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与他视线相对。
安茗心似乎没有感受到他们之间气氛的紧张,也好像刚刚全校女生的抗议都被她从右耳扔进了左耳又扔了出去,她安之若素地对冷慕介绍,“这是我弟弟,夜明爵。”
“阿爵,这是高我们一届的冷慕学长。”
夜明爵笑得放肆,“冷学长,久仰大名。”
冷慕点头和他示意完,就把目光转向了安茗心,“茗心。”
“嗯?”
“没事。”
他停顿了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
以前下午回家,因为安茗心和冷慕同走一路,她总是缀在他身后当小尾巴,就是走他走过的脚印都让她觉得开心又甜蜜。等到两个人开始交往,她还是会习惯地走在他身后,因为他的沉默,她多是埋着头绞尽脑汁思考话题。
但往往依旧只能收获尴尬的气氛。
他会的她不会,她感兴趣的他不理解,本来就是似乎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因缘际会互相喜欢之后,磨合也比别的情侣要更加困难。
今天也是一样。
但与寻常不同的是,今天更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沉重。
冷慕单手推着脚踏车,把安茗心护在道路内侧。一辆又一辆地轿车从两人身边飞速驶过,因为安静,飞车带起的风声灌进耳中,她捂了捂耳朵。
就在她动的时候,他一瞬间攫取到了她的手,将她握住了。
他的步伐依旧从容,单从表情中看不出情绪的变换,只能听见他低声提起:“这次的竞赛你复习得很努力,下次记得把身体养好,不要为了比赛忽视身体状况。”
“嗯……”她的应声显得低落。
“不要太担心,比赛不会只有一两次,只要你在小考中取得较大的进步,我就可以再和老师申请……”
“慕学长。”她打断了他。没有像在食堂里那样叫的亲昵,而是延续了曾经的旧称,虽然疏远,但也习惯。“这次的竞赛……对你来说真的没事吗?它关乎你的留学申请……可是你因为我放弃了它……”
“不会有事。”
他在受到她关心的时候,注视着她的视线放的更低更柔和。可是那太细微了,倘若不是她的经历教会她这种最细微的观察,倘若她是原主,一定无法感受到。
然后呢?
她翻找着记忆中相似的场景,然后——
“没事……就好。”
原主一定会勉强自己这么说,她会愧疚、自卑,认为自己无法帮助他,并且担心给他带来别的负担而更加小心翼翼,避过这个她非常在意的问题。
“是啊没事……你那时候也这么回答我……”安茗心极轻地说了一句,而后弯了弯唇,并没有按照原主的话来结束话题,而是问道:“真的不会有事吗?还是不需要我管?不想要我管?还是你知道——我根本没有能力帮你?”
冷慕对她侧目。
“我看见了。”
她在他停下来时反而不去看他,向前多走了几步,像是用仓促的步伐来掩饰内心,“前几天在学校的长廊里,你和宁学姐讨论留学申请,宁学姐有办法帮助你,你愿意和她倾诉这其中的曲折和辛苦。我看到了,也听到了。”
他的眼眸微凝,较之刚刚的语速都要来的急切,“那是因为……”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为什么。”
她又一次打断了他,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红着眼眶轻轻地说,“真的,一点都不想。”
其实冷慕和她曾经接触过的渣男比起来,完美的像是最佳情人,只不过,他太优秀又太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女生有多么自卑,有多怕他走到她再也看不到的地方。他以为对她的好,她并不懂,而她目光所及,只是所有关于他的事都不曾对她敞开,拒人以千里之外。
那天结束话题的最后一句话是安茗心说的。
“我知道你以前,喜欢过宁学姐。”
☆、第65章 如常
那天晚上回去后白薇被吵得头疼。
原主在脑海里喋喋不休,到了后半段甚至有了啜泣的迹象,来回皆是在质问白薇为什么要挑破两人中间隔的这层纱,这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尴尬,甚至破裂——那是她不愿意看见的。
或许是爱恋的力量支持着她,原主比平时要大胆的多,当然她横冲直撞的语速一点没有变。使得安茗心只能扶着额头企图安抚她。
“恋人之间有什么是不能说的?难道你藏着掖着,他曾经喜欢过谁的那点历史就会改变了?如果你不在乎当然不用挑破,可现在是你捂着这点小心思任它发脓,不尽快挑破怎么好转?”
“……我只是……不喜欢那样……”
“哪样?”
“我不知道,我有点害怕……”她嗫嚅着。
白薇循循善诱,“你害怕什么?你放心,我们现在是在用灵魂对话,你不用担心会有另一个人听见。你想改善自己的处境才让我来,我既然来了,你总要告诉我你的担心,我才好决定处理的方法。”
原主沉默了一下,“……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可能是……我怕事情会变得更糟?我不是质疑你,只是我想过,可能他会在你的提醒下,发现自己仍旧喜欢宁学姐。学姐真的很优秀,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可能这只是我的一个梦?”
白薇笑了笑,“既然是梦,我这就去和你的慕学长把所有的话都说明白,赌一把如何?”
“不!”原主的反应很激烈。
“看吧,你知道这是现实,现实就是,他喜欢你,可是你不知道他因为什么原因喜欢你。那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不行,真的不行,你别去好不好……我知道你是来帮我的,我也愿意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你。我就这一个要求,那些话你不要和他说,我不想让他知道。”
“你这样逃避完全不利于改善局面。”白薇揉着眉心,“我以为出现这种局面最大的问题是因为你们缺乏沟通。是,他确实曾经有喜欢的人,也更加信任对方的能力,遇事只告诉她却拒绝你,但很多男人——不,是男生他们意识不到这些细节上的问题,更何况他还很年轻,阅历不够成熟,男性和女性思考事物的方式也不同,你以为非常严重可以决定关键的问题,可能对他来说只是简单的——没想过。”
原主好像被这段科普一样的话听呆了,好一段时间没回话。
之后有些磕巴地问:“是、是这样的吗?”
语气中刚刚苦情的情绪似乎消散了一点。
白薇松口气,能听进去就好,其实她很不理解芝士为什么要答应原主的要求。首先,这个任务里的男人根本就不坏,其次,答应原主来“旁听”的要求也显得非常不合理。没有人能毫无芥蒂的眼看着别人使用自己的身体,因为观念不合,过程中总会出现像今天一样的争执。
这些对任务来说都是一个拖累,只会让进度变慢。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讲课老师,为了使学生能理解自己解题的思路而绞尽脑汁。
“不能说所有的人都是这样,但是根据我的观察,你的慕学长大概就是这样没错。唔,准确地说,如果他像你说的那样喜欢过宁雪洛,那么他对宁雪洛很亲近也是人之常情。你没有必要太计较。”
“是吗……”那少女烦恼的口气再次袭来。
白薇叹了口气,觉得和这个世界的人沟通起来也很有难度,只得先说:“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总之我先把话说清楚,我认为告诉他才能改善你们之间状况的那些信息,是不会因为你抗议就放弃使用的。”
话说得十分冷漠,以至于原主彻底没了声音,也不知她是在消化那些指引的话,还是纯粹地因为“入侵者”的强势而受到了打击。
其实有一点白薇很明白得说出来,横隔在两人之间的问题是缺少沟通,而缺少沟通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差距。
原主希望她能帮忙改善处境,而当时让她情绪陷落的处境可能仅仅是多次的失落叠加——追逐喜欢的人过程中的挫败;无法得到校友的承认;费尽心思打扮甚至因为穿得太少而着凉发烧,却仍旧被男友心中的白月光彻底比下去;因为发烧无法参加竞赛考试;连累喜欢的人一同失去考试资格;提出想要帮忙却被冷漠地拒绝;看见他接受了别的女生的帮助。
于白薇而言,这里任何一环都是可以改善的环节,但是由原主施展却只能得到最坏的结果,甚至使她因此而彻底逃避,寻求别人来帮助自己改善处境。
这都围绕着一个最中心最根本的东西——她的自卑。
她如果不能变得优秀,或者在心态上无法相信自己配得上冷慕,无论多少次把她从这样的处境里救出来,她都会陷落。
就在她仔细思考的时候,房间的门忽而被敲响。
“请进。”她收敛思绪,调整了一下状态恢复到安茗心的身份。
门外的人开进来之后把一团黑影往里一扔,沉稳地和她说道:“安安,今天这小子交给你了,看着他把作业写完,不准他出去飙车。”
之后他把目光对准夜明爵,“你要是敢偷偷出去,明天我就叫人把车开到报废场。”
说完,他在安茗心稍带错愕的点头答应下关上了门。
门一关,夜明爵就把手里被硬塞过来的作业本狠狠摔在地上。
“靠!”
安茗心去帮他捡了起来,“来做作业。”
他少爷发脾气往她刚刚坐过的椅子上一靠,干脆地扔出俩字,“不会!”
“是吗,那报废场呢。”她笑眯眯地威胁。
“……靠靠靠!你敢威胁我?”
回到家他就像个脾气恶劣的小男孩,在学校里那样耀武扬威的酷炫模样一点都没了。
“不敢。”她嘴上这么说着,却把颈间装饰的领巾摘下来,绕到他身后给他系在了脑门上,三指宽的红巾衬得他像热血少年,“来奋斗吧!”
手在他双肩一拍。
他默了三秒,“噗”地一声笑喷出来,边笑边拍桌,“安茗心你搞什么啊!”
“当然是写作业啦。”她指指给他摊开的本子。
少女清脆地声音因为尾音的拖长,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夜明爵莫名地红了一下脸,抢过笔在作业本上随手涂了两笔,埋头粗声粗气地说:“好了好了,怕了你了。”
台灯柔黄的光线打在书桌台上,桌前两人并坐低头沙沙书写着习题。
夜明爵与安茗心其实同岁,只是月份上比她差了三个月,所以关系定义为“姐弟”。虽然不同班,还是有几位任课老师相同,以至于布置的作业也差不多。
眼下他们一个在做语文题,一个在做数学题,期间夜明爵解出一道题悠闲地转了圈笔,等不经意地溜了一眼安茗心,蓦然睁大了眼睛。
这张试卷显然他们也有,a3纸四面,全部都是记忆类型的题目,包括文言文、散文、诗词、名言名句中需要背诵的段落或者全部章节,由浅入深,到后面出现的都是平日记忆时容易记错、遗落的词句。
可是现在他明显地能看到她写题的速度跟飞一样,笔速一顿不顿,几乎不用思考,扫上一眼就能在空白的地方填下对应的答案。
他最讨厌这种记背的题目,所以无法判定她的答案是不是正确的,至少,在他记住的那些题目里,还没见她错过一个字——也不是完全没有,有几个字他眼见着她顺手写成了繁体字。
他自然觉得奇怪,一直听说他们家大麻烦成绩在学校里是倒着数的,没想到语文成绩还过得去。
等安茗心落下最后一笔,夜明爵飞快地抢过了她的试卷,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点头说:“借我用。”
“……不行!”她懵了一下,想也不想地就要抢回来,“你自己做,不许抄答案!”
“拜托,反正书上都有答案,抄书上的答案和抄你卷子上的答案有分别吗?”他笑嘻嘻地把试卷往背后藏,“好啦,借我用一下,别小气,很快还你。”
“夜!明!爵!”她手短抢不过,只能地生气地瞪他。
夜明爵突然觉得自己还挺爱看她生气的样儿,还想再吊一吊她,谁知她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简讯闪现,他的目光亦随之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