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连人都认错,还指望能让旁人相信我陆蓁与你有私情,站到了我那可怜的表哥那边,也是可笑。”陆蓁柔声道。
这会儿傅卓反倒坦然起来,“这说法本就不高明,开始我就不同意这个馊主意的。”
“她嫉恨于我,自然只想得出这等主意。”陆蓁微笑道,“可叹她对你确有几分真心,偏你只是利用于她,真是可怜。”
傅卓这才沉默下来,他知道多说多错,再不敢与陆蓁多言,只怕真正泄露了那人的身份。
偏陆蓁眼波盈盈,轻轻道:“她叫卫裕南,可是?”
卫裕南,乃是谢玉亲信之一卫裕西的亲生妹妹,昔日卫裕西只是个庶子,她却是卫家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长房嫡枝的嫡女,她的庶兄随着谢文博一路北去,她却因着个人私情背叛了玉阳十二坞,只因她的庶兄深得谢玉信任,她却只是第七分舵的一个灰袍下士,不仅厌恶已经成了第二分舵的分舵主的长兄,而且深深嫉恨第七分舵的分舵主陆蓁将她方方面面都衬得一无是处——
既心高气傲,又才疏学浅,不论武功还是能力,都逊色陆蓁太多。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卫裕南这样的人,自然并不难收买,尤其她并未接触到玉阳十二坞真正的核心,还不是那么清楚谢玉到底有多可怕。
应该这么说,瞧着玉阳十二坞这次遭遇了大危机,偏结局却是如此不痛不痒,便可看出这背叛之人事实上对玉阳十二坞并不如何了解,魏瑾瑜虽是谢玉的丈夫,却对玉阳十二坞知之甚少,甚至只能看到皮毛,谢玉本就不曾真正全然信任过他。
然而例如六连星岛的具体位置,朝廷能知道得如此清楚一击得中,可见除了魏瑾瑜之外另有内应,只这内应身份必然不是太高,否则便不会占据成果如此惨淡可怜。
不管那傅卓沉下来的脸色,陆蓁笑盈盈道:“柳将军,朱大人,只叫你们知晓,你们心目中的明主,我的表哥靖王魏瑾瑜,这会儿怕是快要被送到江南哩,你们问送到哪里?嘻嘻,自然是送到我们大龙头的房里去,她的家务事,我们可是不敢质询,也许我们大龙头见他长得漂亮,便饶过他了呢?”她的话语里满是讽刺,那边柳将军和朱大人却怒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竟敢如此侮辱靖王殿下!”
“侮辱?”陆蓁嘲弄地笑了笑,歪着头想了想,“这不叫侮辱,叫调|教。”
若是叫谢玉听到,才叫真正哭笑不得,陆蓁这丫头,当真是……慧黠得过了头!
但有一点她可不曾说错,靖王魏瑾瑜从京中失踪,正是两日前的事。
“哦,不必担忧,家姐最近身体有些不好,姐夫心急,便去庄子里陪他了,早已经向皇上告过假,皇上准了的。”谢文渊不慌不忙道,不顾姜相骤然变了的脸色,笑得意味深长,“什么时候回来?这我就不知道了,只需家姐心情——哦不,身体好了,他自然也就回来了。”
呵呵呵呵,某些人既然欠教育,那自然要教育好了,再说咯。
数日之后,手脚戴着锁链,仅着单衣的魏瑾瑜,果真被送到了谢玉的房中。
此为雨夜,窗外雷声隆隆,正是大雨倾盆。
☆、第49章 在劫难逃
与别人想象中不同,魏瑾瑜这会儿十分平静,他的发并未束起,只随意披散在肩头,因他是悄然被送出京城之后塞在船舱底下一路到了江南,这路途之上并不好受,折腾下来很是受罪,但魏瑾瑜一双眼睛仍显得精神奕奕。
他原也是自小千娇万宠长大的,身为靖王世子,锦衣玉食自不必说,寻常苦难自也轮不到他,可彼时随着太子一路南下,却是什么苦都吃过——若他当真是那等娇弱的公子哥儿,根本不可能做得到这一点,那会儿,可是纯粹他在照顾太子。
原本京城之中只道靖王世子风华无双,却不知正是用容貌,成功的掩盖了他其余方面的出色,甚至或许那种目下无尘矜骄傲慢同样只是一种保护色。
他乃是夜晚被抓,甚至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却好似身着华丽锦袍一般端丽雍容,这是天生的气质,不因外物而扰。
谢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手脚戴着镣铐,却好奇地透过木格窗户看向外面的魏瑾瑜。
这是一栋树屋,且是这个岛上最高的一栋,从这里看下去,视野极佳,可将四下里的风景尽收眼底,外面还有一处平台,夜可观星,白日里,却可以看到烟波浩渺的玉阳湖,不至于有船接近而无法发现。
不同于在靖王府的衣着贵重,谢玉只穿着简单的天青色上衣,月白下裙,黑发用一根乌木簪子挽着,素面朝天,别无坠饰,甚至连个耳环也不曾戴。
“你来啦。”魏瑾瑜微微一笑,一双眼睛仍然那么澄澈。
谢玉看着他,站在原地,“给个理由?”
“理由?”魏瑾瑜抬头看她,“谢玉,你相信过我吗?”
谢玉歪着头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好吧,没有。”
若是她真正信任魏瑾瑜,魏瑾瑜绝不会对她只知道个皮毛,对她的玉阳十二坞也只看到这样一个大概,于是,贸然行动,造成这般不痛不痒的结局。
听到这话魏瑾瑜并不生气,他只是叹了口气,“我也想过,如果我们就这样下去,会是这样的结局,大概就是……相敬如宾吧?你待我很好,却从来不是用对等的目光来看我,或许喜欢我这张皮相?却也仅限如此。”
谢玉听着,用脚将一旁的木凳拖过来,优雅地坐下,“所以呢?”
“人都道红颜枯骨,到头来,我也是会老的。”魏瑾瑜平静道,“我很害怕,若是我老了,再不是这副模样,你是否会毫不犹豫地离我而去,当然,或许我们会有几个孩子,他们将会是你的牵绊,但是谢玉,虽同你在一起只有短短的两年,我却知道,你从不是为了些许牵绊就能停下脚步的人。”
谢玉微微一笑,“你当真还挺了解我的。”她想了想,“但我应当不会这般无情。”
魏瑾瑜也笑,“谢玉,早就说过,我没有欺骗过你,也是真的喜欢你,事实上一开始我也很无措,这只是我失忆时陷入的感情,为何恢复记忆之后偏偏无法摆脱,”他凝视着谢玉,“后来,我就想,若是我那会儿不曾为太子挡那么一下,不曾落水,不曾为你所救,不曾失忆,那便好了。”
谢玉挑起眉,“所以,你竟是宁愿不曾同我相遇吗?”
魏瑾瑜却摇头,“并不是,我想以另一种方式与你相遇。”
“哦?”
“如果不是以开始就那么弱势的姿态,或许你会更容易正视我一些。”魏瑾瑜叹了口气,“我从不怨天尤人,反抗什么所谓的命运,既然发生了的事,我便不会后悔,落水、失忆、与你成亲,进而陷入感情无法挣脱,我虽厌恶这等状态,却也已经接受了。”
谢玉撑着下颚,“其实我并不想听这些。”
“嗯,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不曾遇到你,这本就是我要做的事,若是不曾与你有这段缘分,大概我们会是纯粹的立场不同?”他动了一下,那金属的镣铐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他却毫不在意,“你知道,我那祖母为何要对我父亲和我痛下杀手吗?”
谢玉似笑非笑,“反正不是她告诉我的理由。”
“没错,她要保住靖王府,就必须要这样。”魏瑾瑜口吻平淡,“先帝早在数年前,就大约知道我父王有反意了,尽管他一直掩藏得极好,若是我不陪着太子冒险下江南,还留在京里的话,大概和我父亲一样难逃一死。直到先帝死于张致之手,才算解了我的困局。”
靖王本就死于宫中秘药,虽是老王妃下的手,却也说明了些许问题。
“例如柳将军,又或鲁阳侯,本就是我父亲早就埋下的暗线,不是说我当真就英明神武到这等地步,只这短短一年就让他们心悦诚服。”他说着自己都笑起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我自问也不是那等圣人。”
谢玉轻笑一声,“这我倒是早已经猜到了。”
“我靖王府有两万私兵,这才是真正的精锐,一年前,柳将军就劝我动手,却被我拒绝。”魏瑾瑜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因为我发现,我最大的阻碍并非朝廷,更不是座上那个小皇帝,而是你。”
谢玉眨了眨眼,“还真是很荣幸。”
“你太强大了,强大到很容易让人丧失勇气,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仁王,干脆利落恣意潇洒,也可以直接扶持小皇帝上位,暗地里操控朝堂,若是你还在,即便是我得了帝位,也是毫无用处,内阁……真是很可怕的东西,我在内阁呆了这么久,比谁都知道它的可怕。”魏瑾瑜轻轻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太过信任你,我知道你的能力,也知道大晋的将来。”
谢玉看着他,“所以呢,你安静地做你的靖王,不是很好吗?”
“到底还是不甘心吧?”他侧着头想了一会儿才说,“从很多年前开始,我的父亲呕心沥血准备的东西,他甚至为此并不与我太过亲近,只是在背地里,手把手得教我,我有两个先生,一个是明面上的,也教瑾琅,也教瑾珏,另一个,却是只教我帝王之术。”魏瑾瑜深深吸了口气,“若是要我一下子放弃,其实真的很难。”
“所以你还是这样做了。”
“对,”他看向谢玉,“我决定,还是试一试,不然,我不甘心。”
谢玉已经站了起来,“可是于我而言,这就是背叛。你可知我玉阳十二坞中最轻的背叛刑罚是什么?”
不等魏瑾瑜去猜去回答,她就说道:“鞭刑。”
当然,哪怕出身魔门,她对背叛的容忍度还是极低的,虽说已经司空见惯。
细细的牛皮鞭子,被她用特殊的药草浸泡过,增加了韧度的同时,更可以给人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鞭刑其实并不容易伤及筋骨,但是对于受刑人而言,却可以带来难以形容的痛苦。
谢玉手中的鞭子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呼啸声,灵蛇般蹿出,直到“啪”地一声落在魏瑾瑜的身上。
他原本淡定而坦然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忍不住露出些许痛苦来——谢玉亲自执行的鞭刑,即便是再如何骨头硬的人,都不敢说自己能轻易承受,她曾鞭打过某位拒不屈服的水匪头子,结果就是他被打到痛得在地上打滚,嚎叫声响彻整座岛屿。
因谢玉对穴道经脉太过熟悉,她知道怎样打最疼,犹如分筋错骨割肉抽髓,实乃非常人能够忍受之痛苦。
这鞭声不算太响,却将魏瑾瑜的雪色里衣打出一道裂缝,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极淡的血痕。
“疼吗?”谢玉温柔道。
魏瑾瑜抬起头,一双足以叫人心旌动摇的眼睛里只有谢玉的身影,他哑声问:“这样你能消气吗?”
谢玉认认真真地回答他:“不能。”
魏瑾瑜:“……”
然后就是第二鞭。
魏瑾瑜从未练过武,谢玉甚至不曾想过教他,他的身体虽然并不娇弱,至少从小学过骑射,却从不是武人,因此,这样的皮肉之苦……也是从未受过,他没有内功来保护他的身体,只是承受这刻骨之痛。
鞭痕是淡淡的血色,在他白皙的胸膛背脊纵横交错之后,竟生出一种奇特的冶艳之感,只因他本就格外好看,等到他的里衣被打得七零八落之时,更显出一股子凄美来。
他的下唇被咬出淡淡的血迹,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吭过一声,甚至没有发出丝毫痛苦的呻|吟,只是用他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谢玉。
“是条汉子。”谢玉称赞他。
能在这样的鞭刑之中忍住不出声,即便是最早在魔门之中,那些个硬骨头的正派人士都少有人能够做到——因这是魔门知名的*鞭,简直能给人带来一种仿佛在鞭笞灵魂的痛苦。
“真的很疼。”他轻轻道,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不堪,却依旧低沉中带着一股子特殊的魅力。
谢玉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抬起了他的下巴。
魏瑾瑜的面色已经苍白不堪,事实上他能够不晕过去,已经算是意志力强悍,汗珠从他的额角缓缓滑落,再到就是没了血色的唇,唯有下唇那明显的牙印,乃是被他自己咬出了血,使得唇角那深红色的血迹显得很有些刺眼。
美人不愧是美人,到这般凄惨的境地,反倒显出一股子颇为惊心动魄的美来,一种异样的病态的美。
“你看,”他轻轻咳了两声,已经显得虚弱不堪的声音里反倒带上似是无奈又似是认命的笑意,“不管我的内心如何抗拒,身体却很诚实。”他伸出手来,微微颤抖的手还因为疼痛而有些抽搐,却仍然试图去盖住谢玉的手,“只需要你这样触碰我,即便是在这种状态下,我仍然会有感觉。”
魏瑾瑜因那鞭打衣不蔽体,确实无法掩藏自己的感觉,他只是无奈,却无心掩盖。
几乎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这种不可思议的反应,只要见到这个人就很幸福高兴,只要碰触她,就足以让他失去控制。
魏瑾瑜原本就很抗拒这种感觉,然而并没有用。
到最后,这微弱的抵抗都变得可笑。
不过是他的自尊无法让他不战而退,到最后再给自己一个理由——不是不战而退,只是输得彻底罢了。
明明内心早已丢盔弃甲,只是强撑的骄傲不准他没了最后的一丝尊严。
谢玉是他的劫,从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第50章 漠北绿洲
江南正是烟雨朦胧,漠北却是干燥到让人心烦心乱。
至少昭王魏平飒就是如此。
不比中原的厚重繁华,更没有江南的婉约富庶,这极北之地,真的只能用荒凉来形容。尽管魏平飒身为藩王,有足够的条件应当享受富庶的生活,然而看着这再如何建设都显得萧条的城市,瞧着被这风沙吹得面色蜡黄的边民,他又怎么真正过得了享受的生活。
“王爷,小心风大。”身着锦袍的昭王妃走到他身边,亲自给他披上外袍。
魏平飒叹了口气,“这么晚了,王妃怎么还没睡?”
昭王妃苦笑,“王爷夜不安眠,我又怎么睡得着。”
魏平飒虽是先皇的弟弟,却比他小太多了,算起来比魏瑾瑜也就大个七八岁而已,却满脸风霜,瞧着足有四十来岁,全然不像那些个王爷一般面白虚胖,瞧着一身福贵,也不似仁王魏平涛那般威武雄壮,看起来就好似那些个英雄人物。昭王衣着朴素,面容愁苦,不仅瞧着比原本年纪要大得多,而且长相普通,丝毫没有皇室的贵气。
昭王妃站在他的身边,瞧着同样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她原本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也曾面容清秀婉约娉婷过,然而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刻印太重了,乃至眼角都有了细纹,皮肤也不复昔日白皙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