能马虎,所以,吩咐奴婢一定要看着您喝下去。”绿莺脸上笑意盈盈,“这可是老夫人特意吩咐厨子,一定要去郊外的农舍买的老母鸡,您看看,那油花黄灿灿的,一看就知道最少养了五年的鸡。”
    钟氏斜眼看着桌面上一叠可口的酱菜,青椒炒肉、麻婆豆腐和炒白菜,再看看周玉苏面前的白粥,咽了一下口水,苦着脸,喝了一口鸡汤,马上被那甜得发腻的味道呛得差点吐出来。
    周玉苏含笑看了钟氏的双下巴,动作矜持地喝着小米粥,默默不语,心里却暗自乐开了花。
    如今,看钟氏吃苦,已是她唯一的精神食粮,其二便是每天去夏凌月那坐一坐,安慰一下自已亲爱的“妹妹”夏凌月,鼓励她,身残志不残。
    或是等她有了银子,或是有一天成为谢家的内宅掌权人,她会用心替她寻一门亲事,嫡妻不嫡妻虽然不敢保证,但绝对能让她衣食无忧。
    “大夫人,要不然,您先把鸡肉吃光,汤留着后面喝。”绿莺其实也有些琢磨不透老夫人此举的含义,要说,小产虽伤身,但也不至于一天三顿的鸡汤,别说是吃的人,就是闻的人也该吐了。
    可在谢家,老夫人的命令谁敢违抗呢?
    钟氏最后还是把鸡汤全吃光,然后,捧着肚子蔫蔫地,靠在床榻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台前的一株棠,偶尔瞟了一下呆坐在另一边榻上的周玉苏,两人眸光一交错,各甩了一个白眼,转开了头。
    时间在互相厌憎中流逝。
    正当周玉苏想沐浴就寝时,楼下传来婆子请安的声音,“大公子,您回来了,大夫人和少夫人天天盼着您归家呢。”
    谢卿书随手扔了一块赏银,提袍步上楼梯。
    寝房内,周玉苏慌成一团,急忙跑到妆台前,几下散开自已的发髻,分披在脸的两测,以掩住自已日益尖瘦的脸,而后,对着镜中的自已尽力委婉笑着。
    钟氏喜不自禁,眼眶里突然有些炙热地滚动,忍着手臂的疼痛,下床趿着鞋,半歪着身子向寝房的门口走去,刚走了两步,门打开了,谢卿书挟着一身的风尘仆仆冲了进来,既便是如此,在一个母亲的眼里,谢卿书依旧如芝兰玉树。
    “儿子,娘可盼着你回来了,来,过来,给娘瞧一瞧……。”话音未落,谢卿书直接冲到周玉苏的面前,展开双手,周玉苏一凛,本能地退开两步,脸刷地一下惨白。
    女娲玉舞人拍卖日期近在眼前,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她偿试了几次,都无法处理好眼睛。
    谢卿书只道是她不愿与自已亲近,若是平时,他必会就此收手,可今日,他的心如同开出千朵万朵的栀子花,唯一想要一起分享的就是他的惜儿。
    遂,再次阔步上前,不管不顾,先捧了她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她的眉心,接着,双手叉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无法抑制心头悸动,连声唤着:“惜儿,惜儿,我的惜儿……”谢卿书旋着身转了好几圈,同时,朗朗笑声萦满一室。
    钟氏僵立当场,心头又苦又涩,难受得差点呕出血来。
    谢卿书放下被她转得有些晕沉沉的周玉苏,再次捧了她的脸,墨玉双瞳紧紧擒住她的眼眸,俯身吻上了她已渐消肿的唇瓣,哑声道:“这才十天没见,怎么瘦成这般,下巴都尖了。”
    周玉苏难以置信地抬首看着上前如临画中一般俊雅的男子,心底不知是窃喜还是该苦笑。
    转首,谢卿书对钟氏眯眼笑道:“娘,您没帮儿子照顾好惜儿。”
    钟氏颤着唇瓣,一声不吭,颤微微地回到床榻上。
    谢卿书这才见钟氏的手挂在颈上,用一根木板托着,便踱步过去,柔声问:“娘,您的手怎么到现在还没好。”
    “哼,哪能好这么快。”钟氏忍着胸臆中的一口气,哽咽道:“去问你爹,问问他做了什么。”
    “爹?娘,您和爹又怎么了?”谢卿书倾下身,脸凑到母亲的面前,许是他心情太好,居然凑了过去,亲了一下钟氏的脸颊,“是不是生您儿子的气,回来先亲媳妇,没有亲亲娘呢?”
    谢卿书自参与谢家的生意后,禀性变得沉稳,钟氏已多年不曾见过这样的儿子,不觉脸上露出笑意,用左手轻点了儿子的眉锋,“你呀,就会贫。”
    谢卿书嬉笑一声,“娘,您早点歇着,儿子带惜儿回房了。”
    周玉苏尽管瞧得出谢卿书的心情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可想到玉舞人眼睛的事没解决,心底还是有些发怵,便婉声拒绝,“卿书,娘的手断了,大夫说,这几天都要好生侍候,这几天,还是让惜儿在母亲房里就寝吧。”
    “怎么断了?”谢卿书蹙眉,坐了下来,“不是脱臼么?”
    钟氏眼圈一红,百感重生,哽咽道:“你去问问你爹,问他究竟对娘做了什么,几十年的夫妻了,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卿书,你以后可得好好帮娘争一口气。”
    谢卿书轻抚钟氏手肘,眼底冷漠聚起,沉着脸久久不语,“娘,您放心,儿子一定会给您要个公道。”心底却生疑惑,父亲这些年虽然有些冷落母亲,但绝不至于会动手打妻子。
    在他离开的十天,府里发生何事?
    谢卿书牵着周玉苏缓缓走在河畔边,许是这样的夜色太美好,许是夜光太撩人,两人皆不吭声,只是脚步跨得极小,恨不得就这样牵着手走完一生。
    至花苑时,微风起,满腹的桂花香,甜腻至五脏六腑,谢卿书伫足,低首垂视身旁的人,月色隔了轻纱照进她的脸盘,明亮如水的眼眸若隐若现。
    思绪不由然回到三年前的初遇,那时的她闯进了他商铺的书房,动作利落地将门关上,转身,双眸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我是来考核你有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合作伙伴。”也不待他开口,将手中的包袱往他案桌上一放,展开后,指着几十件玉饰,“哪件是赝品,你挑出来,如果七成以上是正确的,我可以考虑和你合作。”
    从她进来开始,他先是恍惚在她那双似水含烟的明眸中,待她开了口,声线清朗,直截了当,又……太过狂妄,让他失了笑,只当遇见一个莽撞少女,用一种稍别致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
    但,当他看到桌面上玉饰时,他唇边的一丝轻慢渐渐敛起,接着,近一个时辰,书房内静得连一根针落地也听得到。
    最后,他抬首,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这些全是夏知儒的作品,但据在下所知,八成已附之一炬,你这些,是出自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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