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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时揣着“陪陪子娴让她安心”的心情的雪梨,在回家的路上搞得自己心里毛毛的——一个敢绑惠妃夫人的高人现在就在洛安附近甚至已经到了城中啊!谁知道他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而且惠妃夫人现下怎么样了?她和惠妃夫人算不上有情分,但现下这种情况也是真让人不得不担心——到底是并不陌生的人,如果就这样被劫走然后命丧黄泉……
    雪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魂不守舍的,进了阮家的大门,她都没注意到院子里格外的安静。完全是下意识地左拐右拐,进了自己住的那一方小院、又推门进了自己的屋子……
    雪梨听到阿沅很愉快地在喊:“父皇父皇!教我扔飞镖!”
    ……“父皇”?
    她错愕地看向房里,谢昭正闲散随意地躺着,腿垂在底下。阿沅在再他左边一蹦一跳的,阿淙和阿泠则在他右边坐着,伸着小手胡在他脸上抓。
    还是阿杳乖,阿杳坐在榻边拉阿沅的手:“别跳别跳,父皇累啦!”
    雪梨微一笑,走进去道:“阿沅出去玩,娘有话跟你父皇说。”
    阿沅一下就不跳了,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坐下来道:“父皇把飞镖给我!”
    谢昭一敲他脑门:“不行,你自己玩会伤到。乖,跟你姐姐出去待一会儿。”
    阿沅:“那为什么弟弟妹妹不用出去?”
    ……他们这不是还听不懂太多话、也记不住事吗?
    谢昭一边这么想,一边顺着说:“带弟弟妹妹一起出去,晚些时候一起吃宵夜。”
    四个孩子这才一同出去了。阿杳和阿沅都知道弟弟妹妹走路偶尔还会不利索,都放慢了脚步耐心牵着他们。当然,奶娘还是免不了护着,但这画面仍让雪梨欣赏了好一会儿。
    待得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她趴到榻上托腮望着他:“我听说陛下心情不太好。”
    “哈……没有。”谢昭拍着她的背,“心情可好了,料理了件紧要事。”
    “什么紧要事?”
    “朕把惠妃放走了。”
    雪梨托腮地胳膊惊得一颤,脖子又没反应过来,下巴咣当就砸他胸口上了!
    “你说……什么?!”她讶然地望着他,急切追问,“那那那……那被匪人劫的那事……”
    “匪人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他简短道。
    天呐……这句话里内容也太多了!
    雪梨好生理了理思绪,又盯着他的神色看了半晌,还是没能从这番惊天地泣鬼神的震惊里脱出来。
    “哎,呆梨?”谢昭眼皮垂下,睇着她拍了拍肩头,“晚上跟你细说可好?我饿了,晚膳没吃。”
    雪梨:“……”
    她暂时将思绪从惠妃挪到了“陛下居然没吃饭好可怜”上,继而认真询问:“想吃什么?我去做?”
    “不用,你歇着吧。”谢昭笑笑,又思量道,“朕来的时候,好像闻到包子味了,挺香的……”
    哦,那是家里自己蒸的,是二哥最近弄起来的生意,一丈大的笼屉每天能卖十几屉,因为二嫂做包子做得特别好。
    雪梨自问在吃上的讲究不比他差,于是在自觉那包子皮薄馅大、面软味香十分不错的前提下,乐得满足他这馋瘾。
    她手指在他胸口戳戳:“要吃什么的?大包子有猪肉香菇、猪肉白菜、胡萝卜鸡蛋、韭菜鸡蛋、梅菜烧肉和叉烧;小笼包有蟹粉的、鸡茸的、香菇的还有三鲜的……包子皮用的面粉是我家自种自磨哒,可香了!”
    ☆、第185章 谭迟
    得知真相后,雪梨便得以安安心心地给卫槿过百日了。百日之后她又在家里小住了三两天,而后打道回宫。
    在她回宫的第四日,宫里开始办“丧事”了。
    因为御令卫传来消息说:劫匪没抓到,在城外几里处的河边发现一具女尸。面容已被划烂,但从服饰和身量来看,只能是惠妃夫人。
    据说还让一直跟在惠妃夫人身边的兰心和悦心去辨了一眼来着,二人也一口咬定是惠妃夫人。
    宫里就这样炸锅了。
    二月初一,惠妃夫人的遗体被迎回宫中,梓宫设在她从前住过的柔嘉宫。嫔妃们接到消息陆续前往哭灵,雪梨赶到的时候,从宫门口往里一瞧,就见清馨殿外已经跪满了人。
    惠妃在宫嫔中的位份是最高的了,又掌过凤印,嫔妃们便无一例外地全穿了素白,还有几个索性披麻戴孝了,以至于原本自以为一身淡绿已经足够清素的雪梨踌躇了好久才继续往前走,跟自己说这样穿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她们是不知真相,但她知道。明知惠妃没死还真为她穿孝,这不是成心给人家添晦气么?
    兰心和悦心抹着眼泪迎过来,福身施礼后对她说:“陛下正在殿中,请娘子进去。”
    太好了!进去待着总比在外面哭要强,知道惠妃不只没死且还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实在哭不出来!
    于是雪梨也作势抹抹眼泪,从嫔妃们身边绕过去,进了清馨殿。
    殿中没有别人,谢昭正饶有兴味地在西边的厢房里一本一本地看书名,见雪梨进来便笑了:“你来看。”
    “怎么了?”雪梨依言走过去,定睛一瞧案上摊开的书……
    《大燕游侠列传》一套十本,《燕东侠》一套六本,《齐侠志》一套六本。
    这三套是关于游侠的话本中比较出名的,她那里也有所以认得出。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她没读过的,比如什么《长剑》、《竹林录》之类听名字能大概知道也是江湖话本的。
    谢昭的手指在手头的书上敲敲:“我说她怎么会看上个游侠呢,还觉得这性子变得真快。这么一看,倒是早有苗头。”
    是他忽略了,从很久以前开始,惠妃就迷上了这些说江湖的书。他还特意吩咐陈冀江多给她寻些这类的新书来着,自己南巡时也还给她带过。
    可他不知道她有这么喜欢这些——这回问了兰心他才得知,到了后来,惠妃连嫔妃来晨省昏定时都放不下手里的书,经常是边读边听旁人说话。
    这事听来让人想笑,但反过来想,也可见是宫里把惠妃压得太厉害了。人人都觉得她时刻规矩守礼,她心里那片江湖被按得死死的。
    而当江湖近在眼前的时候,她终于豁出去、踏进去了。
    这样也好。
    他不知道在宫里一贯小心谨慎的惠妃是如何让自己一举冲破心里的束缚和那游侠在一起的,但那必定是她非常喜欢的人。她也许看这些书看得有些痴狂,可她到底不傻。
    这不?连他都亲眼看见了,那游侠敢舍了命去救她。
    “要是还能见见她就好了。”雪梨信手翻着本书。
    谢昭一哂:“行啊,过两天她就进宫,到时候朕问问她的意思。”
    雪梨讶住:过两天就进宫?一个诈死的人,还能明目张胆地进宫?!
    ——而后雪梨发现,陛下真会玩儿!
    .
    两天里,满宫都听说惠妃夫人原还有个妹妹了。是孪生的妹妹,按照惠妃夫人家乡的说法,孪生的孩子是分一个魂,必须分着养,一面都不能见,否则两个都会体弱多病。所以姐姐随爹娘到了洛安,妹妹呢,则一直留在家乡跟着祖父祖母了。
    姐妹俩的日子自然也截然不同啦——姐姐进宫当了皇妃,妹妹在家乡嫁了个游侠。
    眼下,姐姐离世,没见过面的妹妹赶到洛安来奔丧。
    听完了这一出之后,雪梨在紫宸殿里都没忍住拍桌子:“陛下您太会编了!”
    陈冀江听完阮娘子的感叹后,眼帘低垂:可不?太会编了!
    里面关于孪生子的这个说法,在古籍里还能查到点影子,只要谭家那边也点头承认自家确实信这个,旁人就不能瞎怀疑进宫奔丧那位是惠妃夫人本人。
    真假掺半的故事最容易让人全盘相信,再者,谁会觉得皇帝陛下本人在扯这种弥天大谎啊?
    哎,这故事还透着点姐妹终生不得见的悲情——陛下您不打算无事时多编编类似的故事卖到民间吗?没准儿能赚不少钱呢!
    这边陈冀江心里揶揄得不停,那边,雪梨已然晃着皇帝的胳膊打算求他把这个故事完整地写出来了。孩子们都大了,连阿淙阿泠也到了能听故事的年纪,这种新奇的故事多好啊!
    雪梨觉得这比什么富家小姐和负心汉的故事中听多了,这个讲完之后,她可以跟孩子说“古籍里的话不能全信,孪生的孩子多着呢,阿淙阿泠就是孪生,不也都活得好好的吗?读书也要会自己琢磨,读什么信什么,就容易闹出这种亲人永不得见的悲剧来!”。
    她把这个说道理的思路都理出来了,谢昭一听就扶了额头,这是非写不可了!
    罢了罢了,到底是给自家孩子讲道理。带孩子也不该是她这母亲一个人的事,该他出的力他得出。
    于是谢昭让人先行裁纸去了,起码照着几万字的长度写吧,睡前讲给孩子听也能多讲几天。
    当日下午,惠妃谭雨岚的“妹妹”谭雨芯和丈夫一起进宫凭吊姐姐了,谭雨芯在清馨殿前哭了一刻工夫后强行被人请走,怕她有着身孕哭出个好歹来。
    两刻之后,雪梨在九格院见到了他们。
    他们是随着皇帝一起过来的,两天前很想见惠妃一面的雪梨眼下真见着了却觉得不知该说什么好,站在院门口蒙神看了她半天,才福身打了个招呼:“谭二小姐。”
    “阮娘子。”她回了一福,脸上的泪痕仍然可寻,眼底倒是笑意满满,“打扰娘子了。”
    “……请进吧。”雪梨赶紧把人往里面让,谭雨芯没多推辞,提步便进去了,那游侠揽着她一并进去。
    谢昭等到二人都进了正屋才迈过院门,不着痕迹地一掐雪梨的腰,压音:“犯什么傻!又不是真头一回见!”
    雪梨咧咧嘴,有意没放低声音:“这位谭二小姐和惠妃夫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孪生姐妹嘛。”皇帝的声音也恢复如常,一睃屋里,纠正她道,“别一口一个谭二小姐,人家早成婚了,夫家姓迟。”
    雪梨就干脆利落地改口称她为“迟夫人”了。
    四人落座后饮茶闲说了几句,各自表了表对惠妃夫人的哀思,迟亦明身为游侠似乎实在不善于做戏,就以沉默来表达“痛苦”。
    而后屏退宫人,房里的气氛就松快了。
    雪梨知道陈冀江会把宫人都遣得远远的,毫无顾忌地拱手对谭雨芯作揖:“恭喜恭喜,孩子满月的时候,我给您料理满月宴去。”
    谭雨芯“扑哧”一笑:“满月宴不劳阮娘子,我倒想问问,今儿晚上吃什么?”
    雪梨听得一讶。
    这话真不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至少从前的惠妃谭雨岚是决计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雪梨想了想:“迟夫人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我大体知道,少侠您有什么忌口没有?”
    迟亦明一愣,有点不自在:“没有……娘子随意。”
    雪梨就撸袖子下厨去了,这一顿饭真是做得她神清气爽。
    惠妃不止是在称呼上变成了“迟夫人”,她是整个人都完全不同了。眉目间含着的笑意不是从前那种端庄的笑,更加真心实意,便也显得更加灵动。好像从头到脚都添了灵气,看起来活生生的。
    备好膳后,雪梨也没叫宫女来厨房,直接自己端着往前走。在必经的南院后门处,她举目望去,谭雨芯正蹲在地上摸鱼香,迟亦明则在旁边手足无措——他也想凑过去摸,但对他毫无印象的鱼香一见他走近就呲牙低吼,他便不得不赶忙把手缩回去。
    如此试了三五次,每回都把谭雨芯笑得够呛。而后谭雨芯揉揉鱼香的脑袋:“鱼香,一回生二回熟嘛!你让他摸摸,又不掉块毛!”
    鱼香“嗷呜”一声打个滚儿,看起来很可爱,迟亦明再度伸手的时候它照样呲牙!
    雪梨看得也笑出来,二人同时一回头,谭雨芯立刻迎过来:“我帮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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