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头顶简陋的帐顶,才发现自己现在是在枯潭寺供给香客歇息的厢房里,暮春的山中气温并不算高,很是适合睡觉,可是睡在她身边的那只小正太像只八爪章鱼一般四肢都缠着她的身体,简直是现实黏人,梦里也黏人。
怨不得会做噩梦。
“表弟,快起来!”阿菀扯着小正太的脸,将他弄醒,被他缠得难受极了。
卫烜也是刚醒来,虽然他的警觉性不错,一个人的时候不太能睡得着,可是只要在阿菀身边,他总是好眠,加之身体现在是个小孩子,一下子便能睡实了。被阿菀扯着脸弄醒时,他还有些困盹,眯着眼睛跟着爬起身,揉着眼睛的模样儿十分孩子气。
阿菀见状,伸手给他顺了顺头发,没想到小正太却得寸进尺地将脸腻过来,蹭在她颈窝间,毛茸茸的脑袋像只小狗一样拱来拱去,十足的孩子气。看到他这模样儿,阿菀只当他是个小孩子,应该是将她当成女性的长辈了,所以对她比较依恋。
摸摸他的脑袋,阿菀心想,估计待他长大一些,明白姐姐是不可能当妻子的,应该不会那般执着了罢。
嗯,是个好兆头!
门外守着的青烟估模着小主子的午休时间要结束了,早早地就让跟来的仆妇打好了温水,备好干净的毛巾,听到里头的动静,便端着干净的水进去伺候主子们起床。
因出门在外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很快便打理好自己,阿菀捧着一杯温开水抿着,询问孟家三姐妹在何处,听说先前也纷纷去歇息了现下应该起了,便起身去寻她们。
刚出了门,便见同样从厢房里出来的孟妡,她身后跟着步伐慢悠悠的孟妘和孟婼。
见到阿菀时,孟妡精神抖擞地蹦过来,“咱们去后山看看小舅舅有没有捉到仙鹤。”
阿菀直觉往枯潭寺后山的方向看去,能看到远方连绵相接的青山,由远及近,便是一些高大的树木,绿影葱郁,一阵风吹来,能听到从山间传来的松涛声,整颗心为之一静。只是这环境看着是好看,但阿菀是自家知自家的事情,她这小身板还是别去奏热闹的好。
她还未拒绝,孟妘已经一把将小姑娘凶残地镇压了,“你是姑娘家,别东蹿西蹿的,若是娘亲知道,小心她罚你。”
孟婼见小妹妹鼓着脸,好笑地将她拉到面前安抚,任由小妹妹孩子气地搂抱着她的腰撤娇。
这时,一个小沙弥跑过来,对卫烜道:“施主,您的侍卫在外头寻你,荣王殿下出事了。”
众人脸色一变,皆忍不住焦急地问道:“怎么了?”
小沙弥摇头,他只负责传话,并不知晓发生什么事情。
卫烜面上却无焦急之色,对阿菀道:“你在这里好生呆着,稍会我若没回来,你便和姑母她们一块回府,不用等我了。没事的,我先去瞧瞧。”原本想陪阿菀一起回去的,可是荣王出事了,这下子让他的计划泡汤了,卫烜有些不高兴,心里已经想到若是见到荣王那蠢货,怎么折腾他一顿才好。
阿菀被他语气里的镇定及理所当然弄得愣了下,等他走远了,方反应过来。他自己就是个小孩子,一个小孩子去做什么?能干些什么?心里微微有些动怒,那山林间多虫蚁毒蛇,是他一个小孩子该去的地方么?
“他自己就是个小孩子嘛,他去做什么?”孟妡好奇地问道。
阿菀眉头皱起来,心里越发的不高兴。
孟婼姐妹知阿菀和卫烜感情好,见她皱眉,怕她担心,便道:“他身边跟着好几个大内侍卫,不会有事的,阿菀不必担心。”孟婼摸摸小表妹的脑袋,让她不必太担心。
阿菀抿嘴,不过心里还是担心,也没心思再逛了,便和孟家姐妹一起去前殿寻在听经的康平长公主姐妹。
幸好此时了凡大师的讲经也结束了,来寺中听经的各府女眷们陆陆续续地离开,阿菀她们过去寻人时,被引路的小沙弥告知康平长公主正和几位侯夫人在香房说话,四人忙过去寻她们。
来到一间香房,进门便看到屋子里那群打扮得富贵华丽的贵妇人们,正和康平长公主谈天说笑,笑语盈盈,满室珠光宝气,对康平长公主多有奉承。康仪长公主坐在旁边抿唇微笑,偶尔也和旁人说几句,但是却以康平长公主为尊。
见到几个姑娘进来,康平长公主笑道:“你们这几个猴儿去哪里玩了?快快来见过几位夫人。”
孟婼带着妹妹们上前给在场的诸位夫人请安,这里不仅有宗室的郡王妃,还有现下京中的世家权贵夫人,她们的丈夫都是朝中举重若轻的人物,家势风光,不然也不能和康平长公主如此平起平坐、谈天说笑,和乐融融。
阿菀感觉自己进来后被那些夫人的目光洗礼了好几遍,硬着头皮上前请安,幸好因着在外头,两位长公主在这里坐着,即便她们好奇,面上也不露丝毫,皆是一脸笑意盈盈。
也不怪她们会好奇,从去年康仪长公主中秋后回京,卫烜有空就往康仪长公主府跑,为了寿安郡主甚至修理了宫里的两位公主之事已经在京中流传了个遍,也让她们很好奇传说中体弱多病、活不到成年的寿安郡主是怎么能笼络住那个浑不吝的小魔星的。可惜阿菀身体不好,回来后除了进宫一趟给太后请安外,便又龟缩在府里足不出户,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实在是教人好奇死了。
现下一看,不免有些失望。和姿容秀美的孟家三姐妹相比,寿安郡主不仅一脸病态,而且瘦伶伶的,比同龄的女孩子瘦小太多,看着就不咋样。和她相比,站在她身边的福安郡主甜美可人,活泼灵动,瞬间便将她比下去了。
这么个瘦弱病态的小姑娘,也不知那卫烜怎么就上心了呢?真是怪哉。
既管在场诸位夫人们在看到阿菀的瞬间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不露分毫,见阿菀上前请安,皆意思意思地给了见面礼。唯有坐在康仪长公主旁边位置的靖南郡王妃笑意真心诚意许多,搂着阿菀道:“一段时间不见,咱们的寿安看着脸色有几分血色了,应该多出来走走才是。”
阿菀抬头朝她笑了下,声音软软地应了一声。
康仪长公主见女儿气色不错,也极是赞成好姐妹的话。
孟家三姐妹对这里的夫人们挺熟悉的,请安后便去腻康平长公主了。
康平长公主见大女儿脸色有异,小女儿也频频看着阿菀,便知她们寻来是有事,当下便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要回府了,改日再与各位叙话。”
听她这么说,众人也识趣,纷纷起身相送。
康仪长公主在外面时素来以康平长公主为尊,听罢也牵着阿菀站起来与诸人告辞。
等出了香房不久后,孟家姐妹便将荣王的事情告诉康平长公主。
“胡闹!”康平长公主脸一沉,“十五弟秉性纯良,却是少年人心性,定是有人撺掇他来此寻什么仙鹤。鹤山风景虽美,但往深山里头走地势却颇徒,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如何能进里头去冒险?”
康平长公主嘴里骂着,当即叫人去将跟随而来的公主府侍卫去枯潭寺后山瞧瞧情况。
阿菀抓着她公主娘的手,听着康平长公主的话,心有戚戚然,觉得荣王可不就是被个小正太忽悠来的么?也不知道卫烜是如何将他忽悠来的,明明荣王看着也不傻嘛,怎么就做出带着一群纨绔跑来找仙鹤的傻事呢。
鹤山之名已不可考究,有人说是因为那山峰如同一只仰起脖颈的优美仙鹤,故有鹤山之名;也有人说此地乃是上古仙人府衹,其间仙鹤出没,便命名为鹤山;又有人说,曾在山里见过仙鹤之类的,众说纷纭,难辩其真。虽然时常听说有好事之徒欲来鹤山寻找仙鹤,可是每每空手而返,只称之为一桩美谈,却无人会相信,久而久之,无人再来了,可谁想荣王今日却被忽悠来了。
荣王虽然生母身份低微,可是他到底是文德帝登基时出生的弟弟,将之当儿子一样养大的,多少是有些感情的,若是他在鹤山出事,文德帝定然大怒,到时候随行之人一定会受到牵连,连卫烜这个忽悠大王恐怕也逃不开……
阿菀有些纠结,到时候是不是要看文德帝到底更疼哪个么?是比较疼一手当儿子养大的小弟弟,还是疼同样放在宫里养的侄子,这个真是不好说。
几人坐在厢房里等侯了大概两刻钟左右,便有侍卫回来,同时也带回荣王平安无事的消息。
康平长公主狐疑道:“没事?”
侍卫回禀道:“是的,据闻是先前荣王殿下跑得太急,后头的随从没有看清楚,他不慎摔到了一处山沟里,因他摔晕了,所以旁人以为他失踪了,后来瑞王世子过去,很快便将他找了出来,用水将他弄醒后便没事了。”
康平长公主听得啼笑皆非,“摔晕了?除了摔晕外没受什么伤?”
“是的,荣王殿下得佛祖保佑,平安无事,现下又带着那群公子们进山继续寻仙鹤去了。”
饶是众人有心理准备,当下听到这么个答案,真想一口老血喷出来,亏得她们先前还为他担心。康平长公主扶额,宽大的袖子半掩住了她的脸,也不知道她现下是什么表情,但是绝对不会太美妙。
侍卫也知道自己这答案绝对能气死人,所以回答完后垂着头,将自己的存在感尽量缩减。
半晌,康平长公主皮笑肉不笑地道:“十五弟平时看着便是个谦恭勤学的好孩子,几时变得这般不着调了?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咱们回府罢。”康平长公主也懒得理了,他自己要作死,别怪她这个作姐姐的不关心。
康仪长公主柔声道:“许是平时在宫里拘得太紧了,过几年他便要出宫建府了,到时候应该会懂事许多。”同是作人姐姐的,这话也只有康仪长公主能说,至于她心里怎么想,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听闻荣王无事,康平长公主便不再逗留,去与枯潭寺的住持告辞回府。
上了马车,孟妡便叽叽喳喳地说起来了,“小舅舅真是幸运,竟然只是摔晕了都没受伤,难道真是佛祖保佑不成?不过,他真的能寻到仙鹤么?我也好想养只仙鹤,阿菀,若是小舅舅真的送你一只仙鹤,到时候你要送我养几天哦~~”
阿菀:“……”小姑娘太纯真了,突然觉得不太想让她知道残酷的现实。
“笨蛋,哪有什么仙鹤!”孟妘不客气地打击小妹妹,“小舅舅的话不能信,以后离他远点。”
“为什么?”孟妡呆呆地问。
孟妘看了眼晃动的车帘,外面两边是山路,行人极少,便压低了声音道:“小舅舅出生那会儿,了凡大师被请进宫里给太后讲佛经,当时他见到被宫女抱着的小舅舅,便对皇舅舅说,说小舅舅本是天人转世,上天眷顾之人,一生气运极佳,咱们皇朝运势系于他身上。”
阿菀:“……”
孟婼:“……”
孟妡:“……”
阿菀差点风中凌乱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神转折啊?天人转世?能被一个七岁的小正太忽悠着来寻仙鹤,难道不是傻缺转世么?而且,这种狗血的内.幕,恐怕当皇帝的藏着掩着也不及,她一个小姑娘怎么知道的?难道不是胡诌的么?
“骗人!”孟妡呆呆地道,“我从来没听说过,二姐姐你一定是骗人的。大姐姐,你听说过么?”
孟婼摇头,“从未听说过,二妹妹你不要胡说,若是传出去,连娘亲也保不住你。”说着,不禁有些暗暗担忧,这个纯良温柔的姑娘几乎是厉声喝斥,并且警告几个妹妹不准往外说。
阿菀知道其厉害关系,自然不会乱说;孟妡习惯性地听姐姐们的话,虽然爱唠叨,可是不能说的话,打死她也不说,是个一根筋的小姑娘。
孟妘却依然是那副很平静淡定的模样,“不骗人,这是我小时候进宫时偷听到皇舅舅和太后说的,千真万确。不过这事确实不好告诉旁人,若是旁人知晓,于咱们不利,你们听大姐姐的便是。”
孟妡和阿菀再次点头。
得知了这个不能说的秘密,孟妡兴奋得脸蛋红红的,掰着手指头道:“怨不得皇舅舅和太后都对小舅舅那么好,就算他的生母出生低微也没在意,早早地封他为荣王。而且听说他从小到大遇到的一些危险,但是最后好像都会转危为安,是个极幸运之人。”
阿菀望天,她还是觉得这命理之说虚无飘渺,若是荣王真的那般有运势,恐怕当皇帝的第一个就不能容他,除非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内.幕。而且现下卫烜明显是和荣王交好,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他。
阿菀叹气,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多了一个熊弟弟让人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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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阿菀为某个熊孩子操心时,熊孩子已经和荣王称兄道弟,哥俩好了。
看着那一大一小的两人往深山里走,身后跟着的那些纨绔子弟们内流满面,很想对他们说,你们是叔侄啊,别因为年龄太过相近,真的以为是兄弟了啊!
而且,他们今日终于见识到了横行宫里的小霸王的杀伤力了,果然是杠杠的,连荣王都对他信服不已,竟然真的听他的话继续去找仙鹤了。
仙鹤什么的,难道不是以讹传讹的玩意儿么?哪有那种东西?难道他们今天寻不到仙鹤就不回家了?
表这样啊!他们的长辈知道会打死他们的!qaq
☆、第 45 章
待得天色近晚,阿菀刚用完晚膳正坐在廊下用哨子玩两只大白鹅时,便听下人来报卫烜过来了。
阿菀听得一怔,看看天色,现下已是暮春时节,日长夜短,天黑得比以前晚了,夕阳也留在天边的时间多一些。卫烜现在过来,不会是刚从鹤山回来吧?
想到今日为他担心,阿菀心里也有些气,等那小正太跑过来时,她便瞪着他。
“阿菀?”卫烜不太明白她怎么了,这么瞪着他,感觉很久违的事情了,让他甚至有些恍惚。
从他再次睁开眼睛回到这个世界,遇到阿菀后,她便是一直平平淡淡,波澜不兴,让他有时候也有些沮丧的。知她甚深,便知阿菀越是平淡,便证明她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任他再胡闹,她也不会放在心里。虽然这与阿菀的身体不好忌情绪起伏过大有关,可是仍是难免有些难受。
可现在,却见她眼眸微睁,眼含薄怒,心中不禁一喜。那种感觉,仿佛喝了岁月沉淀的醇一般,带着微薰的醉意,整个人都可以沉沦。
真好,阿菀已经开始正视他了,很快她会便全心全意地投入他的怀抱的。
“可有受伤?”阿菀打量他,发现他的衣服有些凌乱,袍子下摆沾了些泥渍,想来在山里穿行,便有侍卫开路,也会沾上一些污渍,不过倒是没有受伤。
卫烜心里欢喜,乖乖地摇头,蹭过去坐在阿菀旁边,丫鬟端来茶水给他也不理,在阿菀脸上亲了下,拉着她微凉的手道:“小皇叔没找到仙鹤,方才回宫了。他说没能送你一只仙鹤作见面礼很是愧疚,改日他亲自去寻几只丹顶鹤来送你。到时候你若是不喜欢,便宰了吃。”
阿菀听得嘴角微抽,想起孟妘的话,便道:“替我谢过小舅舅,这便不必了,你若是无事,在宫里好生学习,不要到处惹事。”虽然觉得荣王地位有些微妙,但是有些话却不好说,只得让他乖点,别成天去惹事。
因为卫烜常在面前晃,阿菀以前不上心的事情最近也上心了几分,不免对卫烜在宫里那两大巨头心中的地位有些奇怪。心里有种微妙感,所以不免会有些担心他的处境,就生怕是明面上看着风光,内里不堪。
阿菀仔细打量着这小正太,长得真好看,乖巧时让人恨不得捧上天去,简直是个世纪好弟弟,怎么不教人喜欢——前提是他别再犯熊。
卫烜漫不经心地点头,阿菀一看他这模样,便知道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当下气得捏着他的脸颊肉拧了拧,在他装怪哀哀叫疼时,才放开手又给他揉了揉方问道:“你来作甚?”
卫烜拿过她的木哨,也不管上面是不是还有她的口水,便吹了起来,将两只大白鹅叫过来蹂躏,那两只看着凶残的大白鹅竟然乖乖地站在那里给他用脚直接蹬,那呆萌样子,真是白瞎了它们长成那般凶残样。
“你别欺负它们!”阿菀有些看不过去,这两只白鹅如此有灵性她可是爱惜得紧,天气暖和了,便会出来寻它们玩乐一翻,自己都舍不得欺负它们呢。
卫烜见阿菀维护的模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是送两只白鹅过来给阿菀解闷,不是送过来和他争宠的,趁着阿菀不注意时,伸腿朝着一只鹅的屁股踹了一脚,踹得它嘎的大叫,在阿菀瞪过来时,赶紧道:“我怕你担心,所以过来和你说一声,而且明白我要在宫里陪皇祖母斋戒礼佛,可能会有三日不出宫,所以现在来看看你。”免得三天时间见不到她太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