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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月才要拍马追上,邵郁骤然猛勒缰绳,小月跟着勒马:“将军,又怎么了?”
    “不对。”邵郁稳坐马上。
    “将军哪里不对?”
    小月拍了拍马脖子安抚,扭头吩咐身后一众人稍稍后退。
    邵郁蹙眉道:“绸缎庄地板下的那个账本,只写了钱财进项,却未写出项。只进不出。且事事落款皆写黑寻。”
    “银子怎么可能只存于绸缎山庄?”
    “如此胆大心细,敢玩灯下黑在人头熙攘的大堂柜台底下藏账本。银两去了哪儿?依照那上头的金额,经手之人不止贪,还是个巨贪。”
    “康平盛世一个绸缎庄如何能有如此小山般的吐纳金银?”
    小月摸摸下巴,蹙眉道:“会不会这只是进账的账本,出账的账本,藏在另一处?”
    “大有可能。”邵郁已然扭着缰绳带着云骢掉头,“小月,黑寻那头可有消息来报?”
    小月道:“黑寻回府,先是去找了冯府夫人去抱怨一通,对方听是曾经的太傅张府,宽慰几句而已,并未同意派人给黑寻去寻衅滋事,相反,还指责黑寻不懂事。”
    “那黑寻气恼不过出了府门对着府衙骂了几句,随后去了樱花楼。但是有件事很奇怪。”
    说着,小月递上来一个瘪瘪的布包:“这是我们的暗卫从黑寻手里掉包的钱袋。他即是去青楼逍遥,里面却不装锭银,而是几片小叶子。莫非他点名要的那位女子,靠西北风就可存活在那般纸醉金迷的青楼?”
    邵郁蹙眉接过,捻出里面奇形怪状的叶子:“可有后续消息?”
    小月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余下就没有了。”
    “为何?”邵郁将叶子背面翻过来,光板,无字无图。
    这叶子当真没有头绪。难道是接头信物?接头一次用一片?
    “那黑寻已被人灭口于樱花楼,全身一丝不挂。”小月说的含蓄,满脸欲言又止,斟酌半天才继续。
    “黑寻狎妓不给钱,还与樱花楼的护院爪牙起了争执,甚至还动起了刀,纷乱之中被失误捅死。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官府,偏又平白无奇,有人作证,有人认罪。当场就结案了。”
    “事情全然不合理。如此急事,怎么现在才报!”邵郁满脸震怒。
    “属下该死。”小月心里却嘀咕──还不是看某人马不停蹄,晚饭都未用急着往驿馆跑。以为会看眼力,还能得些夸赞。不想弄巧成拙。
    挨顿臭骂。
    邵郁道:“用这叶子约见黑寻的人,定有蹊跷。起因或许是那批金线缝制的东西。”
    小月顿时反应过来:“──杀人灭口!明早就可以取货,黑寻的利用价值没有了!背后之人手段果然阴狠!”
    “派人继续留意黑寻的尸体!”邵郁带着云骢已经一溜跑远,声音破碎于空中,“如遇想要毁尸灭迹者,抓活口!”
    小月在后面扯着嗓子问,“将军你去哪儿!回头三殿下若是再问起来因何几次三番爽约,我该如何回答?”
    小月更不解──将军如此火烧眉毛,而三殿下却稳坐栈,表面看起来将军相较三殿下还要猝急。到底说起来,此事和将军并无关系。
    一暗卫在后面凉凉接话,“月姑娘,你就说将军去逛了青楼。”
    小月:“......”
    栈内。
    “逛青楼?”
    楚岸瞪大眼睛,嚯得从椅子站起来。
    左挚正单膝跪地汇报,闻言仰头,和楚岸身侧刚刚进来禀报的暗卫面面相觑。
    “当真?”楚岸二次确认,表情相当一言难尽。
    左挚犹犹豫豫提醒:“少爷?”他还跪着呢!
    不如先听完他的!
    “你的事回头再说!”楚岸说完左挚,转向暗卫:“具体怎么回事?邵将军他可有易容?”
    边疆大吏肆意离开驻守之地,却跑到人头嘻闹的烟花之地。
    擅忽职守。
    论罪要掉脑袋的。
    那暗卫于是把听来的说辞一五一十报来。
    “真是胡闹!我的事根本不急。他若是身份暴/露,可如何是好!来人!跟我进城!”
    楚岸换了一身夜行衣,干脆利落出屋上马:“若是冯惩之着人来探,甚至借口设宴款待,推脱到明午下榻驿馆即可!”
    左挚云里雾里点头:“小的明白。殿下,可要人假扮你在屋内?”
    “不必!”楚岸面覆黑纱,因此声音有些闷闷,“料他一介县丞也不敢强行闯进室内看个究竟。若他有这个胆子,你知道该怎么办。”
    左挚点头:“属下领命。”
    左挚即刻点了一拨人,跟在楚岸马蹄扬起的尘烟之后紧紧跟随。
    街道对面的二楼栈。
    小月关上窗:“你当真这么说?”
    暗卫之一,经常在邵郁面前讨赞的一个,暗卫见小月等着一双铜铃眼,底气都被吓没了三分,下意识:“我还斟酌了说辞的。”
    比如,逛青楼改成去青楼覆面查探。
    反正他家将军是空中飞人。
    说出来有人信。
    比如三殿下,就信。
    三殿下的母妃尚健在时,豢养的一只幼猫贪玩跑到树上,还是被将军抱下来──只是过程有些惊险就是了。
    母妃搂着三殿下,三殿下搂着树,生怕那树顽皮挪动一分,将轻功飞到树上的邵郁摔下来。
    约莫三殿下十三岁时候的糗事。
    “你闯祸了你!”小月狠狠拍窗棂:“怪不得三殿下深夜也要进城。将军若是知道了,为此震怒,别说我不保你!等着被祭天吧你。”
    “还愣着干什么?”小月恨铁不成钢道:“赶紧点人跟上三殿下,小心保护!注意距离,别被发现!”
    月黑风高夜。某处屋顶。
    “──别跟着我。”邵郁回头对暗卫吩咐:“就守在这里,人多易打草惊蛇。”
    暗卫闻言赶紧趴下,两手紧紧扶着瓦片。
    邵郁道:“你在干嘛?”
    “扶瓦。”那暗卫一本正经:“以免它们贪玩中途掉落,摔到将军。”
    邵郁:“......”
    此暗卫便是六宝。五、六、七宝三兄弟本是被严苛细选出来加入御林军,转而被拣选成精锐兵负责楚岸寝宫安全。三兄弟均被楚岸拨给邵郁,负责邵郁近身安防。
    “贫!”邵郁此时没甚心情玩笑,踢了他一脚:“六宝,你好好守着。”
    六宝:“是。”
    邵郁张开手臂飞驰而下,脚步轻轻落到地面。地面所属的院落,正是冯府后院。
    邵郁才探过樱花楼后院,未发现花魁。
    依东方在栈所述,冯马家中有一河东狮吼的老婆,每月十五必回娘家。邵郁猜想,于是每月这一日,冯马趁机中途拐去樱花楼逍遥。
    可今日并非十五。腿快的暗卫查探回来还报,冯马的胖老婆今日也稳坐府上。
    况且事情巧合至极,黑寻暴/毙,冯马提前派轿抬走花魁,而黑寻实际点名却巧是花魁,他钱袋中装着接应之物,却不料对方早他一步已得知消息,灭了黑寻的口。
    到底是谁杀了黑寻?
    时间点如何掐的如此精准。
    明早等在绸缎庄守株待兔等那取金线缝制之人,此法未免太过被动,且交易必定在阴风背后,背于人前,死守店门说不定会扑一场空。
    狗屁画押认罪,凶手定不是低眉顺眼直接伏法的那人,那人只是个替罪羊而已。
    如果邵郁没猜错,绸缎庄未见的那份出账账本,定和这冯府脱不了干系。
    邵郁才迈开一脚,院落里顿时杀声四起,箭羽火把凭空冒出,将个院落照亮如白昼,一时杀声震天火光熊熊。邵郁蹙眉,并未慌乱,只是疑惑非常。
    看样子这冯府早有防备──他们原本瓮中捉鳖所为何人?
    不好!
    自己这是替别人探了前路,平了荆棘!
    惯例查名问姓环节一律舍去,一时间密箭如雨,本不该存在于县丞府的高手刀锋利落,金石相撞火花四溅间邵郁大惊──刀刀箭箭直取人性命。冯马只想擅闯者死!
    这场酣战令邵郁寡不敌众,握牢剑柄呼哧喘气有些力不从心──这帮人是想用车轮战熬死她。
    冯马早已退下不见人影,弓箭手也悄然收工,邵郁脊背一片寒凉,头皮都要炸开。
    这帮人莫不是改了主意,要抓活的。
    又或,从自己接招的武功路数看出来不是他们守株待兔之人。
    此番才更麻烦。
    若是邵郁被揭开身份,扣了罪名,半夜三更带着兵器潜伏文官府邸,外加擅自离守驻军大营,只怕两个脑袋也不够砍。手心满是冷汗,有些凝结成滴,竟顺着剑柄流下,自己此时竟无一丝后悔。
    邵郁只凭着楚岸飞鸽一鸣传来锦书,便事事以三哥为重离开驻营,踏马千里,筹谋种种,直至踏入这冯府。
    邵郁心肺惟剩轰轰烈烈的懊恼──如何能这般大意,中了圈套。
    邵郁内心百转千回间,对面之人亦是一直在打量她。
    “阁下还不自揭面纱?”
    领头之人遮着半边脸,所露半边脸英俊如潘安再世,声音沙哑如嘶。
    “我揭面纱?”邵郁冷笑,故意粗嗓:“不如我们一起揭?嗯?稷无霜公子?”
    被唤作稷无霜的男子诧异挑眉。
    “诶?他居然认得你?”冯马忽然冒出来,从面具男身后跳高扯着嗓子挑唆:“那就留不得了。杀了他!杀了他!不能留活口!半夜三更传进县官府衙,非奸即盗!”
    “我却是非奸非盗,既非奸非盗,依照楚律,哪条够取人性命?”邵郁反问。
    “你!”冯马被噎。
    稷无霜倒是饶有兴趣:“耍嘴皮子可救不了你。不如你考虑一下,自揭面纱,自报家门,若判定不是敌人,或许我们冯公子心肠好,能放了你。”
    ”放了我?“邵郁冷笑:“既然没有诚意,何必虚情假意。”
    邵郁勾勾手指:“来吧!你们几个一起上,别磨磨蹭蹭的。”
    冯马手一挥示意属下:“上!耗死他!”
    邵郁心道,这伙人不讲江湖道义,不顾是否胜之不武,一心只念火速拿下她,只怕就是奔着极速恢复院落寂静,等那真正守株待兔要逮的人。
    邵郁微转剑柄,寒光扭转,扑来的人挡住了头顶斑驳月光。
    几十招过去,邵郁咬牙,腰疾又开始了,刺痛放射至五脏六腑,叫她忍无可忍。
    该死的!六宝这个家伙是扶瓦断手了还是偷懒睡着了?还不来帮忙!去叫救兵也成!
    人呢!
    体力不支,精神不济,晚饭未进米粒,邵郁很快败于下风。
    对方的车轮战眼看即将奏效。
    “殿下,殿下,误会,都是误会啊!殿下,莫要闯。”冯惩之肥头大耳,跑也跑不快,拦不住脚步不停的楚岸。
    六宝跟在身后,冒出脑袋,背出了楚岸事先教给的说辞,为一行人出现在冯府找好借口。
    “青宝!”
    打斗的众人骤停。
    邵郁嘴角微抽,还青宝,三哥就是作戏也不知道给她取些文雅名字。听起来就粗鄙。
    “青宝,说了不要你乱跑非不听!不就是三殿下养的貂儿跑了吗?还能飞了不成?县丞大人是谁?保准天不亮就逮了貂儿给送去驿站了!就你巴巴的非过来惹事。还不快回来!”
    众人黑脑勺之后,冯惩之被楚岸揪着领子拉出来,正预备制止众人,闻言脸色极为难看。
    楚岸才迈开步子,距离邵郁最近的一个人动了歪念,手疾眼快刺了她手臂一刀,邵郁飞身一躲,匕首擦破了手臂的皮。
    外衫禁不住刺,邵郁脸色一白,手臂殷红立现。
    楚岸登时脸色立刻冷下来,扭头质问:“冯县丞,这是何意?给本王下马威?”
    “爹!这家伙半夜闯进来!我们别对他气!先绑了再说!”冯马满脸嚣张。
    楚岸不怒自威,冷冷讥诮:“绑?本王倒要看看,冯县丞如何在我眼皮子底下,绑我的人?冯县丞好大的口气。”
    这顶帽子扣得着实硕大,冯马满脸青筋,那口气憋在喉咙口。
    本王?这头束玉冠之人,怎敢自称本王?
    冯惩之满脸冒着冷汗,出来屏喝冯马:“大胆!逆子还不退下!陛下的八百里加急诏书才追到栈。封殿下为湘安王,占有封地,江南诸省加西南西北诸省,均划入湘安王封地之内。还不给王爷行礼?”
    冯马不情不愿,跪拜之礼很是粗糙,膝盖才沾到地马上站起来──凭空冒出来的王爷,是真是假?
    冯惩之面上忐忑心惊,躬身行礼,随即转身大喝。
    “冯马,还不让你这些狐朋狗友把刀收起来?抓什么抓!吓坏了湘安王殿下如何是好?貂儿呢?可曾看见?退下都退下!”
    “把府里的郎中叫来,给那位受伤的小兄弟瞧一瞧。来人,马上收拾一间上房出来,王爷金贵,怎可再住栈那般粗糙简陋?”
    “郎中就不必了。”楚岸抬起一手:“人我马上带走。冯大人可有意见?”
    先前刺伤邵郁那人退后一步,躲去冯马背后。冯马梗着脖子,对新晋湘安王冷眼加持,颇为不敬。
    楚岸收尽眼底,冷嗤,只利落拂袖转身。
    众人让开道路。
    “王爷,王爷!”冯惩之艰难移动着胖身子,“误伤壮士实不应该,王爷若是赏脸,还是在寒舍好生歇息,请来上好郎中──”
    左挚伸出一手臂阻拦,“大人留步。王爷既说了不会留下。大人再劝只是空费口舌。平白惹恼了王爷,恐该追究您治下伤人之罪。”
    冯惩之一噎,赶忙住下脚步,抻着脖子喊,“那王爷好走!待天亮之后,本官必带犬子请王爷移居驿馆!”
    “大人请止步。”左挚道。
    出了府衙,楚岸安排两拨人前行、断后,将受伤的邵郁保护在最里面,而他本人则亲自蹲下,背着邵郁疾行。
    一众埋伏已久的黑影,慢慢隐匿在府衙接头深处,渐渐远去。
    转过两条街,紫契早已等候多时,气急败坏掐着腰喊:
    “看看,看看!一眼照不到!是不是又受伤了?”
    楚岸闻言蹙眉──又?
    又受伤?何以加个又?
    “紫契大夫。”六宝面色焦急:“回头再训是否可以?你看看人伤的如何倒是最要紧的。流血了,刀伤是否有毒?”
    “怎么弄的?”紫契撩起袖子查看一番,狠狠咬牙,最后摇头。
    “好在没毒。先弄回栈止血止疼要紧。人只是失血昏迷,好在脉搏气息都无异常。”
    邵郁双眼紧闭,两肩无意识颤抖,看起来极为痛苦。
    “即刻回我的栈即可。”楚岸将人往上提了提,快速道:“那里各种伤药齐全,连止血补血益身的草药都有。”
    紫契满脸警惕:“你是谁?你为什么背着郁儿?郁儿怎么受伤的?是不是因为你?”
    楚岸脸色更冷:“你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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