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无论是傅哥哥,还是小玉叔叔,他们谁都不欠你,他们为了你,把什么都做尽了!”
“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帮你,不然你怎么有机会走到今天!你怎么有机会和你师父卿卿我我!”
“可是你,你是怎么对他的,你是怎么对他的!你为他做过什么?你只想让他死!”
“沙罗香,沙罗香就那么重要么,比一个爱你的人还重要么……”
“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你会有报应的……”
……
大雨滂沱,风卷云聚。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回去吧,衣服都湿透了。”
她回过头,茫然地道:“师,父……”
“乖,回家吧。”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她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他的手也在颤抖,风雨之中,他走得很慢,也很吃力。
春光散也开始支撑不起他日渐油尽灯枯的身子了。
阿狸没有注意到叶流白的憔悴,这对叶流白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他最担心的就是她难过,他一直希望的就是她快乐……
所有的矛盾,所有的心事,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愧疚一同袭来,阿狸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她闭着眼睛,只觉得有人把她放在床上,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又拿干布擦干的头发。
她想……不如,不如就这样魂飞魄散吧……
如果注定十世不得善终,不如就这样,再也没有来世吧……
对不起,阿玉,对不起。
☆、66|千里梦
然后祈愿并不总如人意。
阿狸并没有这样就灰飞烟灭,等她再次醒来,窗外挂着圆月,冬夜静悄悄,叶流白趴在床边,看样子是睡着了,即便双目紧闭也依然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下一个瞬间,阿狸又看到一个熟人,兔子一样红着眼睛的白春苏。
女子秀美绝伦,气质高贵,秀美中还透着一股英气,桃花眼,眼下卧蚕,琥珀色的眸子十分机敏灵动。
大抵因为身份高贵,从头发丝儿到鞋尖都透着一股子的骄傲和不屑。
阿狸只在山神庙见过她一次,说实话她对白春苏的感情有些复杂,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白春苏就出言不逊,而且她还出手打伤了阴凤歌。阿狸现在还记得,那一道银光打在他胸口,化成劲风带着他狠狠地撞在了庙中最大的柱子上。
柱子被拦腰撞碎。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个东君娘娘可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主儿。
“你一定要把身边所有人都弄死才开心么?”白春苏双肩微微颤抖,看样子是强忍着怒意,努力维持着东君娘娘的威严。
阿狸从床上坐起来,她看了看叶流白,他依然睡着。
白春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气愤愤然,“我让他暂时休息了。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你,再不休息一会的话估计你还没死,他就先去阎王那里走一圈儿了。”
阿狸下意识地道:“他死了,不就是你一直盼望的么。”
“你……”白春苏一愣,旋即恨恨地道,“白费他这么疼你。”
方才这句话一说出口,阿狸也觉得自己莽撞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火药味儿十足,难道是嫉妒?嫉妒白春苏才是师父命定的恋人?
白春苏微微叹了口气,“本来我已经打算放过你了,就让你和流白过完这最后一世。但你为何偏偏那么执着什么沙罗香,你知不知道,”她顿了顿,美丽的眸子里满是哀伤,白春苏望着沉睡的叶流白,缓缓道,“你知不知道,他就快要死了。”
“什么?”阿狸几乎晕倒,“你说什么!……”
“你没看出来?他一直在服食春光散,”白春苏苦笑道,“也是,他是什么情况,你又哪里会注意,你心里只有沙罗香。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却连他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都不知道。”
“春光散?师父他为何要……”阿狸心乱如麻。
“他为了改变你十世不得善终的命格,用了逆天术,天谴在身,原本还可以再活十年,只是这十年,开始的五年虽然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内力全失,却还算可以正常生活,第六年起,他的身体会逐渐虚弱起来,刚开始也许只是咳血,后来,便不能进食,再后来,目盲口不能言,最后骨烂肉蚀,生生疼死。”
“你骗人……”阿狸握紧拳头,“师父明明好好的,他还能御剑,还有内力。”
白春苏冷哼道:“这就是春光散的功效,它能激发他所剩无几的生命中所有的光芒,把这些光芒凝聚在短短的一年之间。如今,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月了。”
“不可能的。我师父为什么要做这种……”如果可以再活十年,为何要做服食春光散这种傻事?
“为什么?”东君的声音凉凉的,不知是心寒叶流白,还是心寒自己,“还不是为了你。若他内力全失,身体也虚弱起来,那他就是废人一个,根本就帮不了你,不能帮你完成拿到沙罗香的心愿。你明白么?他生是为了你,死也是为了你。”
阿狸怔在那里,她木然地去看叶流白的脸,几番打量,这才吓了一跳,师父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憔悴了……是啊,白春苏说得对,自己口口声声说喜欢师父,却连师父的身体大不如前都没注意到……
冬夜,天地一片静谧。
去年,梨花似雪。
今年,雪似梨花。
良久之后,阿狸抬头问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最期望师父这一世结束的人不是你么?你就不怕我知道之后,想办法救他?”
白春苏在转身离开之前,瞥了她一眼,不屑地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爱得那么自私么。”她没有说真话,其实她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司命告诉她,叶流白打算最后自爆元神,那样就算他死了,叶英也无法活过来……这是白春苏不能接受的结局,但她又无能为力,她无法阻止他……若是谁还有能力改变叶流白的想法,若谁还能救他,这世上也就只有那个人了,所以她才告诉了阿狸……
在离开小屋之前,白春苏自嘲地笑了笑。自私?在爱情面前,谁又能保证没私心呢……
阿狸反握住叶流白的手,冰凉凉的,像冬日叶上的冷霜。方才白春苏在的时候,她强忍住的泪水终于簌簌而下。
就在这时,随着白春苏的离开,她留在叶流白身上的法术也自然而然地解了开,叶流白一睁开眼就见到阿狸抓着他的手,哭得嗓子都沙哑了。
他吓了一跳,慌忙捧起小姑娘的脸,“小狸,你怎么了?身上还不舒服么?疼得很么?”
这些日子来,他就一直在受惊吓。
三天前,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小狸离开,结果这天一下起暴雨,他又在家坐不住了,小狸有没有带伞,小狸会不会被雷吓到,小狸会不会被泥水滑倒,小狸会不会因为下雨借住在别人家中,万一被心存不轨的人觊觎了怎么办……结果,等他终于按耐不住,跑出去追她时,竟然发现小姑娘一个人在大雨中抱着膝盖,哭得肝肠寸断……这还不算惊吓,待他抱她回来,她竟然又开始昏睡,头还滚烫得厉害,拉着他的手,小嘴里最唤着“阿玉,阿玉……”
这样的惊吓一而再,再而三,平日里以云淡风轻闻名的叶流白也有点受不住了。
毕竟她是他喜欢的姑娘,面对她,他无法以理性来思考,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刚刚和心爱的姑娘喜结连理的毛头小子。
他全心全意地宠着她,护着她,她不想说的,他就不问。她皱一下眉头,他就要心疼上半天……
她就是他的孔雀胆,他把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里,过了些日子,他嫌不够真诚,又含在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破掉的孔雀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毒死他的孔雀胆……
叶流白见阿狸不说话只是哭,他没办法只好握住她的小手腕,探她的内息,仔仔细细地地探寻了一圈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叶流白这才放下心来,把小姑娘搂在怀里,轻轻哄着,“我的叶夫人怎么又哭鼻子了?做噩梦了?”
阿狸在他怀里点点头,双手紧紧地环着叶流白的腰,泣不成声,“我梦见师父你变成了叶英,我去找师父,师父已经不认识我了,那样冷漠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师父你还同东君成了亲,再也不要我了。”
叶流白抬起她哭花的小脸,“小狸你看我,叫叶英的那个人既然已经死了,我就不会再给他活过来的机会,这个世上,谁都不能让我的小狸伤心。”就算是我自己,也不可以,我会杀了所有让你伤心的人,包括我自己。
阿狸愣了楞,果然是这样……东君说得没有错,师父的确打算自爆元神了……既然这样,阿狸也决定了……她不能让师父自爆元神,就算变成叶英,就算不再认识她,就算注定要和东君在一起,她也要让他活下去……
“师父,”她擦干眼泪,眨眨眼睛问,“我同东君在一起,十分满,你怎么给分?”
“实话?”
“恩恩。”
“嗯,论样貌,论家门,论性格,论才艺,”叶流白慢悠悠地说,“东君娘娘大概可以值个九分九。”
“那我呢我呢。”
“小狸呢,”他摸摸下巴,看着天花板,“顶多四分吧,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师父……”阿狸的眉毛蹙成一团,泄气地滚到床脚,“讨厌……”
“不准生气,”叶流白镇定自若地把他委屈的小妻子拎回到怀里,“可是你让我实话实说的。”
阿狸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讨厌!”师父一点儿都不解风情。
叶流白温柔地捏住小姑娘的下巴,一本正经地道:“小狸本来是四分的,但再加上我对你偏爱的六分,小狸就是十分满了,你赢过她了。”
论家门,论性格,论才艺,他的小狸猫都不是最好的,她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也不会什么惊天动地的才艺,她娇气,她逞强,她倔强,她爱哭,可那又怎样呢,在他心里,她就是最好的。
他的喜欢从来都不是因为她最好,所以喜欢她,而是因为喜欢她,所以她就是最好的。
天地之间,九州之上,六界之中,顾太乙就是他独一无二的小新娘。
对于这个答案,阿狸还稍微满意一些,她拍拍床,“师父你躺下来。”
“小狸,”叶流白微挑长眉,“你身子还没大好,不能……”
“师父,”阿狸不好意思地推他,“想什么呢。我只是想给你捏捏而已。”
阿狸是真的想对叶流白好,她拉他躺下,然后跪在床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捏。
一小会之后,叶流白道:“小狸,好了,很舒服了,你也休息吧。”
“不要,我要对师父好。”他要起身,她就坐在他后腰上按着他。
“乖,小狸要是真想对我好,就努力给我生个孩子吧。”叶流白翻过身来,十分真诚,十分正经地道。
阿狸忍住笑,也十分真诚,十分正经地回道:“这个要师父努力才是。”
叶流白淡淡垂眸,不让自己的嘴角因为这句话而心花怒放地飞扬起来,但是阿狸才不放过他,她凑到他面前,环住他的脖子上,“师父,你害羞了?这么难得,我得叫大家都来看看,步天宫的掌门人害羞了,叶流白害……唔……”她就作势要大喊的时候,忽地被身前的男人狠狠压在床上,不安分地小嘴儿也被严严实实地含在了他口中。
一个令人窒息的深吻之后,叶流白一手挑落幔帐,瞧着小脸绯红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道:“夫人说得对,”修长的手指挑开衣带儿,“这个的确是要我来努力才是。”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小姑娘再度被吃……
夜深了,太过“努力”的叶掌门抱着他的小妻子沉沉睡去,而黑暗之中,阿狸睁开眼睛,看着他,咬着嘴唇不住地流泪……只有一个月了……
星河灿烂,老树孤藤。
黑暗变得沉寂。
接下去的时间里,他们就像一对普通的新婚夫妇,如胶似漆,甜蜜温馨。
他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也不知道每每深夜等他睡着之后,她就会睁开眼睛看着他,一边看,一边无声地流泪。等到第二天早晨醒来,看到她唇上的伤痕,叶流白还以为是自己晚上太过孟浪的原因,他还奇怪,明明自己已经控制了……
一天,阿狸忽然说她想去冠岳山,叶流白虽然对那个地方很有抵触,但是小狸的要求,他从来都不会拒绝,而且她已经答应他了,会好好做他的妻子。
叶流白已经把所有的后路都留好了,他会抹掉阿狸对自己的记忆,然后叫南音回来照顾她。当年,他狠心逼南音离开她,也是因为他知道,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不会是他……
相聚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三十天,二十天,十天,三天,一天……
这天晚上,阿狸破天荒地缠着叶流白,热情地不得了,而叶流白也不再温柔,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一本正经,怜香惜玉都被他扔在红帐之外,他疯了一样地咬她,揉她,恨不得把她按到自己的骨头里,这样是不是就不用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