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花扁了扁嘴,干脆两手并用,抱住了他那只胳膊,一脸死也不松开的决绝。
狐之琬:“……”
“眼睛睁那么大作什么,快睡!”看着早该睡着了的人眼睛还睁着,狐之琬便没好气地呵斥她。
最终他还是拎不过千花,抱了垫褥和盖被铺在外间的软榻上;可千花还是不肯,他只好将屏风给撤了。
他在看得到的地方,千花才终于安心了。他这么凶,连虫子都怕他,不怕它偷偷摸摸地占了她的身子。
“睡了一天,睡不着……”千花诺诺地说。
他能不能打晕她当睡着?
“不管你了,我要睡了。”狐之琬翻了个身。
“你不等我睡着了再睡么?”千花的声音听来很疑惑,仿佛那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
明天他就去废了孟氏父子!这养的什么破习惯?
“闭嘴,再吵你就自个儿睡!”狐之琬自认没那个义务。
千花委委屈屈地不作声了。
狐之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睡觉了,可刚要睡着,那边又冒出声音来了。
“那个很凶的公主喜欢你,你打算娶她么?”声音小心翼翼,带着一点点八卦的小兴奋。
“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是喜欢?”狐之琬简直要气炸了,他体内怎么就没一只蛊王、气得附身掐死她?那样一来也不必考虑要对景帝有些什么交代了。“我不会娶她,快睡!”
“哦……”听来有点小小的失望。
“你在失望什么?”狐之琬敏锐地抓住了她语调里这一点小小的异样。
“没有……我随便问问……”怎么听怎么心虚。
“想让我娶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当老婆,你做梦比较快。”她那点小小的心思,狐之琬怎么会听不出来?
“我睡了……”千花翻了个身,不出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深井冰的话痨======
哼哼哼,都狗血地睡一屋了,jq还远嘛?
☆、黏人的奶娃娃
“漠赫国大王子今日向朕提起想求娶六公主,”这天景帝忽然对狐之琬提起惟月的亲事:“你看这事是应允好,还是不应允的好?”
狐之琬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只对景帝说惟月带人去了荷风素月,并未提及她令蛊王生气的事。横竖那些宫人见到了千花,景帝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惟月是他女儿,既然蛊王没出事,他训斥了几句叫她闭门悔个过也就算结束了。
“漠赫国国力不算强盛,以公主和亲算是抬举了他们,大王子必然打听过如今正当宠的妃子,才会想求娶六公主,未必有些贪心了。”狐之琬先是贬抑了漠赫一番。
“依你看来,这桩婚事是不当应了?”景帝捋了捋胡子。
“恰好相反。”狐之琬道:“大王子如此贪心,必是急于求得圣上的支持。微臣听闻,漠赫国国王更喜爱次子,有意将王位传给次子,无奈碍于嫡长子的身份才一直未能将次子立为王储。若是圣上将六公主嫁于大王子,必能助大王子顺利获得王位;而大王子因此也必然对陛下忠心耿耿。漠赫国国力虽然不算强大,但其位处西边要害之地,且各类矿产资源丰盛,若能占有此地,对圣上开拓西方疆域大有助益。”
景帝眯了眯眼:“占领漠赫,开拓西方疆域?”有点儿意思。
狐之琬当然不会以为他只是随便问问:“西方诸国骚扰边陲已久,也是时候收拾他们,叫他们知道我朝声威不容侵犯了。借他人之地出兵,自然不如从自家出兵来得方便。”
“六公主心性单纯,成不了大事,只怕帮不上忙。”景帝想起这个女儿就觉得有点儿头疼。
“何须六公主费心?六公主只要能生下漠赫王储,这事就成了一半,余下的一半自有人去达成。”狐之琬故意稍稍说得隐晦些。说得太明白,景帝会以为你当他是傻子,必然会不高兴。
反正在景帝看来他不懂装懂也没什么,事情总归不需要他动手,自有臣子肝脑涂地。
“说得不错。”景帝颔首:“就照你说的办。——去叫萧常侍进来,这道圣旨少不得要他来传。”
这天狐之琬回到荷风素月时心情格外好,但当他走近自己的书房时,心情顿时就不那么好了。
一个奶娃娃堆了垫子在书房前的长廊下坐着,逗弄笼子里的鹦鹉。
自从发生了蛊王附身的事,这个昔日总是默默将自己与旁人隔开的小姑娘突然转了性子,变得格外黏他。只要他在荷风素月,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连他如厕她也要蹲在外头;夜里若是他不肯去她房里陪她,她就抱着被子钻进他房里,还霸占他的床,任他怎么发火也不肯收敛半分,真是一点儿隐私和自由都没有了。
“主人回来了,主人请喝茶,主人想吃什么?”一直不理千花的鹦鹉看见了狐之琬,立即说出了一长串的话,也不知是谁教的。
千花抬起头,也看见了他:“之琬哥哥,你回来了!”她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跑跑跳跳地过来搀住了他的手。
她跑得快,狐之琬连转身都来不及,胳膊一重,又被奶娃娃拽住了。
“别叫得那么恶心。”他嫌弃地应道:“叫我狐常侍。”这是他第几百遍说了?她怎么就是记不住?
“狐常侍,你累不累,我替你捶一捶?”她立即改了口,可狐之琬知道一会儿她再开口,还得喊“之琬哥哥”。她拽着狐之琬往书房里走,扯着他坐在椅子上,讨好地倒了茶,又跑到他背后去。
“免了,我可惹不起你。”狐之琬一只手端起茶,另一只手斜过去拍掉肩膀上的毛爪子——开玩笑,蛊王能容忍伏低做小伺候别人?不捏碎他的骨头都算仁慈了。
“之琬哥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去做?”果然她再开口,还是叫着“之琬哥哥”,狐之琬无力地翻了翻白眼。
她以前连她自己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不肯说,现在反倒关心起他喜欢吃什么了。
这段时间她讨好他很是刻意,想必也知道自己有多麻烦。说起这个他更郁卒,这个奶娃娃以前几乎从不肯和他一起用膳,现在则每天硬要挤进来和他一起吃饭,一凶她就哭,哭成泪人也不肯走。
“我吃过了。”为了能有点个人空间,他这几日都在外头吃了才回来。
“吃完饭要吃点心。”她一点儿也没受到打击,目光灼灼。
“吃过了。”狐之琬偏不给她机会。
“那之琬哥哥陪我吃,好不好?”她巴巴地望着他。
“吃顿饭不会让你变身。”狐之琬没好气地说:“你以前一个人吃都好好的,现在也一样。”
奶娃娃便扁了嘴,眉头轻轻蹙起,圆溜溜的眼睛蒙上雾气。身后仿佛还有条毛茸茸的小尾巴在摇来摇去。
又来——!狐之琬叹了一口气,抬手捂住了眼睛。
一屋子的侍女伺候千花吃饭,可谁也不敢吱声,因为狐常侍的脸色看起来实在太差了。
千花乖乖地把饭菜全吃完,小心翼翼地觑了狐之琬一眼,举起了自己的手:“刚才我不小心碰到手了,划了一道口子,疼。”
狐之琬正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揉着眉头,闻言便侧过脸去:“伸过来我看看。”她现在话变多了倒也有个好处,有点小病小痛再也不藏着掖着了,会自己主动说出来。
千花便将手伸了过去。伤口在左手食指指节处,是一道小小的口子,血已经凝住了,看来是不久前划伤的。
她的手还是软软的很好捏,狐之琬心想自己赔了这么多个人时间,得赚点儿回来,便捏了好几下——手感好极了。
“拿药来。”狐之琬吩咐一旁的侍女,继而盯着千花:“什么时候受伤的?”
“不知道,刚才觉得疼才发现了。”千花无辜地望着他。
她在撒谎,狐之琬只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她记着他常说的病了痛了不要不吭声,可最近又没病没痛,便制造点小伤口出来给他看,好叫他看到她乖乖的,很听话。
说她笨吧,在这些事情上她又猴精,又想制造伤口,又舍不得叫自己疼,每回都划那么小小的一道口子,刚好肉眼可见。真是……想摁着她揍一顿又下不了手。
她也是蛮拼的,为了讨好他这样自虐。
夜里狐之琬依旧在她寝房外间铺了床被躺着;虽然也很不像样,但总比她爬到他床上去睡好看点。
“之琬哥哥,晚安。”她照旧给狐之琬道了一声安才阖上眼睛。
“嗯。”狐之琬随意应了声,不应声她又要不依不饶。
起初他是不理的,可她委委屈屈地问他:“你怎么不和我说晚安?”
“我从不说。”狐之琬冷淡地拒绝。
“那你也理我一下吧,哪怕就是‘嗯’一声,表示你听到了,夜里才会好梦。”
不晓得她哪里来这么多幼稚的道理。
“嗯。快睡!”她缠人的毅力也不知道是不是蛊王给了加成,反正只要不让她顺心,他也别想顺心。于是狐之琬就真的给了她一声“嗯”。
千花这才肯安安静静地睡了。次数多了,也就养成了狐之琬以“嗯”回复她“晚安”的习惯。
狐之琬并没有真的在她房间里睡一晚上,一听到她呼吸平稳了,他就起身回了自己房间。他是合衣躺下的,被子一掀就可以走人了。
六公主下嫁漠赫国大王子不是件小事,近来宫里为着这件事很是忙碌,狐之琬自然也逃不开。但他将事情安排下去,要脱身倒也不难。
他偷了空休息,突地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狐之琬。”
狐之琬闷闷地转过头去——那眼睛都哭肿了还掩不住凌厉之色的,不是六公主惟月又是谁?
“微臣见过公主。”狐之琬行了个礼,才起身就被人扑了满怀。
“我不要嫁给那个什么漠赫的王子,你去和我父皇说,我不嫁那种蛮子!”惟月哭闹着:“不然我宁可死了!”
老子费了那么大的力才叫漠赫王子对你有兴趣,你想不嫁?想得美!狐之琬心里默默想着,面上却是一副哀伤的样子:“此事微臣亦无能为力,还望公主恕罪。”
“你一定有办法的,父皇最听你的话了……”
“请公主慎言!”狐之琬一脸严肃地打断她:“圣上英明神武,微臣不过运气稍好些,偶尔猜中了圣上的心思罢了。此事乃是圣上亲自做的决定,圣上亦不愿爱女远嫁,然而为了我朝,他不得不做出如此牺牲;那位漠赫王子,圣上也着人亲自打探过,乃是不可多得的佳婿之选,圣上这才最终下定了决心。公主受圣上宠爱多年,还望能够理解圣上的一片苦心。”
“我不要去漠赫,我不要管父皇的什么苦心,呜呜呜……”惟月依旧哭闹着。
“国界处设了法阵,妖怪过不去。”狐之琬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惟月立即止住了哭声,怔怔地望着他:“真的?”
“我何曾骗过公主?”狐之琬不屑地说道。
是啊,他从来连说句好话骗骗她也不肯的。惟月这才收了哭声,哽咽道:“那我再想想。”
数月后,景帝为漠赫王子与惟月举行了婚礼,不久惟月便随漠赫王子一道去了漠赫。
又过了没几个月,漠赫国使者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惟月水土不服,甫到漠赫便得了重病,香消玉殒。
☆、葵水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厚重的帘子挂了起来,隔去外边的寒气;屋里暖融融的,穿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冷。狐之琬掀起帘子进门,迎面扑来的热气融化了斗篷上堆积的雪花,侍女们迎上来,替他除去斗篷及外衫。
他抬起眼望向里间,穿着绿色薄衫的少女正兴致勃勃地同一干侍女打麻将,丝毫没注意到他回来了;侍女们也很是专心,同样没注意主人正在外面。
数月前令他烦不胜烦的纠缠已许久未见了。起初她还在门前等着他,见他到家了才安心;继而只呆在自己房间里,见到他才打招呼;到现在不仅看不见他,连招呼也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