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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与司郁昭的轿辇擦过朝碧心殿这个方向行来另一队轿辇。
    楼远看着迎面而来的轿辇,对身旁的男子微微笑道:“公子,前边的是五皇子殿下。”
    男子依旧不语,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
    ☆、014、传言起
    左相府八小姐要嫁给羿王世子为妻的消息不日便传遍了整个京畿。
    关于左相府这个闻所未闻的八小姐,坊间有各种说法各种猜测,有道这个八小姐不是身体有问题便是脑子有问题的,不然为何会嫁给羿王世子?
    也有道是左相府这凭空冒出来的八小姐是左相柳承集的私生女,否则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左相府还有个八小姐的?
    还有道是左相为了自己的名利把这个不受他待见的私生女推向火坑的。
    更有道是王上本来是看中了左相府的大小姐要下旨将她许配羿王世子的,是左相爱嫡长女心切硬是将这本无人知晓的私生女八小姐推了出来。
    坊间传言云云种种,皆是围绕着左相府八小姐的,只是传归传,却尚无人见过这个八小姐,不知她究竟是扁还是圆。
    冬暖故听着楼远留下给她的侍女春荞转述给她听的坊间传言,面上做紧张模样,心下却满意地笑。
    这些传言,于她无害,最主要的是,这些传言足够柳承集这么些年来在百姓心中营建的地位与良好形象滑下了无数个坡,所谓“观众”就是如此,并不是所有的观众都乐意为你的好买账,他们更多的是随波逐流,见风便说雨,管你好或是不好,皆与他们无关,只要他们口中有得事情来津津乐道就行。
    这两日,府中倒是有人想来找冬暖故的不是,尤其是柳涟的生母,大夫人冯氏已不止三次到芜院来想要揪冬暖故给柳涟偿命,皆被春荞和秋桐挡了回去,而因柳承集叮嘱过全府上下关于柳涟之死的知情人暂不得声张此事,冯氏便不敢太过声张放肆,每次都只能含怨离开。
    冬暖故想,楼远留下的这两名侍女还是有些本事的,否则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堂堂左相府大夫人拒之院外,留下她们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冬暖故躺在屋里的藤摇椅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身下老旧的摇椅轻轻摇晃,双手交握着放在小腹上,眼睑微垂,静静地看着屋外飘飞的细雨。
    安静与惬意,冬暖故的心情很是舒畅,这是她前世从没有品尝过的惬意,感觉真是不错。
    不知不觉,她微微扬起了嘴角,浅浅地笑了,真是难得有这样安静的时刻。
    春荞捧着一碗红糖姜水进屋时看到的便是冬暖故安静浅笑的模样,微微怔了怔神,因为春荞不得不承认,脸上没有了那股胆小怯懦之气的左相府大小姐,真的是个连女人看了都要失神的美人儿。
    不过春荞的出神并未能持续多久,因为冬暖故注意到了她,随即她的脸上又挂上了那副见着谁都怯生生的神情,一见着春荞她便坐直了身,有些紧张地看着春荞。
    “八小姐不必紧张,奴婢是来给八小姐送红糖姜水的。”春荞友好地笑了笑,上前将手中的瓷碗递给冬暖故,冬暖故接过,碗壁上暖暖的温度让她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春荞。
    “这是六娘央奴婢到大厨房为八小姐煮来的,六娘说今晨看到八小姐起床时似有小感风寒的迹象,而六娘自己个儿又没办法从大厨房拿东西,所以央奴婢去的。”春荞笑着向冬暖故解释道,“八小姐还是趁热快些喝。”
    冬暖故捧着瓷碗,并未急着喝,而是向门外张望,似在找寻谁人的身影。
    春荞见状便问道:“八小姐可是在找六娘?”
    冬暖故立刻点了点头。
    “方才奴婢回来时看到六娘往后门的方向去了,想来是出府去了。”春荞道。
    出府去了?冬暖故微微蹙起了眉心,六娘从未有哪次出府不告知她一声的,她这般不声不响地出府,必是有事情隐瞒着她。
    会是什么事情?
    冬暖故忽然想起六娘从昨日早晨开始神色便又些奇怪,她微微敛了敛眸光,将手中的瓷碗放到旁边的小几上,走到床头边的矮柜前取出了几件物什走到窗边的方桌前,春荞忙走了过去。
    只见冬暖故拿出的是笔墨纸砚,只不过是劣质的笔,粗糙的纸,下等的砚台与墨条,春荞知冬暖故是想要写字,忙为她磨墨。
    冬暖故展开纸,将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在纸上落了笔。
    春荞在遵了楼远的命令来到左相府前楼远便告诉过她这左相府八小姐不会说话,然她从未想过这个八小姐居然会写字,是以春荞在看到冬暖故拿出笔墨纸砚时本就吃了一惊,现下在看到冬暖故的字时再一次惊住了,只因冬暖故下笔如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其字娟秀却又似藏着健劲,春荞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穿着最劣质衣裳的八小姐不仅会写字,且还写得一手好字,真是……太吃惊了。
    冬暖故很快将她想说的话写了出来,她执着笔,抬头看着春荞,春荞看着纸上的字。
    “可否请姐姐帮暖故到后门瞧瞧六娘去了哪儿?”这是冬暖故落在纸上的原话。
    春荞有些为难道:“六娘若是出府去了,只怕奴婢这时过去也寻不着六娘的人影了。”
    冬暖故飞快落笔:“暖故知晓姐姐能追得上六娘的,姐姐便帮暖故这一回如何?”
    冬暖故写完又将目光锁在春荞身上,春荞的心跳突地加速,眼底有震惊闪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冬暖故,冬暖故则用一种殷殷的眼神看着她。
    春荞默了默,然后才点了点头道:“好,那奴婢这就去。”
    春荞说完,转身便要离开,冬暖故却抓住了她的手臂,随即又飞快地写下几个字:“姐姐别让六娘发现姐姐。”
    “奴婢知道。”
    冬暖故这才松开春荞的胳膊,不过转瞬,春荞的身影便在冬暖故的视线里消失了,也在芜院里消失了。
    冬暖故走到屋外,望着月门的方向,只见月门旁的枯树上正缓缓落下一片黄叶,那是方才春荞跑过时带落的。
    冬暖故微微眯了眯眼,她果然没有看走眼,春荞,不仅仅是个单纯的侍女。
    ☆、015、有隐瞒
    半个时辰后,春荞回来了,附在冬暖故耳畔耳语了几句。
    冬暖故垂眸认真听着,待听得春荞说完,冬暖故泛着冷意的眸光渐渐染上浅笑,而后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四个字“谢谢姐姐”。
    春荞看着冬暖故含着浅笑的眼眸,眼里多了数分探究的味道,爷猜得果真没有错,这个八小姐,的确……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般怯懦,并且不大简单。
    “八小姐不必谢奴婢,奴婢遵王命来伺候八小姐本就是要听八小姐差遣的。”春荞仍是恭恭敬敬的态度,“八小姐若是没有吩咐,奴婢便先退下了。”
    冬暖故点了点头,春荞退出了屋子。
    冬暖故用掌心抹掉桌上用茶水写下的字,眸光微敛,不愧是楼远带来的人,不该问的绝不会多问一句,不过楼远将这样的人放到她身边来,可还真是看得起她了,她只不过是一个胆小怕事见不得光的哑女而已。
    冬暖故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浅笑,她这一世就只是个安安静静想要过平平凡凡生活的可怜小哑巴,她也只想做个安静简单的人而已。
    没过多久,六娘回来了,肩头有些湿,脚上的布鞋也湿了大半,她走得有些匆忙,尤其是在经过冬暖故这间正屋时,她的脚步加快了几分,也故意放轻了几分,似乎不想让屋里的冬暖故知道她回来一般。
    六娘匆匆从冬暖故屋前经过,屋里的人没有发现她,她稍稍舒了一口气,来到自己的房门前,推开门,却吓了一跳,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小……小小姐?”六娘看着此刻正坐在她床上为她叠衣裳的冬暖故,神色很是慌张。
    冬暖故转头看向六娘,没有说话,因为如今这芜院里多了两个外人,她不便说话,六娘忙快步走到她身边,拿过了她手里正叠到一般的衣裳,紧张道:“小小姐怎么在这儿帮我叠衣裳?我这些东西怎能让小小姐来替我收拾。”
    六娘来到了身边,冬暖故便将声音压得低低地笑道:“今儿没瞧见六娘,想来六娘这几日为我准备嫁妆累着了睡在屋里休息,便过来寻六娘来了,谁知六娘不在屋中,瞧着六娘的床上有些乱,便替六娘收拾收拾。”
    六娘听着只觉心有些疼,握住了冬暖故的手心疼道:“小小姐的手哪里是来做这些下人做的活儿的,别为我忙,不然我看着心疼。”
    “嫁妆什么的,不过是我老婆子为小小姐缝的些新衣而已,难得府里给了小姐几匹布,小小姐不嫌弃我做的差我就已经很高兴的,哪里谈得上什么嫁妆。”一说到这事上,六娘的眼里就开始有泪花泛出,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冬暖故的手背,还是心疼道,“小小姐,为何非要嫁给羿王世子不可呢?”
    “我终究要嫁人的不是?与其在这府中等着他们来安排我的婚事,倒不如我自己选,六娘不觉得这样挺好?”冬暖故笑着安慰六娘,然后转移了话题,“方才没有见着六娘,六娘去哪儿了?”
    冬暖故的问题让六娘的手忽然抖了抖,忙收回了手,眼神有些闪躲道:“没,没去哪儿,就是到后院去了一趟,问小翠她们拿些针线……”
    “是么。”冬暖故微微垂眸,看着六娘鞋面和鞋边上黏着的泥草,声音轻轻的,“六娘的针线用完了么?”
    “是,是的。”六娘忙答道。
    “瞧六娘这几日精神有些不济,还是不要太赶着给我缝新衣了,我想羿王府不至于连衣裳都没有给我穿,六娘还是好好休息为好。”冬暖故边说边站起身,瞟了一眼六娘方才放在床头的针线道,“六娘先歇着,我先回屋了。”
    六娘见着冬暖故直至离开都没有再问她什么话,才无力地跌坐在床沿上,神色痛楚。
    是夜,依旧阴雨绵绵,冬暖故依旧在巳时睡下,春荞和秋桐依旧睡在隔壁的屋子守着她,也随时等候着她的传唤。
    屋檐上积着的水滴滴答答地落下,勾起阵阵深秋的寒意,房檐下的风灯在一阵秋风中轻轻晃了晃。
    正当此时,芜院正屋的门由里无声无息地打开了,继而从屋中走出一个纤瘦的人影,借着房檐下那昏暗的灯光瞧见那人影腰上缠着一条黑白相间的粗大腰带,臻首娥眉,不是冬暖故却又能是谁?而缠在她腰上的,根本不是什么腰带,而是一条银环蛇。
    只见她动作很轻也很快,将屋门掩上后只消一会儿时间她便无声地走到了月门处,她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芜院,身影消失在了月门外的黑暗中。
    黏在六娘鞋面和鞋边上的杂草,整个南碧城,只有一个地方才会生长,加上春荞所见,她能肯定,六娘定到那个地方去过。
    她该是要为六娘做些决定了。
    ☆、016、带她走
    若说京畿南碧城的城东与城北是高官贵族以及富商云集居住之地,那城西南便是南碧城的贫苦之地,因为那儿有着整座南碧城最破败的街巷屋房,那儿住着身份与奴人同等低下的杂工与平民,他们一无所有,便是住在那残破的宅子内,每月还要给东家缴纳于他们来说可谓高昂的租金。
    曾经的冬暖故就是住在城西南,与她的母亲以及六娘在这儿住了整整六年,这六娘里,她看着她的母亲和六娘为别人洗衣裳洗到双手干裂破血,看着她们为别人做绣品做得两眼模糊,只为了那几个铜子,只为了养活她。
    再然后,她亲眼看着她的母亲在这破破烂烂的宅子里咽了气,只为能让她回到左相府。
    冬暖故走在城西南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她虽不曾亲身经历过这些,但她脑子却留着这个身体本尊的所有记忆,所有的所有,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是她亲自经历过一般。
    在这片城西南,入了夜是没有多少人家打灯的,因为费油,也是以这里的人早早便睡下了,此番时刻,除了雨声之外,黑暗中再无其他声音。
    冬暖故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风灯,避开脚下一坑一洼的雨水,慢慢朝深处走去。
    约莫一刻钟后,冬暖故在一户门户脱漆得早已看不清原来漆色的破宅前停下脚步,看一眼门上仅孤零零的一只铜环后,抬起手,叩响了门扉。
    “笃笃笃”的叩门声在这宁静的雨夜里响起,显得尤为清晰。
    不稍时,门后边传来了笃笃的脚步声,伴随着中年男子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了来了。”
    紧接着,薄薄的门扉摇晃晃地打开了,冬暖故看着肩上披着一件灰布衣裳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微微笑了,道:“曹叔。”
    中年男子看着微笑着的冬暖故,手一僵,还抓着披在肩上的衣裳掉到了地上,瞬间被满地的雨水浸湿。
    “小……小冬儿!?”男子惊得嘴唇抖了好一会儿才抖得出几个字,“你,你会说话了!?”
    约莫一刻钟后,曹顺家低矮的屋子里,一盏豆油灯微微弱弱地燃烧着,曹顺隔着面前的饭桌坐在冬暖故对面,写满辛劳的脸上满是紧张,双手紧紧地抓着裤管,他看着冬暖故的眼神写满紧张,同时也写着激动与担忧,磕磕巴巴道:“这,这如何使得……”
    “这有何使不得?嫁到羿王府去是暖故自己做的决定,却没有说过定要将六娘也一并带去。”冬暖故看着不安却又难按期待的曹顺,温缓着道,“难道曹叔真的舍得六娘跟着我去南岭么?”
    “我,我……”曹顺双手紧抓着自己的大腿,紧拧着眉,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
    “曹叔心里一直待六娘有情,这个暖故知道,曹叔这几日到左相府去找过六娘,我也知道。”冬暖故说这话的时候,曹顺的面上满是赧红的震惊,只听冬暖故接着道,“若是曹叔心里真的有六娘,真的想要待六娘好,那便请曹叔将六娘带走,离开南碧城,找一个平和的地方成婚安家。”
    曹顺黝黑的脸更红了,他也将自己的大腿抓得更用力了,悲伤道:“可,可是六妹她,她不愿跟我走啊!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小冬儿的……”
    “那意思便是说,曹叔是愿意带六娘走的?”冬暖故笑了起来。
    “我自然是想带她走的……”曹顺自嘲又卑微地摇了摇头,“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若是我将六妹带走了,谁来照顾小冬儿?”
    “现在的暖故,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照顾。”冬暖故盯着曹顺的眼睛,“曹叔,你信么?”
    冬暖故的眼神让曹顺惊了惊,而后不由自主地点头,“信。”
    “那曹叔今夜便收拾好东西,明日酉时在南坞客栈前等着六娘。”冬暖故边说边从袖间拿出一只小锦囊,交到曹顺手里,“这里是一些盘缠,不多,曹叔可能要省着点花。”
    “这,这,小冬儿,明儿……是不是太赶了,我,我还没有想好去处……”曹顺不敢接冬暖故递来的钱袋,脸色憋得黑紫黑紫,冬暖故硬是将钱袋塞到了他手里,不容他置喙道,“没有想好去哪儿不要紧,只要你待六娘有心,哪儿都能成为你们的家,除了南碧城,一定要带六娘去过她想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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