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的神色就彻底缓和下来啦,抱着阿泠过去和哥哥姐姐一起摸摸鱼香。刚才还在乖乖陪小主人听训的鱼香突然被大家围着摸毛一时有点懵,直到遥遥有肉香传过来,它才回了神,吞着口水扭头去看。
“咦!父皇!”阿淙路过廊下时一下停了脚。刚才他出去的时候急着给鱼香拿肉,没往旁边多看,眼下回来才看见父皇在这里。
他执意自己端那盆肉,杨明全就只好在旁边护着他。眼下他开开心心地奔着皇帝去了,杨明全就在旁边吓跪下了:“陛下恕罪!”那盆肉明摆着不轻,真不是他哄着皇次子自己端的——他哪儿敢啊!
谢昭一边接过儿子端得有点费劲的肉,一边挥手让杨明全退下。父子二人一起进了正屋,他阴着张脸扫视阿淙阿泠:“又不听话。再惹你娘生气,夏天就不带你们出去玩,自己留在九格院。”
阿淙和阿泠:“……”啊啊啊啊父皇和娘都生气了好可怕!
所以接下来的几个时辰,这两个小家伙都可乖了。先哄着鱼香吃它挑嘴不爱吃的没味道的肉,然后自己乖乖吃晚膳。
排骨焖饭中的每一粒米都焖得肉香满满,又因为加了酱油,每一粒米都被镀成了色泽饱满光亮的浅棕色,色香味美十分可口。
孩子们大快朵颐地吃,谢昭和雪梨边吃边聊阿泠册礼的事。
——雪梨这才知道他两年多前为什么把阿泠的封号给否了,他根本就不是不满意!
他压根就是老谋深算!
守孝期间,除却妾室晋封或者册立正妻之类都是不允许的以外,宗室子女的加封也都要从简来办。
彼时假若阿杳加封公主,整个仪程很可能会简化到只去太庙磕个头、然后回来领个旨就完了。至于像阿泠这种年龄小小的、还不懂事的小帝姬,倒是本来也没有什么正经的仪程可走,但在赏赐置办上也会变得格外“朴素”。
谢昭说他某个堂妹由郡主加封翁主的时候就赶上父皇去世来着,该按例赐下去的绫罗绸缎精简到只剩五分之一、簪钗首饰仅剩十分之一——即便王府也不缺这些东西吧,但到底显得不完满、不够风光嘛!
谢昭说了:“虽然那些东西我想给阿泠早晚都能给,但册礼草草了事多委屈她?就想索性等孝期结束再说了。”
阿泠闷头拿瓷匙吃着饭,吃着吃着舀到一块已经脱骨的排骨肉,就挖出来要喂给谢昭:“父皇吃!”
谢昭顿时被女儿喂得笑意满面,心里大叹没白疼她!
雪梨则盯着他看了半天,末了喟了口气:“陛下您真是……”
谢昭嚼着排骨肉:“嗯?”
雪梨一字一顿:“机、关、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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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新年刚过的时候,谢泠高高兴兴受封了柔安帝姬,宣旨的时候谢昭还悠哉哉过来了,陈冀江神情谨肃地念,他歪榻上听。
阿泠这天头一回像模像样地给父亲磕头,磕完之后还没说话呢,就被父亲一把抱起来了。
阿泠扑在他怀里清清脆脆地喊“谢谢父皇!”,而后谢昭抱着她逗了半天,也不知到底是谁谢谁呢。
当天晚上,雪梨一边头疼地想给阿泠的这一堆赏赐往哪儿搁,一边头疼地听白嬷嬷给她说册后的各项事宜。
——后者俨然更让人头疼,主要是步骤太多、她又完全没经历过类似的事,难以记住,雪梨听到一半就觉得脑子明显不够用了。
她蔫耷耷地歪到谢昭肩头上,他探手给她揉太阳穴:“乖啊……这个实在不能从简,你好好记,就累这一天。”
雪梨一边觉得难一边又好好地答应,毕竟这是她的册礼,最不该喊累的就是她!
再说,皇后母仪天下。日后就算不说天底下的事她都要帮他担一半,宗亲里关于命妇的那一半也都该是归她管的。
一个册礼就喊累?
雪梨调整心绪之后盘腿坐正一撸袖子:我扛得住!
☆、第188章 终章
冰雪消融,天气渐暖。冬日里透着肃杀的红墙前有了绿丝绦的点缀,微风轻拂时柳叶摇曳,一点点草叶的清香点缀出早春的气息。
宫中上下已为册后的事忙了许久了,在此前的几个月里,各样事宜皆已准备妥帖,只等吉日到来。
这天天还没亮,就已能看出必是个晴天——月色皎皎、星光璀璨,眯着眼费力去寻都寻不到什么云烟。
五更天的打更声传过来的时候,九格院后面六院的灯火早就全亮了。
福贵打着哈欠走出宦官们住的小院,正好和豆沙碰了个照面,福贵就问:“娘子起了没有?”
豆沙叹气:“没有。半刻前叫了一回,根本没什么反应,睡得那叫一个香!”
福贵啧啧嘴,让豆沙先备妥别的东西,自己往正院去。他到了正院跟另几个宫女递了个眼色,几人就都进屋了。
雪梨正在榻上睡得昏昏沉沉。
知道今天就是册礼,昨晚难免心事多睡不着。好不容易入睡时已是深夜,现下恰是睡得正投入的时候。
芝麻揭开幔帐,和蜜枣红糖互望一眼,先开了口:“娘子,该起了。今儿个册礼。”
榻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蜜枣试着推了推她的肩头:“娘子?寅时了,该起来盥洗更衣了。”
雪梨眼皮稍动了动,仍是醒不过来。
好吧,只能用她昨晚自己说的那招了。
——折腾出大动静叫她,宫女们是不太敢的,这个她也清楚。毕竟床气一上来就容易不讲理,万一她没忍住冲谁发通火,她们多冤!
所以雪梨昨晚拽着豆沙跟她说:“明儿我要是起不来,你们就叫鱼香来!”
鱼香肯定能把她折腾醒,而且她就算有床气跟鱼香也发不出火来!
于是看蜜枣又叫了一遍之后雪梨还没动静,红糖就挑帘出去了。四处看看,最后在柔安帝姬房里看到了鱼香,拍拍手就把鱼香叫了出来。
鱼香正精神抖擞,一路颠着跑着跟她进了正屋,榻边的芝麻一招手,鱼香“噌”地窜上了榻。
“唔……!”雪梨背上陡一痛,一声闷哼立即反手去推,“别闹……”
鱼香走到床榻内侧闻闻她,然后用大脑袋拱她。
“别闹……”雪梨迷迷糊糊地又说了一遍,一只微凉的大爪子就按到了脸上。
鱼香你肉垫上的茧子又变硬了些……
雪梨腹诽着睁了睁眼,挥手把它的爪子推开:“好了!”
“嗷呜!”鱼香高兴了,往她身上一扑——刚要坐起身的雪梨又被按着肩膀躺了回去!
“好了好了,我起床!”她一只手揉眼睛一只手揉鱼香,又抓起鱼香的爪子看看,挺悲戚,“你小时候肉垫可软了!现在捏着都不舒服了!”
——没生床气,皆大欢喜!
而后她就开始人人摆弄了,从盥洗到梳妆,一直处于“你们要我干啥我就干啥”的状态。脑子懵成一团浆糊,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进行到了哪一步。
梳妆的时候她甚至都睡着了,还做了个短短的梦,梦见行册礼的时候自己眼皮重得死活睁不开,可生气了!
猛地醒来的时候再对镜一看,雪梨硬生生惊住了。
镜中女子的红妆精致,眼角晕开的红艳像是两团晚霞,勾勒得线条分明的朱唇与白净的肌肤相衬,显得红白更加明晰。
额间的眉心钿是莲花形的,小小的一朵红,描得端端正正,添了妩媚又并不失庄重。
往下看,便是红蓝搭配的吉服了。里面的上衣下裳都是红色为主,以金线勾出绣纹。外面的翟衣是宝蓝的,衣袖宽近及膝,衣上以五色绣线绣出一百只小鸟,每一只都栩栩如生,没有哪两只是完全一样的。
她有点发蒙地站起身再看看,仍有些惊讶于自己竟也能看起来这样端庄……
好像连即将成为皇后的底气都被这身装扮又提起来了几分,她打量镜中的自己好一会儿,越看越相信自己是能“母仪天下”的。
不过头上的长簪好重……!
雪梨用余光扫了眼垂在鬓边的流苏,又用手碰了碰簪杆,确定它不会掉下来才算安了心。
上上下下收拾妥当,她就可以静下心来等时辰了。
坐着不行,只能站着,否则衣裙会压出褶。站着可以稍微走动走动,但动作最好不要太大,否则衣裙也会不平整。
——是以孩子们起床后一进正屋,便看到母亲前所未有的气势逼人,神情又罕见的僵硬。
“……娘?”阿杳踮着脚尖在她眼前晃晃手,“您喝点水?或者吃些东西?”
呜呜呜呜阿杳你真好!
雪梨心里很想抱抱她,无奈眼下只得头都不能低的垂垂眼皮:“不能多喝水,册礼的时候不方便……”
不方便出恭。
于是阿杳想了想,寻了个小小的酒盅来给她倒了一小口水喝!另一边,阿淙推了椅子过来,阿泠爬上去,拿着豆沙酥递到她嘴边:“娘张嘴,啊——”
雪梨一口把豆沙酥吃了,头一回觉得宫里这一块点心只够一口的做法实在是太贴心了!
总之四个孩子一起围着她把她当生了重病的人一般照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阿沅的小拳头在她腰上捶捶还挺舒服……
终于,在她觉得腰都要断了之前,徐世水过来传了话:“吉时快到了,娘子您请——”
雪梨如获大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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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的广场上,气势恢宏的天子仪仗已然备妥。四周皆是佩刀齐整的御令卫,飞鱼服下摆的道道衣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谢昭坐在御辇上,心里的激动压都压不住。
这感觉好像是要迎娶一个喜欢许久却又一直不得接近的人似的,从昨晚开始,心里火烧一般的焦灼。
——其实明明连最小的孩子都三岁了,不至于啊!
眼下他以手支颐地坐着,时而情不自禁地笑一声,多亏有冕前的十二旒挡着神色。
安静中,耳边有一阵细碎的脚步,转而见陈冀江出现在御辇边:“陛下,阮娘子来了。”
谢昭甫要侧首去看,又硬是忍住了,平淡道:“走吧。”
他没看过她穿吉服的样子,一会儿到了太庙再好好看。
悠长的“起驾”声响彻殿前广场,人马浩荡而有序地行了起来。
最前面有武将领路,后面是大片的幡旗卤簿,再往后有侍卫数人,再后面才是御驾。
御驾与皇后鸾仪间又隔了很长的仪仗,还在皇城中时,谢昭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却如料完全看不到她的人影。
有点后悔,早知道方才起驾前先看一眼!
心思矛盾复杂惴惴不安,在皇城大门开启的瞬间,如浪潮般扑来的欢呼声终于暂且截断了这些心绪。
“陛下万岁!”人群中呼声不断,即便御令卫将人挡得远远的,喊声还是震耳欲聋。
在离太庙很近的时候,万民的欢呼已逐渐地整齐划一:“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