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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戏而已。红锦姐姐教过她的,想要别人相信你所扮演的角色,就得先相信自己就是你所演的那个人。
    现在的她,只是个不认识景王的人,是一个被父亲亏待了的女儿。她该报复的人,是丢下她不管的父亲,是抢了他父亲的高明瑞和长公主,而不是那个跟她没关系,只是冲着好玩才陪她玩了两年的不靠谱王爷。
    当初他就跟她说得明明白白,她连恨他都没有立场,不是吗?
    这边,翩羽垂眼沉思时,那边,赵家三姑娘,心直口快的赵英娘已经把高明瑞惹的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却原来,因高明瑞出言不逊得罪了人,被一个长辈说了两句,偏她不肯认错,还当众撒了泼,差点抓花了威远侯夫人林敏敏的脸。
    那钟离疏原就是护短的性子,听说自己新婚妻子居然被人这么冒犯,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挤兑得长公主和徐世衡不得不当众替高明瑞向众人道歉。
    钟离疏却是不依不饶地非要高明瑞亲自向他妻子道歉,那高明瑞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哪里肯依,便在那里又哭闹了起来,“你们就欺负我没爹!”
    翩羽听了只觉得一阵恶心,又看着徐世衡和长公主那么一脸心疼地哄着高明瑞,顿时,那无处发泄的怨恨算是找到了出口。
    她挤开人群,过去小心翼翼地拉住高明瑞的衣袖,扁着嘴委屈道:“姐姐快别委屈了,我把爹爹让给姐姐就是,我不跟姐姐抢爹爹了……”
    说着,睁着一双大大的眼,就那么恳切地看着高明瑞,那成串成串的眼泪仿佛不要钱般,争先恐后地落了一襟。
    这里原都乱着,起先众人谁都没注意到翩羽,直到她忽然拉着高明瑞的衣袖说了这么一句。
    站在人群外,周湛默默看着翩羽流泪。可以说,翩羽经常在他的面前哭,可却从来没有像这样哭过。她在他面前哭的时候,总是低着头,轻易不肯叫人看到她的眼泪,像这样把眼泪露给别人看的哭法,他竟是头一次看到。
    他本能地就知道,她这是在假哭。
    这假哭,不由就叫他想到她刚才对他露出的笑容。那笑容里的生疏,也是他头一次看到,且,莫名地就叫他有种受伤的感觉。
    一旁,赵英娘忽然一拉林敏敏的衣袖,小声说道:“你觉不觉得,这状元公的女儿,长得很像一个人?”
    周湛一惊,忽地一侧身,挤到赵英娘和林敏敏的中间,也压着声音小声道:“怎么?你们也这么觉得?我就说这孩子看起来跟我们家小吉光很像。”
    林敏敏顿时就挑着眉梢看向周湛。二人飞快地对了个眼。
    一无所知的英娘则连连点头道:“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很像呢!”
    “不过,”周湛装模作样地歪头打量着翩羽,“我们家小吉光可比她漂亮多了。而且她看着也没我们家吉光高。”
    英娘也学着他的模样歪头打量着翩羽,一边应和着周湛的话道:“而且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小吉光那么结实。你看她的气色,看着很不好呢。”又道,“你觉不觉得,她的脸好像也比小吉光的要长一些?”
    “眉毛也没小吉光的浓。”周湛道。
    “嗯嗯,而且,最主要的是,小吉光是男孩,她是女孩。”赵家三姑娘总结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想通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想通了
    因高明瑞闯的祸,长公主和徐世衡并没有在赵家久呆,恰巧宫里又有事宣徐世衡进宫,一家人便借机匆匆告辞了出来。
    回去的马车上,高明瑞许是冷静了下来,终于意识到,这一回她是丢大了人,只扭头看着车窗外一声不吭。
    她的对面,长公主也在看着窗外,却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翩羽则安静地坐在长公主的身旁。
    她以为,长公主怎么也该教训高明瑞几句的,不想长公主忽地一扭头,竟和颜悦色地跟她攀谈了起来,“后天是六公主的生辰,你打算穿哪件衣裳?要不明儿我们一起去恒天祥逛逛,看看可有什么要添置的?”
    坐在翩羽对面的高明瑞忽地扭过头来,先是飞快看了长公主一眼,又恶狠狠地瞪向翩羽,一副怕被人抢了娘亲的模样。
    顿时,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掠过翩羽的心头。她看看高明瑞,又扭头看看长公主,见长公主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就那么万般诚恳地看着她,便无力地扯了扯唇角,“能不去吗?这么热的天。”
    长公主和蔼笑道:“不怕,六公主也是个怕热的,她那里定然热不着人。”又道,“你才刚回京,总要多认识几个朋友才是,后天叫瑞儿带着你,给你介绍几个朋友,也省得你整天一个人闷在家里无聊。”
    她这么一说,翩羽顿时就诧异了。她还以为高明瑞会被禁足呢。且照理说,高明瑞才当众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如今又是正处于风头浪尖的时刻,就算长公主再怎么惯着这个女儿,这种时候也应该叫高明瑞先避一避风头再说……
    这位长公主,未免也太惯着高明瑞了……
    不!看着长公主,翩羽心头忽地又是一阵古怪。她忽然觉得,若是长公主真那么溺爱女儿,至少应该会真心为女儿的名声着想才是。可如今看来,她好像并不怎么在乎高明瑞的名声,连她这么丢着她这做母亲的脸面,她好像也不是特别在意……谁说长公主十分爱惜名声来着?
    唔,也或许,这只是她们母女相处的一种独特方式。翩羽想。或许长公主只是不知道该拿高明瑞怎么办,不然,一向最好脸面的她,怎么会一边放纵着高明瑞,一边又一个劲地到处向人赔礼道歉呢?
    回到状元府,长公主第一个下了车,高明瑞抢在第二个,把正准备跟着下车的翩羽推得差点撞上车厢壁板。
    高明瑞不管不顾地抢在翩羽前面下了车,一抬头,就看到长公主已经扶着丫鬟的手走远了。她忙追上了去,“娘……”
    长公主站住,回头看向她,唇边仍含着那抹和翩羽聊天时的淡淡笑意。
    “嗯?”
    “我……”高明瑞一阵局促,忽地又是一扬头,倔强道:“是他们先惹我的!”
    看着她,长公主微叹了口气,“也怪不得你,这天气一热,人就容易暴躁上火,偏你又一向火气偏重。回头记得叫你奶娘给你多煮给下火的汤水。”顿了顿,到底说了一句,“以后收敛着些,别总叫爹娘为了你四处给人道歉。”
    好个温柔体贴的母亲!
    站在车厢踏板上的翩羽不禁又是一阵眨眼。这种事,若是落在她的身上,她娘非打她一顿不可,至少也要关上几天,不想长公主竟只这么不温不火地指责了一句……
    不过看样子,高明瑞似乎挺吃这不温不火的一套,那小公鸡般高昂着的头,在长公主转过身去的瞬间,就那么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下来。
    唔,也许没那么吃……
    看到她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向自己,翩羽顿时知道,长公主这种温和的指责,其实对高明瑞一点儿作用都没有——也是,不然也惯不出她这一身的毛病!
    只是……
    翩羽看着已经走远了的长公主,总觉得这对母女之间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幸好高明瑞这时也没那个精神来找她的麻烦,就那么垂头丧气地跟她的奶娘走了。
    *·*·*
    徐世衡直到太阳偏西时,才从宫里回来。
    这状元公夫妇都是有名的雅人,状元府邸虽然面积不大,却被他们收拾布置得极具江南风情,到处都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从二门到上房,其实并不很远,却要七拐八弯地绕过很多花木假山才能过去。因此,当徐世衡穿过回廊想要往上房过去时,忽然就隔着花窗看到翩羽倚着廊下的美人靠,正两眼无神地凝视着天空。
    他脚下一顿,挥手遣走跟着的从人,绕过花墙,来到廊下。
    翩羽独自坐在那里,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徐世衡皱了皱眉,扬声叫了声“翩羽”。
    翩羽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直到徐世衡又叫了她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来,眼神空茫地看向徐世衡。
    她正想着今天和周湛见面的情景。且,也在深深地检讨着自己。
    显然,那人真是说到做到,说放手,就真放手了,没有一点留念。
    她却忽然发现,她所想像的遇到那人她要如何如何,都是建立在那人还在乎她的基础上的,可那人竟这么无视了他……
    这不仅叫她感觉很受伤,感觉很委屈,也深深地感觉到羞辱……
    原来,念念不忘的人,就只有她自己……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丫鬟们呢?”徐世衡问她。
    翩羽眨了一下眼,才真正回过神来。
    此时她爹的身上仍穿着作客的那套衣裳,雪青色的袍服配着玉带,衬得如今已晋级为四老爷的徐世衡于儒雅中透着种高贵,却又叫人不自觉地想起当初仍被叫作“四爷”时的那个年轻的徐世衡。
    她印象里的徐世衡。
    看着这熟悉中带着陌生的眉眼,翩羽忽然觉得,也许她从来就没有好好认识过那个徐世衡。在她逃家之前,也许有关她爹的那些印象,都只是她自己的一个想像。她只是把她想要的那个爹,强行安置在这个爹的身上。也许她所以为的那个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就像她娘所以为的那个深情款款的徐四爷,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所以,也许她根本就不该对眼前这人失望。这人,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她后来才知道的模样,明明是她自己强行把他想像成她以为的那个样子……
    也许,她以为的,从来都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模样……
    翩羽坐在那里,抬头愣愣的看着徐世衡,向晚的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看着忧伤而孤寂。
    忽的,徐世衡就想起之前在靖国公府她看向他的眼神。他心头微微一抽,忙大步上前,像小时候那样拉起她的手,将她从热力不减的夕阳下拉到廊下的阴影里,一边皱眉道:“跟着你的人呢?怎么就叫你这么在日头下晒着?你这身子还没好利索,万一再中了暑……”
    翩羽拽住他拉着她的手。
    徐世衡扭头,就只见她恍惚地笑着,“我又不是纸糊的,晒晒还能晒退色了不成?”
    徐世衡看看她,伸手抹去她鼻尖上微微的汗珠,道:“退色怕是不会,但一定会被晒黑。”又道,“小时候你就是这样,一到夏天就晒得跟个小黑炭似的,你娘怎么骂你你也不改,就爱在日头下疯跑。”
    提到小时候,翩羽不由又是一阵恍惚,下意识地由着徐世衡拉着她的手,领着她缓步绕过花墙。
    徐世衡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昨儿叫人送过去的血燕,可有在吃了?”
    “吃着呢。”翩羽道。恍惚中,她忽然想起来了,以前每逢她爹从书院回来的日子,她总会在二门处等着她爹,然后她爹就会像现在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边问着她这一天都做了什么,一边领着她回他们的那个小院。
    “驱寒丹呢?吃完了告诉我,我再叫人给你配去。”
    翩羽脚下微微一顿。那是老刘给她配的调理药。她默了一默,虽然明知道答案,仍是克制不住地问了声:“你怎么知道那药的?”
    幸好徐世衡没有回答她。可就这样,也叫她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
    徐世衡沉默着,又稍用了一点力握紧她的手,牵着她沿着花墙往院门处过去。
    “那位刘贡奉,”他字斟句酌道,“听说曾治死过人命……不过你若觉得他好,爹就给他下张贴子,请他过来再替你看一看,你用不着顾忌……”他顿了顿,“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翩羽站住,抬头看向徐世衡。
    此时,他们正在花墙的转角处。夕阳晒在徐世衡的身上,徐世衡的身影则遮着翩羽。他看看他,又侧了侧身子,以最大限度地替她遮着晒过来的阳光,然后叹息一声,抚着她的面颊道:“别怕,一切有爹呢,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去,用不着顾忌什么,也别怕会有什么流言蜚语,更不用躲在院子里不肯见人……”
    翩羽一呆,她才知道,她装病躲着不肯见人,竟叫徐世衡以为她是怕被人揭穿她的过去。
    她笑着摇了摇头,才刚要开口,就听她爹又道:“王爷答应过,此事就此揭过不提。虽说那人一向不太靠谱,可他答应过的事,倒也没听说有反悔的。且就算他反悔了,你也不用怕,万事总有爹替你顶着。”
    这最后一句话,忽地就叫翩羽脑袋里一片空白。脑子里,有人在轻声说着:有祸你尽管去闯,后面总有我……
    翩羽低下头,看着她爹握着她的那只手。
    这只手,一如她记忆中那般温暖,却似没有记忆中那般大了。她还记得,哪怕她把手攥成一个拳头,她爹的手也能很轻易地完全包裹住她的小手……
    她屈起手指,攥成拳。
    “爹的手,好像变小了。”她低声道。
    徐世衡也低头看了看,那声音忽地一抖,“是……是你长大了。”顿了顿,他抬头看向她,“你还恨爹吗?”
    翩羽抬起头,眼神中再次露出刚才那种叫他心疼的空茫,“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垂下头,看着他的手重复了一遍,又道:“我想我大概恨的并不是你,我突然觉得,也许以前我所以为的那个爹,根本就不是你,那个爹……”许就跟那个人一样,“……只是我自己想像出来的。因为你们不像我所想像的那个样子而恨你们,好像有点蠢……”
    徐世衡看着她低垂的头,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半晌,他抬手抚着她的头道:“爹……以后,会尽量像你想像的那个爹。让爹慢慢改,好不好?”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翩羽却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没必要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原来的样子,没必要谁为了谁改变自己。将就的,永远只能将就一时,就这样吧。”
    能接受的,接受着,不能接受的,远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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