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郁外出,被恰逢活动在凤觞阁附近的湘安王遇到了,认出来,还逮到了府里,次日小世子就不清自来,皇架威凛驾临湘安王府。
那次,邵郁几乎算是首次得见少帝。
“记得。”邵郁道:“三哥有跟我提起,小皇帝那回是来问他要谁来接见秋漫国来使。那来使有备而来,来者不善──若是上来什么都不提直接问上秋漫国小世子的死因,那便是来故意找茬的了。”
“或借故威逼,或借故耍浑绞缠,总之极难应付。”
邵郁抬眸:“你指的可是这件事?”
“对了,就是这件事!”小月飞快道:“姑娘,你家王爷实在太能耐了!别人家是将麻烦丢出去,你家王爷上赶着招惹麻烦啊!是不是很能耐?”
邵郁面色不郁起来。
小月:“王爷不知道将麻烦丢出去,也不找姑娘商量商量便胡乱应下了,惹火上身。派的是自己亲信手下祝恤纬去见来使!谁不知道这来使明摆着找茬来的,这不是揽烫手山芋是什么!”
邵郁一怔。
三哥,好像,真的,与她商量过。
只是彼时对话,实在难以启齿。
湘安王:“郁儿,你以为如何?派谁去比较好?”
邵郁当时头都未抬,“三哥为何不将此事丢出去?”
“这个差事即使办好了,都落不到一点好处。两邦相交,牵涉众多,王爷如何能知道谁会突然冒出来在背后使绊子?背后再插来一冷刀?”
“我劝三哥谨慎些。能不沾就别沾。那小皇帝爱派谁去就派谁。”
“绊子无所谓。”湘安王道:“那日郁儿答应面圣,便是同意嫁与我的意思。我高兴还来不及,连带着觉得此事最为撮合你我的功臣。”
邵郁费力道:“我当时被打昏了。”
并非情愿去。
“我不管。你就是情愿去了。”湘安王很固执,“郁儿向来害羞,事事即使心里愿意,面上都不表露分毫。”
“你放心,待此事成了,便是吉兆一桩。”
“且我举得弄混你似乎挺好用,日后我若是想要什么,就会找个机会再弄昏你一番。”
邵郁:“......”
邵郁艰难道:“三哥,你好端端的弄昏我干什么?”
弄昏便弄昏罢,还要提醒一番,着实叫人心累,忍不住都要提防。
许久不通心意,邵郁有时无法理解三哥的章法,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乱七八糟的?
自重逢后,三哥的许多做法邵郁已无法一一预料到,件件不按套路走,章程什么的自是没有,似是想到什么做什么。
比如狠狠放流言,比如带她去云蓉园,弄那一出惊掉人眼睛的说辞,还有那叫人瞠目结舌的短车辕赏赐。
邵郁不由苦恼,若说没章法,聪明如三哥,又怎么可能没章法?
看似是恣意妄为,每件事却又都在三哥的算计之中,一步步的将她算计起来。
她如今已是觉察着,自己能活动的范围,似是叫三哥给圈禁地只有湘安王府和凤觞阁而已。
就连小月都看了出来,三哥不可能任自己在凤觞阁待很久。
如今看着,怕是三哥后续还有什么打算。
只是这打算是什么,邵郁竟是一时都不能猜到。
紫契上回讲,三哥可怜兮兮捧着个合欢糕守在凤觞阁门口是搞闺房情/趣,邵郁只消想起此茬,再结合着三哥此时提起说时刻要打昏她。
邵郁着实惊悚了:十年未见,平日里也不知三哥是如何排遣的,三哥别是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吧?
湘安王:“弄昏你自有我的道理。”
“你如今越来越不像话了。”
“有事叫王爷,没事叫三哥。”
“只是郁儿你鲜有没事的时候。如今还添了毛病,逗你两句便跟我下脸子。”
“以前还能撒撒娇,如今连撒娇都不撒了。”
“郁儿,我便是要趁你昏了,狠狠收些利息,狠狠欺负一番,不然本王太亏了。”
邵郁:“......”
湘安王孜孜不倦问:“瞧你这脸色,难道不解本王为何要收利息?”
邵郁气若游丝,攥拳,“闭嘴,不要继续讲。”
想也知道是那些惊世骇俗之语。
“当然是要叫你昏昏沉沉的时候,好好学学什么叫存天理,侍君侧,再正常不过的人伦纲常。”
邵郁:“......”
小月对面,邵郁闷着一腔气攥着杯子。
她就不明白了。
她彼时,到底哪句话同意三哥要接这烫手山芋了?还被三哥拿来威胁着自己时刻可能会被打昏?
难不成,真就为了那句“打昏了”,再“侍君侧”,三哥豁出去了?
就这点出息?
祝恤纬自秋漫国来使下榻的四夷馆走出,便钻进一等候已久的软轿。那软轿由八个小厮抬着,脚下步履翻飞,一路疾行,从偏门进了湘安王府。
湘安王早有交代,入宫面圣前先去他府中一趟,祝恤纬自是记住了,吩咐轿夫进了湘安王早着人留好的偏门。
只有一样,并非偏门没有宫内禁卫把守着。
远处,府内家将带着二十几个湘安王王府内的小厮围住偏门的禁卫,“犒劳”着这些身负皇命的兵卫们。
“吃好喝好啊,别气。”家将笑脸相迎:“我们王爷说了,若是你们不吃好拿我是问呢。这不光是给王爷守卫,还叫王爷脸上有光呢不是?几位辛苦了。”
禁卫们七嘴八舌答话着,受宠若惊:“还请你替小的们谢谢王爷。皇命在身,不敢违抗。”
家将:“行了,行了。别气。王爷说了,有你们护着,王爷每膳都能安心多吃半碗饭。嘿,那兄弟,你慢点别噎着了,鸡腿这里还多着呢!若不是守正门的那些兄弟们啃的太厉害,给你们剩的还能更多。”
“......”偏门禁卫。
湘安王府中厅。
楚岸端坐案旁,手执一枚黑子,正在悠哉自弈消磨时光。
左挚立于案旁,双手奉着托盘,上码整整齐齐两排颜色鲜艳荷包。
只是绣工嘛──与宫内尚衣局技艺精湛的绣娘没得可比。
荷包金线映射着从漏窗泻进来的暖阳,璨如珠玉,玉润氤氲。
博览群书的祝才子,对绣品亦颇通一二。
祝恤纬踮起脚尖看过去一眼──得,这是谁绣的?
好好一只鸳鸯,头上的翎毛给绣成了尾羽。绣工堪忧。
“......”祝恤维。
绣工如此粗鄙不能入眼,却仍被湘安王珍而重之放在托盘里,谁绣的,并不难猜。
祝恤纬心头有些噎。
他方才在驿馆对着满脸横肉的秋漫国来使舌灿莲花,战战兢兢,命悬一线;
湘安王却在此姣嗲情深,执黑玉,裁相思,感叹某佳人迟迟不归,归来亦是“遥遥期”。
祝恤纬甚至愈想愈气,还遥遥期,哪里遥了──湘安王府的马车都快把凤觞阁门前石板踏破了,一个王爷养个病,另一个“王妃”避个疾,却还避得如此这般黏黏腻腻藕断丝连。
还荷包。
还自弈。
还遥吐相思。
成何体统。
望梅止渴。
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