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个个都早早起来梳妆打扮,待用过早膳便一齐去了太后寝宫。
“这些日子你们也闷坏了吧?”太后似乎心情很好,一见了她们就满脸笑容的说道。
柳晨等人忙说没有,各自找了一堆事情说出来哄太后高兴,太后也听的认真,还要了晓青做的荷包来看,赞道:“这孩子手巧,快赶上月季了。”
又要看林木兰绣的帕子,林木兰随身带着的正是前两日绣的,便呈给太后看。
“这红梅绣的好,艳丽夺目,喜鹊儿也透着灵活气,绣了很久吧?”太后笑问道。
林木兰点头:“有两三个月了。”
太后正要继续说,眼角扫见有人进来,便问:“什么事?”
“回太后,圣人和几位娘子来给您问安了。”宫人福身回道。
太后点点头:“请进来吧。”
☆、第18章 上元
今日皇后等人也是盛装出席,向颖穿了一件黄色彩绣凤凰褙子,在一众红红绿绿的美人中显得格外耀眼尊贵。
让林木兰等人诧异的是,今日陪在皇后左右侍奉的,竟是一身水红褙子的彭娇奴。数月未见,彭娇奴似乎更加娇艳了,眼角眉梢也比从前显得多情,不再那么冷清。
大伙陪着太后说了半晌话,太后便让她们先回去:“现在时辰还早呢,都先回去歇着,晚间咱们一同去观灯。”
后妃诸人皆应诺,向颖起身欲走,忽然想起一事,对彭娇奴说道:“你也好久不曾回来了,不如留下来跟你姐妹们说说话,也服侍服侍娘娘。”
彭娇奴福身应是,太后便笑道:“好啊,你们去吧,留娇奴呆会儿。”
待送走了皇后等人,林木兰几个才纷纷上前与彭娇奴打招呼,彭娇奴一如往常,并不多话,只按礼寒暄罢了。
“我也累了,你们先回去用膳,下晌再来。”太后以为她们是在自己这里说话不便,便让她们先回去,“娇奴也去陪你姐妹们一同用膳吧。”
彭娇奴恭恭敬敬答应,与林木兰她们一起告退,往后面住处去。
路上钱惜和吕月娘都试着跟彭娇奴搭话,可是彭娇奴一概只以一二字相应,两人很快就说不下去了。钱惜发现柳晨一直没有作声,心中奇怪,觉得以她的性情,应该早就向彭娇奴探问了才是,怎么今日这么反常。
谁料一行人刚进了屋子,柳晨就拉住彭娇奴的手,笑道:“彭妹妹难得回来一次,先来瞧瞧我们屋子吧,看看有没有变化。”接着就把彭娇奴拉了进去。
钱惜不甘示弱,拉着吕月娘也跟了进去,还硬留着跟柳晨等人一起用了膳,只有刘青莲如同隐形人一般回了自己房里。
柳晨似乎并不在意钱惜的举动,也并没有问彭娇奴现在是什么情形,只说了说她和林木兰、陈晓青的近况。
钱惜听着无趣,看着时辰不早,终于跟吕月娘回去整理着装和头发。
“不怕彭妹妹笑话,如今这里已是人心纷乱、各有打算,好在我和木兰、晓青还一如从前,想想当初咱们一同乘船进京,真是不堪回首。”柳晨等钱惜一走,就进入了正题。
彭娇奴似乎也有些感慨,难得多了句话:“我听说周华被送去了尚食局。”
柳晨点头,轻叹:“一步走错,便这样了。我们也是这些日子才想明白,在这宫中,咱们这些人于圣人来说,都不过是……唉。彭妹妹,你独个在官家身边服侍,千万要谨慎小心,咱们这些人眼下也帮不上你,我这里有些从家里带来的金豆子,你拿去,万一有用的着的地方,也好自保。”
她说着就去打开自己的柜子,取了一个荷包出来塞给彭娇奴,彭娇奴哪里肯要,坚决推辞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彭妹妹拿着!”柳晨坚持道,“我这里还有一些,足够了,你要用钱的地方却多着,我听说那些中人都只爱钱财,若没有钱,怎能支使得动他们?你拿着这些,好歹遇事的时候,也能想些办法。”
彭娇奴到御前这两个月已比从前知道人情冷暖,她心知柳晨对自己未必有她说的那么真心诚意,便还是极力推辞。
林木兰见此情景,忙跟着劝道:“彭姐姐拿着吧,你千万别多想,柳姐姐也只是关心你,怕你在前头遇着难处,谁也帮不上忙。”
“我知道姐妹们待我都是好意。”彭娇奴还是正色推辞,“若姐妹们遇到难处,但凡我能帮上的,我一定帮,但这些真的不用。我在福宁殿也是常有赏赐的,姐妹们就不必担忧了。”
柳晨听她如此说,终于不再推让,笑道:“那就好,我们也放心了。”
陈晓青听了彭娇奴的话,脑子一转,回身去自己房里取了两个鲜艳的荷包来,向彭娇奴说道:“那些东西姐姐用不着,我这里有两个自己做的荷包,姐姐拿回去送人吧。”
彭娇奴这次倒接过了荷包,见上面绣的蝴蝶花朵都鲜活,心中喜欢,便真心谢道:“多谢妹妹,这样好看的荷包,我怎舍得送人?”说着就选了一个将身上戴着的荷包换了。
柳晨见她接了这份好意,心中大定,正要再说些什么,芍药就进来催她们去侍奉太后了。
几人忙对镜检查,一一整理妥当之后,便一齐再去见太后。
太后似乎兴致不错,让彭娇奴跟钱惜下棋给她看,又让吕月娘在旁抚琴,其余人等都随着观棋,闲适的打发了一个下午。至黄昏时节,帝后二人携手来请太后驾临宣德楼,林木兰等人便随在一旁,跟着去了大内南面正门宣德楼。
宣德楼门皆金钉朱漆门、顶覆碧绿琉璃瓦,雕梁画栋、朱栏彩槛,其气势恢宏、轩昂壮丽之处,是林木兰平生从所未见的。
尤其正逢佳节,楼内楼外挂满彩灯,更显得处处辉煌,林木兰只觉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却不知上楼之后,竟望见城内处处亮如白昼,一串串彩灯如同形式各异的神龙一般蜿蜒而去,城门楼下更是热闹非凡,不但搭起了大露台,还有些市井小贩在兜售吃食玩物。
她正自感叹,宣德楼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忽然一起面北跪下山呼万岁,林木兰吃了一惊,侧头望去时,见一身赤红长袍的官家正向着下面颔首微笑,这才明白过来。
林木兰不知下面有多少人跪着,但从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声中,还是深刻的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天子,而她,离这帝国的天子,仅几步之遥。
“好看么?”太后等百姓朝拜完皇帝,笑眯眯的问新进宫的这些御侍们。
众女都有些兴奋,个个扬着笑脸应道:“好看。”
太后便笑道:“好看也不必急,一会儿还有演百戏的。”
林木兰还是第一次看百戏,无论是踏索上竿,还是猴耍把戏,都让她惊叹不已,可她也自始至终都不由自主的去瞧官家。
官家今日与圣人分坐太后两边,坐在官家身侧的正是有了身孕的韩充媛。林木兰几次回眸,都看见官家神情温柔的与韩充媛说话,似乎对她甚为关切,而坐在另一侧的圣人,则不出意外的、渐渐僵了脸。
这一晚众女都尽兴而归,临睡前,林木兰悄悄对陈晓青说:“我猜,官家和圣人又要闹别扭了。”
陈晓青很惊奇,让她更惊奇的是,没过两日,果然就听说,上元节当晚官家本去了坤宁宫,却不知为何,坐了没一会就起身回了福宁殿。
接着没等出正月,彭娇奴就正式封了贵人,又半月,吕月娘任司寝,调入福宁殿。
柳晨暗恨,私底下跟林木兰三人嘀咕:“怎么会是她?”
怎么会是她?谁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是官家自己选的,众女尽管惆怅,却也只能认命。
大家收拾心情,继续尽心尽力奉承太后。这一日太后心情好,叫柳晨陪她打双陆,还叫柳晨赢了几个铜子,从太后寝宫出来时,几个人心情都不错,便一起说说笑笑往外走,谁知没走多远便迎面遇见了皇后向颖。
走在最前的钱惜一眼就看见皇后眼睛是红的,她不由诧异,行礼的动作也慢了半拍。
“都笑什么?”向颖一见了这几个江南佳人,眼睛更红,只觉她们的笑容如此刺眼,“你们当这是哪里?这是太后寝宫!喧哗说笑,这是哪里的规矩?”
林木兰等人吓的立刻跪下请罪,向颖又一指钱惜:“给我行礼都不甘不愿是不是?好,今日我就好好教教你们规矩,都给我老老实实跪在这不许动!”
☆、第19章 祸福
向颖满脸怒气的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几个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的少女战战兢兢的跪着。
如今正是二月上旬,天还冷着,林木兰几个又是跪在石板路边,不一会儿就觉冰寒刺骨,可谁也不敢挪动一丝一毫,都怕惹来更大的麻烦。
林木兰眼睛望着自己的鼻尖,只觉膝盖处越来越刺痛,继而麻痒,她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今日的遭遇,难道她还不够谨言慎行么?为什么太后还不来救她们?
她渐渐觉得支撑不住,正在此时,左前方的钱惜实在撑不住,挪了挪身子,林木兰也想去揉揉膝盖,可没等她有所动作,前面就又传来了脚步声。
她不敢抬头去看,只老实跪着,谁知在她前面的柳晨却忽然颤抖着歪倒,林木兰一惊,再顾不得其他,飞快起身想去扶柳晨。
可惜她跪久了腿麻,还没等站起便又坐倒在地,好在有一双有力的手先于她扶起了柳晨。
“这是怎么了?都跪在这里做什么?”清朗动听的男音,是官家。
林木兰悄悄抬眼去看,只见柳晨倚在官家臂弯,正颤抖着回道:“回官家,奴家等人、从太后寝宫、告退,在此地、遇上圣人……”
皇帝没有让柳晨再说,而是直接搀着她起来,吩咐身后跟着的人:“送她回福宁殿,宣医官来看看。”又叫人将林木兰等人也送回去,找医官来看,然后才大步去了太后寝宫。
四人在宫人的搀扶下回了房,水仙和芍药听说原委,忙先去煮了一锅姜汤给几人喝下。不一时医官来到,分别看了看几人膝盖处,给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又说若是发现有冻伤,再去找他来,便告退走了。
林木兰和陈晓青的膝盖都淤青了一片,整个小腿也都麻木刺痛,不敢下地走动。好在红儿翠儿一向跟她们交好,不但帮着她们擦了药膏、按摩淤青,还服侍她们擦干净了手脸,陪她们说话。
“怎么没见柳御侍?”忙活完了的红儿终于发觉少了人。
林木兰跟陈晓青对视一眼,低声对红儿说道:“官家让把柳姐姐送去福宁殿。”
红儿和翠儿都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当真?柳御侍终于出头了!”
林木兰看见她们俩是这副神情,终于放了心,试探道:“这是好事,是不是?”
“当然是好事!还是天大的好事。”翠儿笑着回道,“官家要不是想留下柳御侍,又何必让人送她回福宁殿?直接与你们一起送回来就好了!”说到这里,她忽觉失言,立刻闭上了嘴。
却想不到林木兰和陈晓青是真心欢喜:“太好了!”只恨彼此在各自的床上,不能抱一抱庆祝。
正在这时,门帘一动,月季走了进来,笑问道:“什么事太好了?”
陈晓青回道:“月季姐姐,柳姐姐被官家送去福宁殿了!”
月季一怔:“是么?怪不得……”她喃喃自语一句,接着发现大家都看她,忙又道,“这可真是好事!”
“月季姐姐,你不是在太后那里侍候么?”林木兰先发现不对,“怎么会来了?圣人走了没有?”最后一句问的极为小声。
月季看着这两个一向老实乖巧的小娘子,心里也有些怜惜,便道:“是太后让我过来看看的,别怕,圣人虽然没走,可也不会再罚你们了。”她不敢说皇后迁怒罚错了,只说,“太后说了,让几位御侍安心休养,想吃什么只管吩咐,我们会交待膳房。”
林木兰和陈晓青都松了口气,只要这事过去了就好,至于其他,她们也不敢奢求与皇后争论什么公道不公道,便一起谢过太后恩典。
让两人更觉高兴的是,柳晨果然没有再被送回来,而且第二日就有人来取走了柳晨的东西,还带了话给林木兰二人,让她们安心好好服侍太后,说她一直想着她们。
至此林木兰和陈晓青终于完全放下了悬着的心,安心休养。值得庆幸的是,两人膝盖上的淤青几日后就变淡了,也能如常走动,并没什么大碍。
唯一让两人觉得烦恼的就是钱惜,她似乎很嫉妒柳晨的好运,总是当着林木兰和陈晓青的面冷嘲热讽,说柳晨那日故意对管家投怀送抱,才会有今日。
林木兰和陈晓青都不愿意理她,最后还是刘青莲听不过去,出言反讽道:“你不过是恨你自己慢了一步,没有先扑过去罢了,在这里阴阳怪气的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有本事,你就叫你那个好姐妹把你也提拔过去!”
钱惜气的跳脚,刘青莲却根本不理会,径自去小花园散步去了。
林木兰和陈晓青暗笑,也躲开她,去找月季做针线去。
谁也想不到,那位本该在官家身旁服侍、有着光明前途的吕月娘,竟会在几日之后坠井而死。
“听说吕司寝当日是被圣人叫去的,后来到晚间都没回去福宁殿,官家命人去找,找了一夜都没找见,还是第二日才有人在水井里发现了她。”
“啧啧,真是可怜,第二日才发觉,早泡的不成样子了吧?可怜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
即便是太后宫里,也有宫人三三两两私下议论,林木兰和陈晓青都听见了一些,不免吓得花容失色、心神不安。钱惜更是哭得双眼红肿,几乎要晕过去。
谁知此事到了竟只得出一个“吕月娘失足坠井而死”的结论,让林木兰等人大为不解。
因出了这事,太后似乎也有些不愉,便一直不曾召林木兰几人去服侍,林木兰几个日日留在后头,不免又听说了一些宫人间流传的秘闻。
“说是那日圣人罚几个御侍跪在外面,是吕司寝得了消息,怂恿官家来庆寿宫的。后来圣人知道了,能不记恨吕月娘么?有人可看见了,吕月娘进坤宁宫的时候还好好的,出来的时候却踉踉跄跄,显然受罚了……”
“别是受了什么磋磨,一时想不开,才投井的吧?”
如此种种,甚嚣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