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瑜华殿传出一阵碎裂的响声,摆在屋内的铜镜、衣镜无一幸免,被砸个粉碎,室内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说!皇上是不是歇在那个贱/人那里!”舒妃阴狠的视线唰地转倒浣纱身上,浣纱不自觉颤了一下,不敢与主子对视。
自打看到太医院送来的药膏,娘娘就发狠开始砸东西。皇上这一回是真的狠下了心,这等劣质的药膏,娘娘的伤口再也不可能痊愈了。
“不说我也知道。”
舒妃站在一地的碎片之间,倒映在光滑镜面上的阴冷笑脸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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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不说瑶华殿的楚妃深入简出,几乎只在当今万岁相邀的时候迈出殿门,就是素来在后宫春风得意的舒妃,也突然彻底闭门不肯见人了。
大多妃嫔倒觉得皇上这一回着实叫人心寒。
楚妃这女人恐怕当真叫妖魔附了身,皇上往日里有多宠爱舒妃娘娘,宫里每一双眼睛都看的真切。楚妃若不是用了狐媚手段,怎么勾的皇上狠下心肠这般对待舒妃娘娘?
娘娘可还怀了龙嗣呢!
说什么舒妃娘娘当年欺辱过楚妃,谁不知娘娘是最温柔不过的了。一些受冷遇的小妃嫔更是直接得过她的恩惠,为她叫屈不已。
而这一日,舒妃终于迈出瑜华殿,前往御书房。
浣纱在外忐忑地看张明德一眼,怀着主子能将皇上哄回来的期待,全不知道御书房里的气氛渐渐地开始剑拔弩张。
“大胆!”御书房里,皇帝拍案而起,额角青筋起伏,大怒道,“涉及皇嗣大事,岂能由得你在此胡说八道!”
舒妃被皇帝的惊怒吓住了神,然而很快她也委屈恼怒起来。
自进宫以来,皇上待她哪一回不是好言好语?更何况他一向沉稳端正,断不会轻易发火。
她从没受过这样的对待!
“皇上是因涉及皇嗣而生气,还是因为涉及楚妃……”她幽幽地问道。
“你!”皇帝视线骤冷,看着她没有丝毫温度。
“我……”眼瞧着他那渗人的表情,舒妃终是有些惶惶然,念及昨日之耻和自己的计划,强压下心里的恐惧,温温语声中带着些委屈道,“皇上细想想,除非臣妾是想吃力不讨好,平白惹怒皇上,否则何至于编出这等瞎话骗你……”
“哼。”皇帝森冷一笑,“你当真以为朕蠢到可以任你愚弄吗?你不过是嫉妒朕对楚妃宠爱有加,怨恨朕昨天为她叫人掌掴你,才会昏了头到朕跟前来编排她。”
这话当真伤人!
如今脸上红肿还没消褪,舒妃捂住面颊,面色惨白了一瞬,一咬牙承认道:“是,皇上说得不错,我是嫉妒她!但那也是因为我爱皇上!我心系于你,看到其他人在你身旁都觉得嫉妒伤心……”
她泪盈于睫,边是低哭着说话。
“女人的三从四德,那该是说给男人听的。倘或是真的仰慕欢喜,哪里能容得下旁人。是,我是有错,可是我对皇上心思纯粹,别无二心。楚妃呢?皇上以为她爱你吗?”她将泪一挥而走,嘲讽道,“旁人承欢后喜不自禁,只有她去向太医院讨药,服下避孕汤。”
“她连孩子都不肯为你生,即便真的爱你,也是早有裂缝,心存怨恨……”
☆、第 9 章 避孕
“放肆!”皇帝一袖卷尽案桌上的奏折,将它们尽数扫下,怒不可遏,“她对朕心意如何,由不得你来评判!”
“我没想过评判她,可是,这不公平。”
舒妃一向温柔的笑容尽失,肩膀微微颤抖着, “她只是比我早点与你相识,可是我们相处的时日不比皇上你和她短,只是因为她早一步,我就再也得不到另你倾心相待的机会了吗?这于我何其不公。”
皇帝的愧疚转眼即逝,他想起不久前刚听闻的那件事,冷冷一笑:“那你说,朕待你好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事?你哪一点比她值得朕倾心?”
“皇上!”
手心的帕子几乎要被揉碎,舒妃的语气陡然变得激烈,像是豁出去要让他清醒过来!
“你还不明白吗?你为给她出气折辱我,我不怪你,因为比起脸面,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重要。可她呢?她当初怀胎,却因为太医都聚在瑜华殿,痛至小产。那一日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她恨我!可再她恨我,也该知道那日不遣太医的命令是你下的,她的宫女是你挡在门外的。她既是恨我,焉知……”
“她不恨你?”
皇帝心里抽搐了一下,捏住奏封的手指发白。
“滚!”他深邃的眼睛里如同聚集了暴风雨,给人吞噬所有的可怕感觉。此刻他的嗓音反而低哑下来,可里面的寒冷之意更加明显,“舒妃德行有亏,顶撞于朕,即日起禁足瑜华殿,无诏不得出!”
舒妃惊愣着后退了一步,发现自己一时被激起了性子,把话说过了。她妄想再说软话调和,却被皇帝叫人来强行架了出去。
御书房几乎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草木间的蝉早被负责的宫人黏走,不复耳闻。大殿里静的可怕,寒凉的冷风几乎包围了皇帝,明明是盛夏,可是那一股自心肺炸开的冷意,还是叫他禁不住微颤。
“不会的。”他强调一般喃喃自语。
“她那么喜欢孩子,怎么会想要避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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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歌姐,这是什么东西呀,给娘娘吃的吗?”小宫女闻着刚采的鲜花,看见南歌端着一个托盘就要往里去,凑过去笑嘻嘻的问。
南歌空出一只手拍开她伸过来的手,嗔她:“知道是娘娘吃的,你还混拿什么。”
小宫女嘴馋道: “娘娘吃的必定是好东西,我也想瞧瞧,姐姐快说,这是什么?”
“不是什么好东西。”南歌摇了摇头,情绪在一瞬间低落下来,不肯再与她多说便匆匆进殿去了。
浑不知小宫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低头勾了勾唇。
她哼着歌将鲜花插瓶,与一同身份的小宫女玩笑嬉闹,直到旁人不注意,才绕去了空庭某棵树边。佯作贪看树上的鸟儿,仰脸作了几个口型。
“楚妃用药”
不远处的楼上有黑影一闪而过。
她捡了几颗路上没嵌好掉出来的鹅卵石,溜达溜达又回去了。
瑶华殿内殿,南歌推掩上门来到执卷看书的主子身侧,打开檀木螺钿盒子,将里头的药丸连同温水、蜜饯一同端上去。
“这是今日的丸药。”她道。
白薇点了点头,无声半晌将这一卷书看完,才空出手来。
南歌原本因皇帝留宿而欢喜的神情不复存在,素来带着笑的脸变得沉重起来。“娘娘……一定要用这药吗……”
“难道可以不用?”白薇渡眼向药看去,自嘲一笑,可眼底仍有酸楚之意叫人看得分明,“若是可以,谁要吃这些苦东西。可是皇上金口玉言,不得违抗……”
“可——”南歌端着托盘的手一紧,急急地道,“可那是以前的旨意,那时候皇上待娘娘冷得很,不喜欢娘娘诞下皇子情有可原。如今皇上这般疼宠娘娘,连舒妃都要退避三尺,说不准,现在旨意就变了呢!”
她只知当初皇上不欲主子先生皇嗣,却浑不知个中究竟。
白薇将药丸拈在手心,好似因为要吃得药丸苦口而面色微白。勉强一笑道:“……南歌,你知道去梅林那一日,皇上和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会给我一个孩子。等舒妃诞下皇子之后。”
南歌呼吸一顿,已是盛宠如斯,竟还是要排在舒妃的后头吗?
难道早前小主子倘若尚存,皇上也不肯叫他出生?可皇上待主子的心意她看的清清楚楚,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她不肯死心,踌躇地劝道:“娘娘,要不、要不您还是去问问皇上吧……如果皇上不是这个意思,您岂不是误解了……”
白薇摇了摇头,猛地顿住,轻揪住心口。或许是她描摹的前景连她自己都信了,此刻身体里属于楚茵的情感真切地弥漫全身,连她都难以压制。
更何况她知道这确实是皇帝的意思。
即便他再宠爱楚茵,天生对权势的渴望和掌控,绝不逊于这份爱,甚至要高出一筹。楚茵不能在舒妃之前怀胎,是因为皇帝不希望皇位由楚氏之子继承,楚茵就算被楚家视为弃子,依旧不能忽视她姓楚的事实。而她生出的孩子,如果是长子,由楚家拥立坐上太子、皇帝之位,那楚家滔天的权势就当真一发不可收拾了。
皇帝的母族权利过大,对于皇室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原先腹中的孩子是一个意外。那时皇后家族可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能拖住楚家的崛起。也不过一二日的时间,皇帝看出此消彼长之下,楚家必定占尽上风,难以阻挡,于是做下了这个决定。
连他也没想到,在这之前的一次……竟就怀上了。
“他说得这么明白,我又何必自讨没趣。”白薇笑笑。
楚茵,你还没认清这个男人吗?就算那天他派来了太医,也保住了龙胎,但是就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会不会因为朝局,仍然决定舍弃他。
孩子死后他再难过再伤心又有何用?即便孩子还在,说不定也只是另一出更加让人无法接受的悲剧罢了。
白薇品味着内心不属于自己的悲伤,静静地想着。
南歌见劝之无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娘把那颗漆棕苦涩地药丸吞下去。
可是没等白薇把药含到嘴里,雕花门忽地被人用力推开,门外那明黄的身影见到她白皙手心里那一颗格外引人注目的棕丸,手背上的青筋顿时绷起。
舒妃言辞凿凿,他不欲信,也不欲怀疑茵茵徒增困扰。
但是心底那一点阴影渐渐变大,他从不喜优柔寡断,太医恰好前来诊平安脉,他忍不住趁机问了。得到的结果让他既吃惊又愤怒。
“是有这回事,且楚妃娘娘派人来取药的时候说,是依据陛下您的吩咐……”
他何时说要她避孕?便是在她小产之前,他也从来不许她吃这伤身的药!
她竟是有胆子假传圣旨!
“都给朕退下!”他低沉地怒喝。
南歌浑身一抖,下意识地看向主子,见她给自己一个安抚的眼神,虽然明知情况不对,可也知道自己为此触怒皇上对主子更加不利,只得与旁人一起退了下去。
他压抑下炽烈地怒火,来到她身边看着她,指着药丸一字一句地问:“这是什么?”
她把药拢进掌心,笑得很勉强,“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就来了……”
“茵茵。”他脸上布满了低压压地阴云,她那不自然的神情,更叫他脑海里的猜测转变成事实。他继续盯住她的视线,不让她逃避,“告诉朕,这是什么药?”
“……你这样生气,好吓人。”
“这是不是避孕的药物?”
“……”
“是不是?”
她沉默。
“你以为沉默有用?朕拿去一验,你别以为还能瞒得住!”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暴怒,捏住她的下巴,硬是让她抬起头来,“说!朕要你亲口告诉朕!这药是不是避孕用的? ”
“你就那么不愿意给我生孩子!?”
她被捏得生疼,眼眶里立时冒出了泪花,打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