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做什么啊?”娜宁小声地问着,朱莉是个热心肠的人,当一头非洲棕熊对上一个柔弱的妇人,她一定是帮后者的,所以她喊道:“您要对她做什么!”
那个胖男人头也没抬,他伸出手,正在朱莉以为这个野蛮人要揍那可怜的妇人时,男人却只是低声说:“拿出来。”
“什么?”那个妇人愣了一下,胖男人的眼睛再一次眯起。
那妇人叫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请让我们离开!”
胖男人听了这话,有些不耐烦的拨开了妇人的手臂,然后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红宝石戒指,做工精致,周围的纹路细致,像是藤蔓咬合着宝石一般,缠绕着,玛格丽特很喜欢这枚戒指,所以在看到它时顿时明白了。
“别告诉我你一个穷鬼会拥有这枚戒指。”男人粗鲁的说着,妇人的脸烧得通红。
“妈妈……”年幼的孩子瞪大了眼睛无意识的喊着。
妇人的脸色白了起来,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周围的人开始对妇人指指点点,那个小女孩儿像是被吓坏了。
玛格丽特的心动了动,她走了过去,看着那个胖男人说:“先生,我想这只是一个误会。”
那位胖男士冷笑了一声:“您是想告诉我这枚戒指是自己跑到人家的衣袖里去的吗?”
玛格丽特说:“我想我的东西,我应该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它。”她一边说一边摊开了手心。
那位胖男人将戒指丢到她手心里,他那张并不丑陋的脸上浮现一个讥讽的的笑容。
“像她说的,您真是一位好心的夫人。”他说完就离开了,人群也渐渐地散了。
玛格丽特转过身看着那位妇人,后者的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
“别让您的孩子看到这一切,就算您无法给予她富足的生活,至少可以给她一个不卑微的理由。”
那位妇人的眼睛里闪现着泪花,她弯腰向玛格丽特道谢,玛格丽特看着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女孩儿,然后说:“她是一个好妈妈,别怀疑这一点。”
待他们离开火车站,坐在马车上的时候,朱莉忍不住问:“夫人,这样做好吗?”
玛格丽特抬眼看着朱莉,然后低声说:“我只是觉得该给一个母亲一些尊严,在她的孩子面前。”
“夫人您……”朱莉开口,却没说完。
玛格丽特笑了一下,没说话,她偏头看着窗外,想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有些模糊,却似乎不管时间过了多久也不会忘记。
玛格丽特回到了家中,她稍微休息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动手制作那件礼服。
夜深了,玛格丽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她的眼神终于从专注中松懈了下来。
在艾利克和娜宁进入房间里的时候,那件长裙的雏形已经出来了,在假人身上挂着。
娜宁的眉毛皱了起来,因为那件长裙看上去实在太简单了,就算是用了上好的云白色锦缎,它也只是一件白色的长裙而已,它还没有裙撑,和夫人原先做过的,那些有着宽大裙摆的裙子完全不一样。
“夫人,您忘了加裙撑吗?”娜宁问。
玛格丽特说:“不,我没忘,但是我们不需要。”
“夫人,”娜宁犹豫地说道,“没有一件裙子是没有裙撑的。”
“娜宁,没有裙撑不会影响它的美感,是时候让女人活得轻松点了。”玛格丽特的手指在长裙上缓慢地抚弄着。
娜宁的眼睛眨了眨,艾利克在一旁没有作声,他们只是都望着那个个子高挑苗条的女子,从她那低垂着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一种决心。
玛格丽特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坐着马车去了巴尔戎夫人那里,她要挑选一种花。
“巴尔戎夫人,我要看看所有黄颜色的花。”玛格丽特说,巴尔戎夫人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很快地把所有黄颜色的花拿出来。
黄色莲花,郁金香,黄玫瑰……
夏天最为绚烂的颜色似乎都被摆出来了,但玛格丽特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
“您还有黄颜色的花吗?”玛格丽特问。
巴尔戎夫人为难的摇摇头:“都在这儿了,夫人。”
玛格丽特有些失望,最终,她在巴尔戎夫人这里买了一些白色的山茶花,接着她开始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里逛着,从这一家花店到另一家,但玛格丽特一无所获。
玛格丽特在一家咖啡馆歇脚,她拧眉思考着自己是否要去郊外一趟,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得体的仆人过来,将一封信放在了玛格丽特的桌面上。
没有署名。
玛格丽特打开了信笺,只有一句话。
“我能给您想要的。”
落款是两个字母的简写,玛格丽特低垂了眼睛,然后合上了信笺,她付了钱,接着离开了咖啡馆。
仆人是一个很好的引路者,几乎没让人发现他正在带路。
他在一家规模不大的咖啡馆停下来,并且示意玛格丽特进去。
到了里面,玛格丽特见到了对方。
“请坐。”范维尔男爵说,并且替她拉了椅子,他脸上没带着像往常一样的微笑,也不是试探性的,而是,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玛格丽特不想坐下来,她不是为这个目的而来,但站着谈话似乎会令她成为焦点,还有,她可不认为对面的男人会允许。所以她道了谢,坐了下来。
“我不该意外您那么快就知道了对吗?”玛格丽特说。
男爵看着她,双手交叠。
“您可以直接说,因为,是的,无论如何,我依旧在密切的关注着您。”
玛格丽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对方,说:“我不认为这是应该的。”尽管她明白这番话最终从不会抵达对方的心里,但至少,她有权利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因为无所作为和不去作为之间,隔着银河一样大的决心。
范维尔男爵理所当然的忽视了她这番话,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看透了法则,享受游戏,理智到让旁人叫好,又无情到令人神伤。
“您会来,这已经充分的说明了一切。”
玛格丽特的自尊像是被挑衅到了,她抿着嘴唇说:“我想,这说明的不过是,我遇到了困难,而我知道,在您这儿,我能将它解决,即使,它看上去似乎异常的令人难堪。”
“您是个识时务的人,一个聪明人。”男爵低垂了眼眸沉声说道,他这会儿像是把玛格丽特当成了另一头狮子,而不单纯的只是一只供人取乐的小白兔。
“只是,过于倔强和天真了。”他抬眼说道,已有所指的在说上次在布洛涅树林的事情。
雄狮永远只有一个,承认对方也是族类,并不代表给予尊重。
玛格丽特的心里有了一声浅浅地叹息,尔后,她为自己裹上精神上的盔甲。
“至少,那是一次尝试。”她一字一句地说着。
男人瞧着她,眼神动了动。然后,他笑了一下,似乎是打算将这事儿暂时搁下,而不是说,去认同她。
“您跟我走吗?”
玛格丽特抬眼看着对方,嘴角扬起一丝并不真诚的微笑,那笑从眼底看过去,分明是冷硬的拒绝。
“我欠您一个人情。”
男爵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他看着玛格丽特,后者也不卑不亢的回望着他。
“我欠您一个人情。”玛格丽特面色平静地重复着这句话。
“好。”男人看着她回答道。
玛格丽特对此有些怔愣。
男人拿起了礼貌和文明手杖。
“既然这样,那就走吧,只是一场交易不是吗?玛格利特夫人。”范维尔男爵淡淡地说道。
玛格丽特站起身,她个子虽然高挑,但在范维尔男爵这里依旧显得有些矮小。
她定定地看着对方,男人也任她打量,然后,玛格丽特收回视线。
“谢谢您。”
范维尔男爵没有说话,在后来的马车里,他也没有说话。
玛格丽特的心情有些杂乱,但他们彼此静默不语。
直到马车行驶到了郊外,从马车上下来后,他们到了一处农郊地,一座不大不小的房子坐落在这儿,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正在门前等候。
“卡拉望老农。”范维尔男爵说,算是介绍,玛格丽特同那个男人点了点头,他们并不寒暄什么,男人的表情有些冷淡,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味道。
卡拉望老农似乎并不介意,他带着他们去了房子后面的花圃,在那些颜色各异的鲜花旁边,两三丛金色的花朵吸引了玛格丽特的注意。
“这是……”
“黄刺玫。”卡拉望老农说,“这是全巴黎开得最晚的一批了。”
玛格丽特走了过去,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裙子,带着银边的褶皱,胸前是绿色天鹅绒做成的花结垂落着,头上的黑发编成了辫子盘着,用同色系的天鹅绒挽着,让光洁的额头和蔷薇色的颧骨露出来。
她的长裙有些繁复,但利落简洁的头发装饰又令她显得清爽。
玛格丽特提着裙摆走进了那些黄刺玫,她摘了蕾丝手套,手指想要碰触那些娇嫩的花,却又唯恐自己会令它们受伤,所以只碰触了那些深绿色的叶片。
“就是它了……”玛格丽特喃喃自语,她的眼神看着那些花有些着迷,却不知在别人看来,她也像花一样令人着迷。
范维尔男爵原先站得笔直的身体现在已经放松了下来,他那一向喜欢放在身侧的文明手杖此刻被懒懒的勾在小臂上。
帽檐下蓝色的眼睛注视着那个面前的女子,从她浓密的睫毛到玫瑰色的唇瓣。
那双唇丰润而小巧,微笑的时候嘴角的弧度如此喜人,但更多的时候,对着他,那是一条紧抿的直线,沉默的像是蚌壳,或者,牙尖嘴利的像是一柄利剑。
范维尔男爵是个理性的人。
他知晓这个世界的规则,有权,或者有钱,你总要有一样,然后,拥有所有。
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
不,这是傻瓜,是愚蠢,是因为他没弄清楚,他能够拥有的选择的权利,而不是被选择,完全是被他可以随意放弃的东西。
要想获得尊重,你就得至少拥有一样,要想不被选择,你就得拥有更多。
想到这儿,男人收敛了神情。所以,当玛格丽特回头望过去的时候,只瞧见那个面色平静的望着她的男人,而不曾瞧见一丝迷恋。
“您选了黄刺玫。”男人开口说道,语气淡淡的,眼神却落在她的身上,有些专注。
玛格丽特回望对方,神情浅淡。
“因为它最适合。”
范维尔男爵收回眼神,他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