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又暖是在小区西南角的小花园里找到白宣的,小花园里摆了好几张麻将桌,正搓得热火朝天。
俞又暖走过去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侧头看了看她,以及她的肚子。俞又暖倒是想大喊一句自己没怀孕,也不是小三儿,可惜没人开口问她,她也就不好解释。
俞又暖站刚走到白宣身边,就听白宣道:“去给我倒杯水来。”
“哦。”俞又暖又转身回去爬了五楼给白宣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她把水杯递给白宣的时候,听见一旁有人高呼道:“李大姐,你们家晓珍回来了。”
白宣对面坐着的李大妈回头一看,可不就是她那在市里工作的大女儿么,一身干练的黑色小西服,脚上十厘米高的黑色鱼嘴高跟鞋,显得又高又瘦,脸上架着一副墨镜,十足的都市丽人。
“妈。”郭晓珍走了过来,将脸上的墨镜往上一推架在了头顶上,很有点儿美女范儿,她对着白宣笑了笑,“白阿姨。”然后眼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俞又暖,仿佛蜻蜓点水一般就挪开了。
“白阿姨,你上次不是说左叔叔肝不好吗?我朋友送了我几斤古蔺赶黄草,泡水喝养肝护肝,效果很好的。”郭晓珍道,“等晚上我给你们送过去啊?”
“多谢,多谢。”白宣对待郭晓珍,笑得就像春风一般亲切。
俞又暖在白宣身边,乖乖地充当倒水小妹,郭晓珍在给一圈的大妈大姐打过招呼以后,就被她妹妹郭晓玲给拉走了。
“你拉我干什么?”郭晓珍没好气地拍开郭晓玲的手,没见到俞又暖之前,她还以为郭晓玲多少有些夸大其词,那是为了让她能对左问死心,但她刚才看到俞又暖之后,才发现,郭晓玲形容得都算保守的了。人家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她在左问那儿的确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的。
“姐,是我弄错了,她根本不是左问的老婆。”郭晓玲跟郭晓珍说着悄悄话。
“不是?”郭晓珍惊讶地道。
“不是,听说是左问外面的女人。怀孕了,现在找到白阿姨这里了,肯定是左问不肯跟他家里那位离婚。”郭晓玲八卦道。
“胡说,左问不是那样的人。”郭晓珍绝不愿意相信她心中的白马王子会是道德沦丧的人。
“姐,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但凡有点儿钱的男人,谁外头没个小三、小四的啊?”郭晓玲不以为然地道,说起来郭晓玲都有两、三年没见过左问了,自从俞又暖车祸出事之后,左问还没回来过。于郭晓玲来说,左问就是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邻居。
郭晓珍不愿意相信,“我不信。说不定就是左问瞧不上那女的,她才不要脸的跑到这里来的。”
正在两姐妹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一辆路虎开进了小区,郭晓玲指着那车道:“姐,那是不是左问的车?”这个小区可没人开这种百万级的路虎。
郭晓珍顺着郭晓玲的手看去,就看见路虎在楼下停了下来,左问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两姐妹同时噤了声,站在阳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左问。
清隽混合着冷峻的脸,挺拔的身姿,不考虑金钱给他铸造的耀眼光环,光左问自身的魅力就足以倾倒从十八岁到八十八岁的女人了。当年小镇上但凡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就没有一个对他免疫的。
过去十四、五岁的郭晓玲不懂欣赏左问这种考究衣着衬托下的成功男人的魅力,所以不能理解她姐姐的痴恋,好歹郭晓珍也是校花级的美女,但现在的郭晓玲再看左问的时候,就明白郭晓珍的不愿意将就了。
“真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啊。”郭晓玲文绉绉地拽了一句诗。
郭晓珍沉默不语。
“姐,你当初为什么不跟他表白啊?你要是表白了,说不定你们早就是一对了,青梅竹马啊。”郭晓玲道。
郭晓珍不语。
“这车挺贵的吧?他要是我姐夫就好了。”郭晓玲感叹道。
郭晓珍转过身回了房在床上躺下,有些闷闷不乐,只觉得自己和左问的差距越来越大了。男人如醇酒,女人却如鲜花,随着年纪的增长,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左问的到来,白宣那一桌的牌局比以往早了半个小时结束。俞又暖没想到左问居然回来了,心想这人难道还怕她把他父母给吃了么?他也不想想他妈的战斗力有多强。
左问冷着一张脸,除了给白宣和左睿打了招呼之外,对俞又暖简直是不理不睬。
白宣拉着左问问长问短,左睿在一旁含笑听着,短小的沙发上坐不下三个人,俞又暖只好孤零零地坐在一旁餐桌边的凳子上,看着这一家子叙天伦之乐。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是郭晓珍提了古蔺赶黄草过来,“左叔叔,白阿姨。左问也回来啦?”郭晓珍眼波流转,仿佛不知道左问回来一般。
“快进来坐,晓珍。”白宣热情地迎了郭晓珍进来,“你太客气了,我上次就那么一说,也亏你放在心上了。”
郭晓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光不由自主就往左问的方向瞥去。
“晓珍,就在这儿吃饭吧,难得左问回来,你左叔叔今天亲自下厨,整治了一大桌好吃的。”白宣道。
“哦,不了,白阿姨,我妈已经做好饭了,我先走了啊。左叔叔,这赶黄草吃完了如果觉得效果好,你跟我说,我再让我朋友帮我带。”郭晓珍站起身,眼神却一直在左问和俞又暖之间徘徊。
俞又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郭晓珍肯定喜欢左问,而且还是住对门儿的青梅竹马。俞又暖也好奇地看着左问和郭晓珍,心想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这一对儿才没成的吧?
不过左问在看到郭晓珍的时候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俞又暖多少松了口气。虽然郭晓珍瞧着不怎么样,但是毕竟青梅竹马又有“共同的回忆”这种王牌,对付起来多少会比较棘手。
郭晓珍离开后,左睿就张罗着吃饭,“今天高兴,一家子聚齐了,都喝一杯吧?”
左问和白宣都点了点头,俞又暖也想点头,就听见坐在她对面的左问道:“又暖不能喝酒。”
“那就喝饮料。”左睿下午的时候还特地买了一瓶c橙多。
俞又暖有些为难地看着这种色素勾兑出来的饮料,这和俞大小姐的养身法则可不符,不过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拿起了杯子。
左问微微诧异地看了一眼俞又暖。
晚饭在十分诡异的气氛中并未持续太长时间。俞又暖还以为左问只是对自己酷,结果现在发现,他对着谁话都少。而俞又暖呢,则是轻易不敢开口,在座的三个人她都觉得自己现阶段还有点儿惹不起。
白宣和左睿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左问,丝毫不以为意,用过晚饭两个老人雷打不动地准备出去锻炼。
俞又暖站起身,主动道:“我来洗碗吧。”
白宣看了俞又暖一眼,将手里正在收拾的碗筷一丢,“你洗吧,洗得干净吗?”
“保证干干净净的。”俞又暖赶紧道,麻利地收拾了桌上的碗和盘子到厨房。
白宣换了衣服出来,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去厨房看了看俞又暖,只见她正弯着腰到处找东西,“找什么?”
俞又暖为难地看着白宣,小声道:“我找洗碗的手套。”
白宣拔高了一度声音道:“带着手套怎么洗得干净啊?嫌伤手就别洗啊,走开,我来洗。”白宣说着就要上前。
俞又暖跟小媳妇似地赶紧道:“不不不,我洗就好,我不嫌伤手。”
白宣这才甩了俞又暖一个冷眼,跟着左睿出了门。左问打完电话从阳台走进来之后,家里已经恢复了安静。
工作的电话没完没了,左问本就是挤出时间回的小镇,这会儿正打电话交代明天的事情。
一个半小时后,白宣和左睿开门进来,见左问正独自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就问:“大小姐呢?”
左问看向白宣和左睿的身后,“她没跟你们一起?”
☆、chapter 12
白宣摇了摇头,把两个房间都打开看了看,没看见俞又暖,又去厨房看了看,才发现俞又暖正辛勤地在用毛巾擦着盘子,听见动静的时候,回头冲白宣笑了笑,“妈,你们回来啦?”
“这几个碗,你就洗了一个半小时?!”白宣再次为俞又暖瞪圆了双眼,她实在是佩服这位大小姐了。
白宣她过去拎了拎水池边的红玫瑰洗洁精,“你把这瓶洗洁精都用完啦?我昨天才买的。”
俞又暖颇为无辜地将手里的盘子摊在白宣的面前,光洁亮丽的镜面,几乎可以照出人影来。
白宣简直都要被俞又暖给气笑了,她往另一个还没擦干水的盘子看去,俞又暖赶紧道:“那个盘子我洗了好久,至少洗了三十遍,可是上面的那些痕迹,真的洗不干净。”
那劣质盘子用久了之后留下的褐色划痕,的确是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但是俞大小姐显然不懂,她还以为是菜渍浸入了盘子里,一心想将盘子尽量洗干净。为了怕白宣说她浪费水,她还特地小心的每次都将水龙头开得极小,慢慢的冲洗。
“洗三十遍?!”白宣忍不住吼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淡水资源的宝贵,你怎么不投胎到中东去看看?”
俞又暖低头默不着声地用手撇了撇刘海。
白老师的环保意识一向不差,但是见俞又暖这样,她也不好再多说,余光扫到俞又暖手里拿着的擦盘子的毛巾时,眼角不受控制地又是一抽,“你用什么毛巾在擦水啊?”
“我在抽屉里找到的新毛巾。”俞又暖道。
“那都是洗脸毛巾!”白宣的声音又忍不住提高了一度。
俞又暖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低下头拽着手里的毛巾,无意识地擦着盘子。
房子本来就不大,白宣的声音又洪亮,当老师的嗓子,早就练出来了,客厅里的两父子自然都听见了白宣的话。
“好了好了,用洗脸毛巾擦碗也没什么。”左睿赶紧走过去打圆场,“白老师,不是说要给左问铺床吗,走吧、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白宣被左睿半推半抱地搂着肩膀去了左问以前的房间。
俞又暖微低头从厨房里走出来,心情低沉到了极点,本来是来寻求后援的,结果反而坏事,婆媳关系自古就是极难相处的,白老师身上一点儿老师的慈蔼都让人体会不到。
左问看着俞又暖,“跟我来。”说罢就转身打开门下了楼。
俞又暖从化妆箱里取了手霜,厚厚地抹了一层,再戴上棉质手套护手,这才慢悠悠地走下楼。
四月的晚风已经带上了一丝潮热,俞又暖的发丝在风中被吹得有些凌乱,没经过专业发型师吹的短发,显出了一丝狼狈感。
不过白色透明暗花的中袖衬衣,配着墨绿色长裙,对比浓烈的颜色,在她身上格外的合宜,俞大小姐即使再狼狈,看起来也足够贵重。
“回程的机票订了吗?”左问道。
“明天中午的飞机。”俞又暖回答,心里多少有点儿赌气的成分,她难道是魔鬼么,左问紧巴巴地赶来怕她吃了他父母不成?
左问看着俞又暖,大小姐的热情从来就没有超过三天的,想必如果不是听见自己要来,今天就已经打道回府了。
“俞又暖,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左问看着俞又暖的头顶。
俞又暖最不愿意提及的就是自己的年纪,她不言不语地看着左问,听他微带讽刺地道:“你以为自己还是十岁的孩子吗,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要告家长?”
俞又暖真是受够了左家母子的奚落,她的指尖现在还因为脱水而起着皱纹,摸起来木木的,俞又暖大步走到三米开外的左问跟前。
这气势简直可以排山倒海了,左问看着她,等着俞大小姐发飙。结果俞又暖居然一把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片刻后左问就感觉到胸前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一团。
俞又暖无声地哭着,她实在是受够了,觉得自己的心像浸在菠菜汁里一般,惨绿一片还滴着水。她彷徨、无助,为什么左问连一点儿同情都不愿意施舍给她?
俞又暖的手越抱越紧,就像快要溺毙的人强烈地想抓住救生板一般地抓着左问。
左问看着俞又暖头顶那被发丝遮住的不仔细看就容易忽略的疤痕,心软了一角,手轻轻抬起来,想抚摸俞又暖的脊背。
“左问,她真的是你外面的女人吗?”楼道被顶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女人,站在灯光下,一脸受伤不轻地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个人,若是不了解内情的,很可能误会左问是被正妻捉奸。
左问和俞又暖同时侧头看向灯光下的郭晓珍,俞又暖脸上还带着泪滴,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诧异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郭晓珍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突兀,只是她暗恋了左问十几年,这件事情她自然想弄个清楚明白,才能彻底终结自己可笑的痴恋。
左问低头看了俞又暖一眼,手已经放在了她的腰上,夫妻两人一起面对郭晓珍站着,“晓珍,这是我妻子,俞又暖。”
“又暖,这是对门李阿姨的大女儿,郭晓珍。”左问这个后来者,反而充当了俞又暖和郭晓珍之间的介绍人。
“你好。”俞又暖朝郭晓珍点头示意,她在左问面前不管多狼狈失意,但是面对外人的时候,总是要端着大小姐的风度的。
郭晓珍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跑回了家。她一跑进家门就捂着脸把自己扔到了床上,冲郭晓玲吼道:“郭晓玲,我这次真是被你害死了。”郭晓珍觉得,就是当年自己表白被左问拒绝,都没今天那么难堪。
留在原地的俞又暖对左问摊了摊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误会。”
“如果你曾经来过这里,她们今天就不会误会你。”左问冷冷地道,不过被郭晓珍这样一打岔,刚才两个人之间那奇异的暧^^昧气氛已经彻底消失了。
左问转身上了楼,俞又暖只好跟着进了门。白宣和左睿动作奇快,已经把白小萌的碎花床单换成了左问习惯的深蓝素色床单,一米二的小床上摆着两个枕头,晚上的安排就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