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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宸停下了手里随意翻书的动作,眼皮子微微抬了抬,然后才放下手里的书,走到跪地的衾凤和枕鸳身前,对她们扬手,让她们起来。
    两人起来之后,便肃立着,半刻都不敢怠慢,薛宸见她们进退有度,比一般的丫鬟都要懂事的样子,这样的涵养,不禁对她们问道:“你们都是从小伺候我的,我却没问过你们的来历,我记得好像是我五岁的时候,太太带你们进府的,对不对?”
    衾凤点头,看着眼前这个有点不一样的小姐,片刻的犹豫之后,就对薛宸说道:
    “小姐记得没错,我和枕鸳都是太太领进府里的,小时候受过卢老夫人的恩惠,在卢家长到八岁,才被太太带进府里伺候小姐的,枕鸳比我小一岁。”
    这么说衾凤今年十四了,枕鸳十三。一般伺候小姐的丫鬟,自然是要长几岁的,这个年龄很合理。而她们之所以被教养成这样,原来最大的功臣还是卢家,她们说的卢老夫人就是卢氏的母亲,薛宸的外祖母,但这个外祖母在薛宸八岁的时候,好像就过世了,所以薛宸对她并没有多少印象,只依稀记得还小的时候,母亲经常哭着回娘家,有时候也带她一起回去,可住两天之后,外祖母就亲自把母亲送回来了。她那时候年纪小,哪里懂这些事,只知道去了外祖母家特别自由,外祖母总是由着她玩儿,想吃什么都能得到满足,只可惜时间都住不长。现在想来,定是卢家怕自己的商户身份给母亲拖累才回回忍气吞声,把和父亲吵架的母亲送回来。
    一个女人一生有多苦,薛宸深有体会,叹了口气后,才淡定的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说道:
    “有些话我原来是不想和你们说的,但如今太太去了,院子里没有主事的主母,我年纪小,有很多事也接触不到,但谁是好的谁是坏的,我还能分得清,你们俩也看到了,太太的七七还没过,有人就想把你们从我身边除去,这回若不是我察觉的早,等你们被卖出去真就要糟了,所以,今后咱们只能一条心,你们有什么事,尽管来禀我,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薛宸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声音温柔如水,但态度却是令人不容置疑的。
    衾凤已经十四岁,知道一场大的变故会让一个人的性情发生改变,从前她伺候在小姐身旁,只觉得小姐不谙世事,天真无邪,可那都是由太太宠起来的,如今太太没了,小姐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不懂了。
    而小姐对她们说这些话,就是正式收了她们的意思,事实上,她们虽然年纪比小姐大,但身份是丫鬟,关键时候,的确只有小姐能够保住她们,而作为回报,她们就是要和小姐站在一条线上,对付那些想趁着太太去世,拿捏小姐的人,比如桐妈妈。
    尽管不知道小姐要她们做什么,但衾凤和枕鸳并不担心,因为她们自从被太太领进门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要伺候小姐的,只有小姐好了,她们才会好,相反的,如果小姐不好了,她们这两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丫鬟,才是真的没有活路了,这些道理衾凤和枕鸳都能想的明白,就算不用薛宸吩咐,她们也会这么做就是了。
    而薛宸交给衾凤和枕鸳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她们去打听桐娘的家里人。上一世薛宸直到出嫁前,也没有怀疑过桐娘,因为她是母亲留下的管事媳妇,薛宸很多事都仰仗她,可回转一世,她多了几十年的阅历,看人的角度也不一样了,自不能同日而语,桐娘的很多做法,已经触了她的逆鳞,这样的人留下来一定会是祸害,桐娘上一世在她成亲之后,就称病回了乡下,没多久就病死了,现在想来,这件事似乎也透着玄奇。
    衾凤和枕鸳不负期望,很快就打听出了桐娘家的情况。
    桐娘是卢氏的陪房,一同跟着嫁进了薛家,后来卢氏见她年纪到了,就把她配了人,她当家的叫王贵,是在朱雀街那儿当差的,回事处的二管家,可见卢氏对桐娘这个陪房还是很好的,与她想必,一起入府伺候的平娘就没她那么好运,只是配了薛云涛这院里门房的班头。桐娘和王贵没有孩子,在府外有一座宅子,是三进的,王贵是京郊人,家里亲戚大多来自京郊,没听说有什么出息的。
    “桐娘既然是管事媳妇,太太去了之后,又让她做了我院里的管事妈妈,她的月钱是多少?王贵的月钱又是多少?”
    衾凤和枕鸳听了薛宸的问题,面面相觑,她们只是去打听了桐娘的家里,还真不知道她的月例和她当家的月例,不禁失了声,暗骂自己办事不周全。
    而薛宸倒不是故意刁难她们,事实上,她对她们能这么快打听到这些情况已经感到很满意了,只是脱口问出了这个问题,却把两个小丫头给难住了。
    薛宸知道,有关银钱的问题,不是两个小丫头随便去打听就能打听出来的,想了想之后,对枕鸳说道:
    “去把平妈妈喊来,就说我衣服上划了道口子,让她来看看能不能织补。”
    平娘和桐娘不同,她向来管的就是薛宸的日常生活,衣服坏了找平娘准没错。而在薛宸嫁入了长宁候府,一开始那几年最难熬的时候,就是平娘不离不弃守着她,薛宸对她有愧疚,到她死也没能回报过她什么。
    枕鸳出去后,不一会儿就看见一边放衣袖,一边整头发的平娘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薛宸想起自己从前每回见她,她都是忙忙碌碌的,虽然有丫鬟差遣,但平娘习惯了把她贴身的一切都揽过去做了,不假手她人。平娘见了薛宸赶忙上前屈膝行了个礼,这个礼,她一辈子都没有废过,哪怕后来得了腿疾,弯不下去,她也会弯腰把礼给行了。
    “平妈妈快别多礼,过来坐下吧。”
    薛宸上前亲自扶了平娘,拉着她坐到了床前的椅子上,平娘如坐针毡,薛宸对她善意的笑笑,然后才用黄鹂般的声音对平娘问道:
    “平妈妈,我问你,你与桐妈妈都是管事妈妈,你们俩的月钱一样多吗?”
    对平娘,薛宸并不想隐瞒,也愿意让平娘更多的加入到她的事情中来,平娘被枕鸳喊她进来,就知道小姐是有事问她,不敢隐瞒,直说道:
    “我的月钱没有桐妈妈多,我一个月是五百钱,桐妈妈一个月得有一两。”
    平娘的话让薛宸陷入了沉默,一两的月钱,哪怕是在王侯将相府邸中也不算低了,照这么说的话,其实桐娘手里应该不缺钱才对,可她为什么会连两个小丫头的月例都惦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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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娘
    平娘看见薛宸不说话,眸子一动,想了想薛宸喊她进来问这话的原因,就试探着说道:
    “桐妈妈虽说月例多一些,但是她开销也大,她当家的王贵不仅好酒还好赌,欠下了一屁股债,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够他输的,所以桐妈妈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再加上王贵家里亲戚多,大多没什么钱,经常来打秋风也是有的,一来二往,这银子可不就不够用了。”平娘好像知道薛宸想问这个似的,在薛宸还没想好怎么问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话全都说了出来。
    “……”
    平娘的精明让薛宸彻底对她改观了。虽然上一世她对平娘的印象最多是不笨,可也不觉得她精明,现在听她说这些,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薛宸想要的答案说了出来,还颇有点大智若愚的意思。
    有心再让她多说点,薛宸就继续问道:
    “可她当家的也不是一天两天这脾性了,桐妈妈家那三进的小院子是怎么来的?平妈妈你在府里年份和桐妈妈差不多,可是直到今天不还住在府里吗?可桐妈妈哪里就有了那份钱?”
    这是薛宸心里真实的疑问,桐娘就算是嫁给了朱雀街薛家的回事处二掌柜,可是在京城买一座三进的小院要多少钱,薛宸多少还是有点数的,最少也要八、九百两银子,桐娘一个月一两,若没有其他来源,要六十年才能买,这件事本身就是疑问吧,不是桐娘有问题,就是那个王贵有问题。
    平娘看着薛宸,觉得在这个小姐身上看见与以往不同的模样,似乎一夜长大了许多,心中又是怜惜,说道:
    “她的钱从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与小姐说句掏心窝的话,太太留下的嫁妆不在少数,若是小姐都交给桐妈妈去打理,只怕也不是万全的。”
    薛宸没有说话,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平娘,稚气的小脸纯美的像是画中的小仙子一样,平娘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低着头站了起来,对薛宸行礼,说道:“我外头还有好些衣服没洗完,小姐若是没事,那我就退下了。”
    本来薛宸也就是喊平娘过来问话的,不是真的有事让她做,点点头,看着平娘离去的背影,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
    平娘和她说的这句话,好像前世的时候,她也说过,就是那副神情,那副语调,可是上一世的她对桐娘太过依赖,觉得她既然是母亲钦点了替她管理母亲嫁妆的人,那就由她管着也没什么,不过后来不幸的是,徐素娥不知道对薛云涛说了什么,让薛云涛做主把卢氏的嫁妆交给了徐素娥去打理,说是等薛宸出嫁的时候,再还给她,可是,到薛宸真的出嫁的时候,徐素娥交出来的东西却是差强人意的。
    所以,薛宸一直以为,母亲的嫁妆是徐素娥吞了,可如今想来,必定不是她一个人吞了才对,桐娘……
    薛宸沐了浴,换了身衣裳,散着头发走出,精致的容貌初现端倪,已有绚烂之色。就看见衾凤捧着两套新裁的素色衣裳过来,衣裳没有什么多余的花色,看起来特别素雅,折叠好的衣服上头还放着一只白色的珍珠发箍,一对珍珠耳坠,看见薛宸,衾凤走来对她说道:
    “小姐,这是田姨娘送来的衣裳,说是她自己做的,本来她是要进来见小姐的,我说小姐在沐浴,她才没进来,托我将衣服拿给小姐。”
    田姨娘是薛云涛的通房丫头,后来卢氏怀了孕,才抬成的姨娘,从小就伺候薛云涛,对卢氏也算恭敬,而薛云涛身边,如今应该只有一个田姨娘,是个没什么城府,却敢说敢闹的女人,卢氏做主母的时候性子绵软,她也没能闹起来,只不过后来薛云涛娶了徐素娥做续弦,田姨娘才被整治的惨淡收场,再后来,薛云涛纳妾就要到十年以后了。
    薛宸看也没看一眼那衣裳,就对衾凤说道:“收起来吧,让厨房做一盘枣泥山药糕和芙蓉饼给田姨娘送去,就说我谢谢她。”
    这两样东西,是卢氏爱吃的,薛宸不知道田姨娘爱吃什么,就这么吩咐了。
    衾凤领命去了之后,枕鸳就过来告诉薛宸,说是薛云涛回来了。卢氏出殡之后,薛云涛要按例去谢过五服里来帮忙的亲眷,一家一家的走过,以示诚心。
    薛宸稍事梳理一番后,就急急的走出青雀居,往主院走去,还特意让枕鸳端着一壶她亲手泡的茶,可走到主院一看,却看见田姨娘这个除了请安,其他时候不经召唤不得进入主院的她已经快她一步来了,薛宸进门的时候,她刚在内室帮薛云涛换过了衣裳,两人衣裳整洁,不像是做过什么的样子。
    田姨娘年纪和薛云涛一样大,但她生就年轻的脸,如今三十多岁,看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不胜娇美,永远都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因为出身农户,所以她身上并没有多少大家闺秀的雅气,若真要说的话,利索干脆也算是她的特色了。
    田姨娘看见薛宸,就赶忙迎上来,接过了枕鸳手里的茶,说道:
    “老爷刚和我问起小姐,小姐就来了。果然是父女连心嘛。”
    薛宸没有说话,只是回了她一记浅淡的微笑,就像是一株绿意葱葱的小白莲,刚刚冒出了白嫩清雅的尖角,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呵护她,恨不得把世间所有好东西都捧到这个美丽的小姑娘面前来。
    薛云涛连日的奔忙,整个人都憔悴了两圈,但看见女儿,心情还是稍微好些的,对薛宸说道:“这些日子你也累了,怎的不好好的在房里歇着。”
    薛宸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乖乖的坐到了薛云涛身旁,由着田姨娘给他们倒茶,对薛云涛说道:“女儿不累,女儿和爹一样扛得住。这是咱们能为娘亲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
    薛云涛欣慰的点点头,从前他一直觉得女儿被卢氏宠的过了头,都十一岁了,说话做事丝毫不知道分寸圆滑,因此不是很讨喜,可是真没想到卢氏去了之后,这娇宠大的小丫头,竟然能自己醒悟过来,连日里说话做事,像是一夜长大了般,叫人从心底里生出怜惜。
    薛宸来薛云涛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事情,就是来陪薛云涛吃顿饭,父女俩的话都不多,再加上卢氏亡故,心情总是沉重的,因此一顿饭吃下来,父女俩并没有多少交集,饶是如此,薛宸也觉得很满意。吃过了饭之后,薛云涛依旧还得出门走五服,田姨娘伺候薛云涛和薛宸吃完了饭,就自觉的提出告退,薛宸也正好这个时候要走,田姨娘就说送她回青雀居,薛宸没有拒绝。
    走在路上,田姨娘跟在薛宸身后,时不时的就打量这个由主母卢氏亲自教养的小姐,卢家是商户出身,在田姨娘心中,卢氏的出身比自己还不如呢,只不过她祖上修的好福气,这辈子不用做什么,就能嫁入诗书传家的薛家做正妻,顺顺当当的寿终正寝,死了还能入薛家祠堂,有牌位。
    而可想而知,卢氏那样的性子能教出什么样的小姐来,在田姨娘的印象中,这个小姐被宠的没有半点城府心计,旁人说什么她都相信,好骗的很。
    如今卢氏去了,她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女人,只要她把小姐笼络好了,老爷自然会看在眼里,他当年能娶一个商户之女为妻,想来就是对妻子的出身不在意的,若是自己能趁这个机会被扶正的话……
    这么想着,脚下就走快了些,来到薛宸身旁,故意套近乎道:“小姐可收到衣裳了?之前太太生病,也没人给小姐料理衣裳,我那针脚还算不错,小姐回去穿着若是喜欢,我明儿再给小姐做就是了。”
    薛宸没有立刻回答田姨娘,而是又与她一同走了几步后,才对她说道:“府里不是有绣娘嘛,哪里就要姨娘动手做了。”
    田姨娘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回道:“是,府里有绣娘,但姨娘做的是姨娘对小姐的一份心意,想着小姐没了太太疼爱,也是不忍罢了。”
    薛宸突然停下了脚步,田姨娘差点没反应过来,急急停下了脚步,回头就看见薛宸正不带半点表情站在那里看着她,等她回过头,与她对视一眼之后,薛宸的唇瓣才微微轻启,说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爹有一天会把你扶正,让你做薛夫人?”
    “……”田姨娘没想到原本她以为好说话,不懂事的小姐会言语犀利的说出这句话来,一时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才抽着嘴角说道:
    “小,小姐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没有这个想法……”
    薛宸打断:“没有就好。太太虽然故了,但是府里也是有规矩的,下回没有人召你,主院就不用去了,我爹那儿有伺候的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薛宸便带着枕鸳,如先前那般,挺直了背脊,骄傲的自田姨娘面前离开了,留下目瞪口呆的田姨娘看着薛宸离去的背影,久久都回不了神。
    “不识好歹的臭丫头。和她娘一个死德性!我呸!”
    田姨娘这些年在薛家过的很是顺畅,老爷不花心,主母好伺候,她虽然是姨娘,但府里从来没少过她的吃穿,就连主母在的时候,都不免对她相让三分,如今不过是个失了嫡母的假小姐,还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不让她去主院……哈,整个府里就她一个女人,老爷除了她,身边还能有谁服侍,这时候不去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扭着腰肢撇着嘴,田姨娘对着薛宸离去的方向甩了个白眼,就哼哼唧唧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只是个小角色,不用管她!
    ☆、传话
    在回青雀居的路上,枕鸳没忍住,对薛宸问道:
    “小姐,您说田姨娘会听话吗?”
    枕鸳比薛宸大两岁,所以觉得薛宸刚才对田姨娘说的话,根本不会奏效,田姨娘一定是想趁着太太殁了这些日子,把老爷给笼络过去,再没有比如今更好的时机了,所以,枕鸳觉得不管小姐说什么,田姨娘那儿都不会放弃才对。
    薛宸没有停下脚步,依旧向前,双手拢入袖中,脚步是习惯性的快走,嘴上却没耽搁,对枕鸳回道:“不听话就罢了,原也没指望她听话。”
    只不过上一世田姨娘下场有些惨,被徐素娥当场抓到了与人通、奸的证据,百口莫辩之下,是被打瘫了送出去卖的,买她的是个青楼的专用牙婆,买回去之后,也不知遭了什么罪,没两天就死了。
    所以这一世薛宸才想给田姨娘提个醒,如果是稍微聪明点的女人,这个时候就不该去主院伺候老爷,薛云涛这个人并不好女色,从他婚后纳妾的情况就能看出一二来,并且薛宸的爷爷薛柯是个很重规矩的人,薛云涛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在这方面该是没有缺失的,所以,他是不可能在这段期间和田姨娘发生点什么的,即便做了什么,田姨娘若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了事,比如怀孕什么的,最终也不会有好下场,她在薛云涛心里的地位还不至于让薛云涛为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去担一个不好的名声。
    所以,薛宸是一点都不担心田姨娘去主院笼络薛云涛,相反的,她去不去,也和薛宸没多大关系,她说那些话已经仁至义尽,田姨娘要自己想不明白,硬要凑上去,那最后得了什么下场就都是她自找的了。
    枕鸳还想再问什么,却听薛宸突然话锋一转:
    “六月里是东府老太爷的寿辰,太太刚去,咱们府上不宜出席,便就准备样东西,给老太爷送去做贺礼便成了。你去把桐妈妈喊来,叫她带上我娘嫁妆的名单目录,去耳房找我。”
    枕鸳先把薛宸安全送到了青雀居内,薛宸又交代了几句,枕鸳才领命去找桐娘,桐娘正在回事处说话,枕鸳把薛宸的意思告诉桐娘之后,桐娘的眉头蹙了起来,对枕鸳的语气十分不好,说道:
    “小姐怎么会突然要看太太的嫁妆名目?定是你们这些伺候的牛舌丫鬟多嘴了是不是?”
    枕鸳本来就和桐娘不对付,上回若不是小姐相救,她和衾凤这个时候肯定都已经被卖出去了,心里也是对桐娘恨极的,原本是想好好的来传话,没成想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两人骂架,枕鸳虽然年纪小,但骂架的功夫丝毫不差,只听她义正言辞的说道:
    “桐妈妈你嘴巴放干净些。我不过是来传达小姐的话,你有什么不满尽管找小姐去,犯不着跟我使你的奴婢威风。”
    上一回薛宸在舍人所当众说桐娘是奴婢,这件事已经在府里传开了,所以,枕鸳现在说桐娘使得是奴婢威风,就有借着薛宸的话奚落她的意思了。
    桐娘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和她顶嘴,上去就要抽她耳刮子,可枕鸳手底下是有些功夫的,哪里是站在那里被人拿捏的木头桩子,眼光一闪,看准了机会,干脆自己就把脸给迎了上去,让桐娘在她脸上打一巴掌,而作为回报,她也扯着桐娘的手,一下子就把桐娘给拉倒在了地上,两个人在地上翻滚了两圈之后,桐娘才把缠着她不放的枕鸳给推到了一边。
    枕鸳从地上爬起来,头发乱的跟鸡窝似的,身上也满是泥土,脸上却带着胜利的笑,继续趾高气昂的讥讽道:“桐妈妈,你还想动手教训我不是?果然好大的奴婢威风啊。也不怕刮起的妖风太大,闪了您的腰。我就是来带个话,去不去的,您请便吧。”
    说完这么一句小刻薄的话,枕鸳转身也就走了,不再恋战,气得桐娘鼻孔发歪,想发落这小蹄子,可还没开口,那小蹄子就跑了,桐娘在后面急得直跳脚,指着枕鸳离去的背影骂娘呢。
    枕鸳就算后面也听了几句要不得的脏话,但她已经转身,就只当没听见,麻溜的回去给薛宸复命去了。
    “小姐,我话已经传到了,不过桐妈妈来不来,奴婢可不敢保证。”
    薛宸见她大大的脸盘上似乎沁着汗,身上乱糟糟的,便勾了勾唇,枕鸳见小姐笑她,也有些羞窘,将手里一直捏着的东西,放到了薛宸手上,然后才转身告退,回房换衣服去了。薛宸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嘴角的笑容越发深了些。
    过了大概有一个半时辰,桐妈妈才姗姗来迟,身上的脏衣裳也没换,就那么顶着满身的灰尘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本蓝皮小册子,没几页的样子。虽然她没道理不听小姐的吩咐,可谁也没规定不能有什么事耽搁啊?桐娘就等着薛宸和她发脾气,这小姐的性子和她娘差不多,绵软可欺,也好骗,桐娘几乎都已经把要怎么应答,然后怎么告那臭丫头的状都想好了,今天非逼着小姐处置了那个丫头不可,要不然她也就白做这个管事妈妈了。
    进来的时候,看见薛宸站在窗台前摆弄她的那两盆夕雾花,用剪子把有些干枯的叶子给修剪干净,桐娘进来之后,只是敷衍性的屈了屈腿,然后就等着薛宸和她说话,可等了半晌,薛宸也没转过身来和她说话,只是认真的在那儿侍弄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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