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临旋来到龙吟宫的时候,池轻正带着三个小家伙准备回自己的香凝宫。
两人就在龙吟宫的门口这样不期而遇。
双方顿住脚步。
池轻看着郁临旋,看着他就上午下午的时间,似乎就憔悴了好几岁。
因为莲妃的去世吧。
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男人,池轻心中一痛。
郁临旋缓缓将视线从池轻的脸上移开,落在她腿侧的两个小不点身上,有片刻的震惊。
那一般无二的眉眼。
她竟然又生了两个孩子!
“对不起!”
“叫什么?”
两相沉默以后,两人又突然同时出声。
见状,两人都笑了。
“你先说。”池轻道。
“我问她们叫什么名字?”郁临旋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两个小家伙,两个小家伙也滴溜着小眼睛陌生地看着他,让他心里软到不行,也疼到不行。
“小名叫姐姐妹妹,大名,还等着她们的爹爹取,这几日不是忙嘛。”池轻讪讪笑着。
今夜就让郁墨夜将两个孩子名字取了,都这么大了,名字都没有,她有些难为情。
“姐姐妹妹,”郁临旋也弯着嘴角笑,“挺好,又好记,又好认。”
见池轻笑笑不说话,他又想起什么,“对了,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对不起,今日我去牢里话说得有些重了,其实,我只是想要莲太妃拿出解药而已,没想到她…….”
“跟你没关系,”郁临旋将她的话打断,“其实,我知道,母妃做了那么多错事,罪责是逃不掉的,她是为了我好,只是用错了方式,最终,她还是在为我,用自己的死来换取我的生。”
“皇上没想要杀你。”本能的,池轻
就想替郁墨夜解释。
“我知道,”郁临旋点了点头,垂了眉目,“我只是在说我的母妃。另外,你说的那些话,我也挺感动的。”
郁临旋抬眼,再度看向池轻。
想不到,在这世上,他的苦,她最懂。
池轻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抿唇想了想,道:“节哀。”
“嗯,”郁临旋轻弯着唇角,目光触及到她瘦得凸得老高的锁骨,“你身上的鞭痕……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池轻点头,“谢谢你的药,很灵。”
“那就好,我进去了,”郁临旋指指龙吟宫,“我想求皇上能让我带走母妃的尸体。”
“去吧。”
池轻带着几个孩子往边上让了让。
这个要求,郁墨夜应该会满足他的。
******
天牢里,太后躺在发霉的枯草上,怔怔望着牢墙壁上的一方小天窗,整个人就像是失了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一动不动。
没想到她荣华一生、光鲜一生,最后竟到了这种地方。
她真的不甘心啊。
她算计一生,莲妃筹谋一世,她们竟然都栽在淑妃的逆子手上。
果然,那个女人是她们的天敌。
生前,夺了她们男人的宠爱。
死后,死后竟然还让她的孩子来对付她们。
她若知道郁临渊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她下的可不是洛条夏了,她会直接让他长不大,直接让他去见阎罗。
先帝,你好狠啊,赐我绝子药,还让我帮那个女人养大孩子。
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莲妃咬舌自尽的事,她也听说了,因为在天牢里都传开了。
她也想死,可是,她竟然连死的理由都找不到一个。
莲妃至少用自己的死,护了郁临旋的周全,护了自己儿子的周全。
而她呢?
孤孤单单、茕茕孑孑一个人,从未真正拥有过谁。
一手带大的儿子,最后还给自己下了洛条夏,甚至将她送到了这里。
一手培养的秦碧、池轻,早已不知人在何地。
就连最信任的孔方和韩嬷嬷都背叛她,胳膊肘朝外拐。
她什么都没有。
她只剩她自己。
如果,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微微眯了眸光,她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几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春天。
那时,她十四岁,最美好的年华,花一般的容颜,花一般的年纪,她随着一批选秀的秀女,走在花团锦簇的宫中,供那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挑选。
她依稀还记得那时的空气。
都是花香,似乎连呼吸都是甜的。
如果回到那时,如果再回到那一刻,她是不是还会走现在的老路?
她问自己。
答案,她竟然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一方不见天日的牢地,这发霉的稻草,这发馊的饭食,便是她的下半生。
******
密室里,郁临渊躺在席子上,奄奄一息,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
顾词初还在试图找出口。
必须找出口出去,虽然没有拿到六六的血,但是,至少要将郁临渊泡在药水里,也能勉强续续命。
找到最后,她都快疯了。
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就那么几件破物,她实在难以想象,在这样的地方,那个女人竟然呆了三年,且还自己生下了孩子。
是怎么活下去的?
是神仙吗?还是妖怪?人,她觉得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就算不死,也会疯。
她在敲砖块,一块一块地敲,希望能找到什么机关。
墙上密密麻麻地刻着日子。
是那个女人留下的在这里生活三年的印记。
“别找了,里面没有开启的机关……”郁临渊说话都已经非常吃力了。
顾词初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停了下来,将郁临渊扶着坐起,将自己的真气度给他。
谁知不度还好,度了反而让郁临渊吐血得更加厉害。
她想,定然是真气加速了血液的流动,所以才导致这样,她又只得赶紧罢了手,将郁临渊抱在怀里。
她急得哭了。
她不想死,不想他死,他们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她不甘啊。
郁临渊又何尝甘心?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人是谁,最不服气的人又是谁?”
顾词初本想让他保存体力,不要说话了,可看到他这个样子,怕再不让他说,以后也没有说的机会了,只得流着泪,任由了他去。
“是谁?”她随话答话,其实,她心里已有答案。
“最痛恨的人是太后,都是因为她,因为她给我下洛条夏,我才会去寻解药,才会误食解药,才会导致中毒,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而我最不服气的人,就是我那个弟弟了,他凭什么?凭什么在娘胎里就中了毒,还能活命?凭什么能跟在我娘身边十年,而我却要母子分离?凭什么在这十年里,他享受着母爱,而我每三年还得被太后荼毒?凭什么他能得到池轻的爱?死心塌地的爱?凭什么有樊篱那样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的朋友?凭什么连王德那样,原本都是我的奴才,最后都听命于他?他凭什么?他只是一个质子,一个身上带毒,没有上过学堂,没有见过世面,没权没势的质子王爷而已。”
或许是因为说得太激动了,鲜血更凶猛地从嘴角流出。
顾词初吓住了,紧紧抱住他:“别说了,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不是吗?我也是死心塌地的爱。”
郁临渊咧着嘴笑,就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狰狞恐怖。
他问她:“你爱我什么?爱我是皇帝吗?”
顾词初摇头,泪水甩出。
“不是,自从当年你在村民手里救下我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那时,我并不知道你是皇帝。”
她是石女。
村里视她为不祥之人,特别是当她父母双双过世,村民们更视她为眼中钉,说,是她克死了她的父母,以后还会克其他人。
村民们决定将她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