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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虽不会武功,亦没有惊天智谋,想要光复邵家却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楚珵似是乏了句句试探,声声周旋,直接道:“至于能不能光复邵家,亦是在你一念之间。”
    邵郁装傻,“多谢皇上。民女如今所求不多,只是邵家一切安好,百年之后,史书上提起邵家,只消带一句满门忠烈,便可。圣上已然在供奉邵氏祠堂,民女在此谢过皇恩浩荡。”
    下椅,行礼。
    楚珵一口气噎在喉咙口。
    少年天子管束情绪的能力早胜过常人许多,心思之深,亦是滴水不漏,喝了盏茶润过喉咙,楚珵面色不虞。
    一直躲在屏风后的薄玉漠,这时候现身。
    邵郁继续装傻,甚至还扭身福了福身子,“见过侍御史。”
    邵郁心道,这是连遮掩都不要遮掩了,直接告诉她隔墙有耳了。
    想来方才御前对话,这薄玉漠是一字不落,全听了去。
    楚珵靠于椅背,闭上眼睛似在调息。
    薄玉漠开门见山,“妙芃姑娘,有些话看来要说在明处,才能叫你明白。湘安王现下暂不会遭到关押,如今证据亦不确凿,只会装装样子软禁些日子。如今行刺之人巴不得大楚被搅成一团浑水,证据除了这个,其余自会继续浮出水面。到时候幕后之人若是继续织造证据,接着诬陷湘安王,若都是走过场的话,圣上想帮王爷都来不及了。”
    “圣上与你隔着凤觞阁深交了十年,没必要遮掩,索性敞开了说。”
    薄玉漠道:“湘安王如今行事愈发手腕毒辣,且诸事没得商量,什么都要听他的。想比什么都不懂装懂还要乱指挥的康平王。湘安王这个摄政王更叫重臣和宗亲忌惮。”
    “现下这个局,到底是真凶在栽赃陷害,还是他人忌惮摄政王权势愈发遮天,在想办法在湘安王身上泼脏水,都未可知。”
    薄玉漠撤走邵郁手里茶盏,放到小太监手里托盘中,意思是不给茶喝了,叫邵郁想掩饰情绪都没有掩体。
    薄玉漠一针见血问:“你不在皇上这里寻个倚仗,将来若东窗事发,谁来替湘安王求这个情?”
    邵郁狠狠一窒:“侍御史还是讲话谨慎些比较好。”
    何从用东窗事发如此严重的措辞。
    “家中无子,女子便是要当半子来用的。”薄玉漠愈发逼近邵郁:“碌碌一生,无所作为也就罢了。若是惹得邵家跟着一起逐渐声名狼藉,你又该如何自处?可对得起长眠地下的邵老将军?”
    邵郁目中瞳仁骤然紧缩:“侍御史什么意思?”
    “你又何从知道幕后之人不会因为湘安王,而瞄上你?”薄玉漠威胁道:“凤觞阁都能给你搞臭。凤觞阁是怎么毁的,邵家亦能毁!而能够力挽狂澜替你正名的,届时唯有圣上一人独能做到。”
    邵郁已经猜到楚珵打算,这是要拿邵家仅余下的一点薄名相胁,虽早猜到会有这一茬,真真听到耳里还是叫她心肺跟着一起颤。
    邵郁扭身朝着龙案方向跪下。
    “皇上,妙芃斗胆说几句。为子死孝,为臣死忠,饶是妙芃不懂圣人训,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但凭圣上一句话,湘安王府、邵家自会肝脑涂地,别无二心。”
    这并不是楚珵要的答案,他知道邵郁还在装做听不懂,一心只替自己、替湘安王表忠心。
    “罢了。”楚珵起身,“妙芃姑娘,你回去好好想想朕的话。几日后,朕自会去找你要答案。侍御史,你好生安排妙芃姑娘回湘安王府。”
    楚珵被上来的小太监搀到了屏风后的内室,邵郁长舒了一口气。
    邵郁擦了擦额间的汗,侍御史一改方才的强/势,笑意盈盈引路:
    “食君之禄,妙芃姑娘莫要见怪薄某方才失礼。”
    这是先兵后礼了?
    邵郁不难猜出,楚珵方才陈词,怕都是这个薄玉漠教的。十年前,这个人是如何出尽坏主意,颠倒乾坤给永王支招,指皁为白,妄图移花接木的,邵郁还历历在目。
    如今,少帝在这样的人手里,怕是还要折腾出许多是非来。
    邵郁不由得想起,她在王府内问过湘安王,可曾后悔扶持自己幼侄为帝。湘安王言语笃定,不后悔。
    撇去缘由不想,邵郁知道好歹,这不后悔,怕是十分里有九分全因为她,只因她这个人而已。
    如今邵郁却后悔十分。
    若是能未雨绸缪到十年后,料得小人得志会骑到她头上,生死关头,当初给三哥的那份密疏里,该加上一条──处死薄玉漠。
    三哥摄权在握,当时的境况下,处死一个薄玉漠,怕是比捏死蚂蚁还要容易。
    邵郁抬头,敛去心头厌恶,退了两步:“侍御史哪里的话,妙芃懂得,有劳侍御史带路。”
    *
    宫门口,邵郁上了马车,甫一转身,车内之人叫她微愕。
    邵郁是实实在在惊着了。
    路上邵郁心思千回路转,倒是有过打算和小月里应外合,实在不可就来个移龙转凤,金蝉脱壳。
    “紫契?”邵郁实在无法控制面目惊诧,索性坦然问道:“你怎么停在宫门口来堂而皇之接我了?难道是阁里出了什么事?”
    马车中一人着淡青色长袍,玉树临风,眼梢俊美,轩朗料峭。
    正是始终坐镇凤觞阁的紫契。
    “阁里倒是没事。”紫契显然不是十分热情,“过来瞧瞧你。你久不回阁,担心你出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邵郁有些担心紫契发作手里抓着一把银针,小心翼翼的,“对了,我那个,那个许久没回去,巧爷爷还好么?”
    紫契瞪眼过来,“你就只关心李四巧?他能有什么事?”
    “吃了睡,睡了吃,怕是都要胖了三五斤。除了像以往你在的时候那样,每日念叨五遍他那便宜孙子苏见不知身处何方到底过得好不好,李四巧好得很。”
    邵郁:“......哦。”
    “你别总是这么凶。”
    “我就是惯例关心一下。”
    “我知道你也不易。”
    紫契:“......那为何不见你问我一下。”
    “那还用问么?”邵郁讨好道:“你不就在这了?我知道你没有我,也过得很好。”
    紫契一甩马缰,胸中怨气全用在了缰绳上。
    “你为何用王府的人来带话,告诉我你在王府过得很好?”紫契咬牙,“是怕我冲进府里带走你么?”
    邵郁咬着舌尖。
    原来三哥是如此安抚紫契的。
    怪不得紫契未曾有丝毫动作。
    邵郁不知是该讲实话还是该顺着三哥的说法去糊弄紫契,最后只能:“我其实就是,过得还行。”
    紫契道:“我知道。都乐不思蜀了。王府里的人都这么说。”
    邵郁:“......”
    马车徐徐前行,身后气势宣炀的城门口愈来愈小,变成一个小黑点。
    瞧清楚马车车架上挂着的是湘安王府的灯笼,邵郁更加惊疑,掀开车帘看看左右,极力压低嗓子:“你偷了我三哥的马车?就为了来接我?”
    紫契回头:“我来接你有什么不对?”
    邵郁急道:“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其他人我是叫湘安王府接走了么?到时候三哥发现我不见,定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找小皇帝来要人,到时候两相一对峙,不是就露馅了么?”
    “若是不大张旗鼓还罢,若是大张旗鼓搞得惊天动地,不是明摆着昭告天下皇上就是凤觞阁的倚仗?你是不是糊涂了!”
    紫契最烦邵郁将“三哥”两个字挂在嘴边,甫清净了十年,这两个字还是能惹得他头昏脑胀,胸腔冒火。
    再结合着先前湘安王在凤觞阁搞的那出闹剧,紫契饶是脾气再好,都掌不住要失控。
    “你口口声声讲我糊涂。到底是谁糊涂。”
    紫契被气地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我几次三番提醒你,不可沾染楚岸,不可沾染楚岸,十年来怕是讲得你耳朵都要起茧,连我都说乏了。”
    “如今倒好,甫一沾上他,果然没好事。你被他掳走不说,怕是明天日头东升,你善妒的好名声都要传遍大街小巷。好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都是搞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邵郁底气顿时失了三分,心想,短车辕的御赐消息传得这么快么?当时不过就是皇室宗亲在席间,那些宗亲如此长舌的么?圣上御赐的旨意都还没有下来呢!
    邵郁不复方才嚣张气焰,嗫嚅,小声道:“就是,就是圣上旨意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的。”
    “还不能说明什么?”紫契更加惊愕了,“圣上赏赐合欢糕,这就是圣上的旨意了。巴巴地捧着踮着脚翘首以盼,捧着就算了,还要包着护在怀里,我叫他进去他偏不进,平白站在阁门口叫过往百姓议论。一个王爷,成什么样子!”
    邵郁更是听得一头雾水,懵然,“啊?”
    “你要给他教训──”
    紫契看看左右,生怕赶车的马夫听去了狠命压低三分声音,却又气,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不免带着七分咬牙切齿,合起来便是十分恨铁不成钢,若是湘安王本人在眼前,怕是早被紫契用银针扎成了筛子。
    “你要给他教训,关起门来在房里就成了,做什么都扯到人眼皮底下?”
    “如今他都说了,不再纳妾了,姿/态低到了泥里,只求你莫要再往娘家跑。娘家人如何给他脸子,他也认了,只求你看在圣上劝和的份儿上,别再跟他闹别扭,圣上讲了,合欢糕若是放凉了还没有动,就拿你们俩是问。
    “你是跟他使得什么性子,还要闹着不回府?就算你要回阁里,就不能等应付完小皇帝这一茬再说么?”
    邵郁深呼吸,手都气抖了,好半天未能恢复如常。
    紫契狠狠闭了一下眼,从牙缝里往出一个一个挤字:
    “还是,这是你求之不得的,闺房意趣?郁儿,我自认待你那份心意天地可鉴。十年了,你不理便罢了。你这是在扎我的心?”
    百口莫辩的邵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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