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兰没有应声,只紧紧抱着宋祯不松手,宋祯察觉到她的紧张在意,心中也自高兴,就继续拍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说些私房话儿。
经过这一番事,两人都觉有些小别重逢的意思,只这样相拥就觉满足不已,丝毫不愿分开,也不肯叫旁人来打扰,便这样相拥着在室内说了小半个下午的话。直到天黑下来该掌灯了,才叫人进来服侍。
宋祯理所当然在映雪阁传了晚膳,用过晚膳又要看林木兰练得字又要听她吹埙,两人还一同哄着七皇子玩了一会儿,逗的七皇子大笑出声,满院子都听得到。
等到要就寝时,宋祯忽然带点酸意的说:“这个月朕没来,你倒过的悠游自在。”
林木兰就故意说道:“官家后宫佳丽三千,总有见了新人忘旧人的时候,妾不自己找点事情做,难道便一直做怨妇苦等官家么?”
宋祯听的笑出声来,伸手捉住她按倒在身下,“我倒想问问你,谁是新人谁是旧人?我瞧你还新的很呢!”嬉闹着解了林木兰的衣带。
都说小别胜新婚,这一晚的帝妃二人还真有些胜新婚的意思,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罢。
第二日一早林木兰送了宋祯去早朝,自己梳妆好了去坤宁宫,众人看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一时心思各异。
刘婷早有预料,尚能如常处之,魏美人和几个贵人却免不了不甘心,只盼官家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不会再如从前一般宠幸林木兰,却想不到其后一连半个月,官家再没临幸过别人,只把精力都放在了映雪阁。
七皇子的百日宴办的极是热闹,连二皇子实谨都叫张充媛带了来,宋祯看着实谨和大公主带着四皇子延寿和五皇子延福玩耍,心中安慰,想着若是先帝和太后泉下有知,也该是极高兴的。
只是眸光一转间,看见窝在刘婷怀里瘦瘦小小的鹤龄,他却又免不了微微皱眉、暗自烦恼。这个唯一的正宫嫡子,身体孱弱不说,也被养的十分怕生,哥哥姐姐们在旁玩的那般开怀,他却像不感兴趣似的,只倚在刘婷怀里不动。
宋祯今年已到而立之年,免不了开始考虑继任者的事情,可是他的儿子得的都晚,现在还看不出资质,唯一的嫡子又是这样,他便不愿深想,暂时放下了此事。
百日宴的主角七皇子延平倒是爱热闹的很,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四处看个不停,尤其喜欢盯着围在一起玩耍的哥哥姐姐们。
林木兰抱了他一会儿,觉着手酸,交给乳母,本来想要乳母带他回去休息,他却不乐意,一直扭着头看着大殿内。宋祯抬头时看见他还巴巴望着,似乎舍不得离去,便叫住乳母,自己把七皇子接到了怀里抱着。
他抱孩子的时候极少,要怎么抱的孩子舒服不哭,还是这几日在映雪阁里练习过的,所以等他将七皇子抱在怀里的时候,从刘婷到陈晓青、彭娇奴都甚为惊奇,个个忍不住盯着看了几眼。
宋祯浑然不觉,抱着小儿子颠了颠,叫他看哥哥姐姐们玩,又叫二公主也到身边来,哄着他们一起玩。
二公主常往映雪阁去,十分熟悉七皇子,知道怎么哄他高兴,不一会儿就逗得七皇子咯咯咯笑起来。且有七皇子在,二公主也不那么怕宋祯了,还挤进去坐到宋祯另一条腿上。
刘婷在一旁眼看着宋祯右手抱着小儿子,左手抱着女儿,满脸笑意,似乎颇为享受这种儿女绕膝的感觉,再低头看看自己怀中神色恹恹似要睡去的鹤龄,只觉心中酸涩难言。
她这生了儿子的还觉得不舒坦,那些没有生养的,便更看不下去了,只是宋祯如此高兴,她们终究不敢扫兴,只能堆着笑脸陪着。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还要看着官家与林木兰一同离去,于是一个个都觉掉进了醋坛一般,酸的不得了。
宋祯重新宠爱林木兰,旁的人立时都倒退了一射之地,就连陈晓青,要不是因常去映雪阁,偶尔会撞见,也难得见到宋祯一面。
林木兰知道,这是宋祯觉得前段时间冷落她没有道理,着意补偿,当然,她与宋祯之间情分够深,宋祯对她的格外喜爱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但在这样风头无两的宠爱中,林木兰却格外的冷静起来。君心难测,谁知道下一回他又会因着什么理由而冷落自己?她不能再一味的被动承受,她现在有了七哥,该当想办法加重自己和七哥在宋祯心里的份量,叫他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割舍不下。
要怎么做才好呢?
☆、第112章 难题
深宫之中,到底什么才是能让人立于不败之地的倚仗?
美貌?当然不,宫中从不缺美人,且美貌是最不持久的一样武器;才情?也不是,才女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你会琴棋书画,我能吟诗作赋,没什么稀奇,且又不是要选进士,才情并不能带来更多的宠爱;那么温婉、善解人意?这样的女子,宫中就更多了,谁都觉得自己是解语花,却不知解语花和自作聪明仅一线之隔。
那么,是孩子么?林木兰把目光落在含着小拳头吮得香甜的儿子身上,神色不由自主变柔,心里想的却是,除非宫中只有一个皇子,那才能说得上是倚仗,否则母亲一旦失宠,孩子也必然跟着遭殃,二皇子就是明证。
或者是出身家世?想起早逝的明烈皇后,林木兰立刻否定了这一点。论起出身,这宫中无人能与向颖相比,可向颖还是走上了一条绝路,并且深刻印证了另一点,那就是情分也靠不住!
林木兰左思右想,都没能想出结果来,干脆问蔷薇,她服侍了太后那么多年,总会有些心得吧?
“不败之地?”蔷薇喃喃重复一句,然后轻叹,“奴婢并不觉着这世上有什么不败之地,不过于娘子来说,想善始善终、屹立不倒,倒也并不难。”
林木兰满脸认真:“请姐姐指教。”
蔷薇立刻道:“不敢当。其实宫中看起来波谲云诡,似乎满堂锦绣下处处陷阱,但只要能自知、能知人,那便坎坷也能变坦途了。”
林木兰听的苦笑:“这话说起来容易,可要做到却极难。”
蔷薇听了却对林木兰一笑,道:“奴婢瞧着,娘子早已经做到了。”
林木兰一怔,第一反应是蔷薇在奉承她,但随即又想到,以蔷薇的为人,断不会这样敷衍奉承,便一脸“愿闻其详”的看着她。
“娘子是奴婢这些年来见过的最不妄自菲薄、也最不妄自尊大之人。”
在蔷薇看来,林木兰初入宫时因出身见识的缘故,颇为胆小,但这十年来,她一步一个脚印,稳稳的走过来,早已经将当初的怯懦摒弃掉,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的自信。又因出身和当初经历的缘故,她始终能保持敬畏之心,不奢求不贪婪不自以为是。这已是极难得的了。
她把这其中的难得之处细细说给林木兰听,“……娘子心里可能觉着,这不过是您平日的行事作风,并没什么出奇之处,可是换一个人到您的处境上,只怕早就忘却初心,想要更多了。”
官家如此宠爱林木兰,她却能不骄不躁,对谁都一如当初,甚至还想着不能冷落陈晓青,特意让陈晓青常来往,好与官家见面,换了任何一个女子,谁能做到?
顺境中不张狂,逆境中不彷徨,蔷薇觉着,自己是选对了主子了。
“至于说‘知人’,在奴婢看来,这宫中再没有一个人,比您更明白官家的心思了。”
蔷薇虽然不知林木兰身世的内情,也不知道官家到底为何事冷落林木兰,但却已经猜到高欣和柳晨失势必与自家娘子有关。
官家是个什么样的人,蔷薇身在庆寿宫,也了解的不少。他有自己的喜好,却并不会放纵无度,也并不会凭喜好去定是非对错,某种程度上说,他跟林木兰一样,都是个比较讲究原则的人。
所以能让高欣和柳晨同时失势,必定是这两个人做了什么官家难以谅解的事,而此事又与林木兰切身相关,不管林木兰用了什么法子,蔷薇都能得出一个结论:官家更信任林木兰。
能让官家如此信任,其后又能耐心等待官家自行转圜,林木兰显然是深知官家心思的。
可林木兰听了她一番话,却仍是苦笑:“其实我也不过是在赌罢了。‘深知’二字,可谈不上。”她觉着,自己也就是能摸的着宋祯想法的边沿而已。
“于娘子来说,已经足够了。官家毕竟是天子,若您真到了对他了若指掌的份上,只怕官家就要远着您了。”蔷薇笑道。
这倒也是,所谓伴君如伴虎,其中亲疏远近之度,又与寻常人家不同。林木兰听了蔷薇一番话,心里一时纷涌出许多想法,她觉得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似乎已经近在眼前,却怎么都抓不住,最后干脆放下,取了陶埙来练习,免得自己胡思乱想。
林木兰这里春风得意,早有许多人妒恨不已,若知道她还在烦恼如何“永立于不败之地”,只怕更要恨得牙痒痒了。
投靠不成的杜贵人此时就在跟李昭嘀咕林木兰的坏话。
“……不愧在宫中熬了多年,抓的时机刚刚好,你这里刚有事,她就把官家笼络回去了。”
李昭心知她这是有意抬举自己,好挑拨自己去恨林木兰,不过她并不太在意,因为她本来就深恨林木兰,不过目下自己这一胎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数,便也没有精力去琢磨林木兰的事。
杜贵人看她神色淡淡的,并没怎么接茬,也知道李昭现在更担心的是肚子里的孩子,杜贵人目光一转,又说道:“你也真是不容易,好好的怀上了,医官竟没诊出来,还胡乱开药,也不知这医官是怎么进的医官院!”
李昭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她也颇为恼火那个医术不精的医官,不过不管他怎么进的医官院,以他这样的医术,居然能应诏来给自己看病,确实非常可疑。
再想到凡是要传召医官看病,都得通过坤宁宫,李昭的脸色就又凝重了一些,那么多人都生了孩子了,为什么皇后要针对自己?
被怀疑别有用心的皇后刘婷此刻也很烦恼,宋祯让她查一查那个医官,可她能查出什么?那医官入医官院已经三年,也不是第一次来给贵人们看病,当时李昭传召的时候也没说是怀疑有孕,只说略有不适,坤宁宫自然也不会多事的特意吩咐传召擅妇科之人。
医官又自辩说,孕期前三个月常有把不准的时候,李贵人确实也有些经期不调,只认罪说不该随意开药。
刘婷又一次涌起了深深的厌倦和疲惫。坐上后位不过两年多,她却觉得自己心境像是老了二十岁,看见这些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贵人们,直如看见一个个□□烦,总觉得个个都不安份,趁着自己不注意就会做出点什么事来。
而她却又不能不管,不但要管,还要担着干系,这实在无法不让人恼火。而且宫中妃嫔不比民间妾室,她虽为皇后也不能随意管教斥责,时刻要顾虑着自己贤德宽厚的名声,对这些人勉力应酬,真是身心疲惫。
再回头看看,她的六哥还在幼年,身体病弱,官家却正年富力强,宫中一个接一个孩子出生,自己苦苦支撑的日子还长着,不觉更添厌倦。
算了,何必要苛求完美、面面俱到,刘婷干脆不多想了,将此事原委就这么通知了梁汾,让他回报宋祯知道,然后便撒手不管了。
宋祯对刘婷还是比较信任的,听了梁汾回报,只罢了那个医官的官,令其余人好好给李昭保胎,再无别话,只继续独宠林木兰一个。
陈晓青一如往常一样在映雪阁耽搁了一个上午,并用了午膳,然后才带着孩子回去。她知道官家一般下午处理完政事就会去映雪阁,且正与林木兰处在如胶似漆的时候,见识过一次后,便不肯再去搅扰了。
虽然林木兰又说过几次,叫她带着孩子下午过去,顺便也让孩子们跟宋祯亲近亲近,陈晓青却只应了下来,而没有付诸行动。
一则她有些惭愧。林木兰受冷落这个月,宋祯常来春明阁,她与宋祯之间的亲密和谐处,尤胜当初初承幸之时,她不知不觉柔情满溢,心里眼里只有宋祯,到后来竟莫名有些不情愿提起林木兰了。正好林木兰也不让她多劝宋祯,她就心安理得的把调和两人之事放在了一边。
要不是七皇子百日到了,理智和良心也一直暗暗提醒她不能放任不管,她也许还沉浸在美妙甜蜜的梦里不愿醒来,独自享受这一份宠爱。
更让她不安的是,宋祯与林木兰重归于好,亲密处更胜从前,她见了宋祯望着林木兰温柔缱绻的眼神,心里竟也酸涩加倍,开始不愿与林木兰一同面对宋祯了。
陈晓青深知自己这样的心思有负两人间的情谊,可她却一时难以自控,只能这样躲着,期盼自己少见宋祯一些,便不会生出那些于人于己都毫无益处的心思。
林木兰不知内情,还以为是陈晓青有意体贴,心里更加感念她的情谊,虽不好勉强她留在自己这里,过后却劝着陈晓青留了延寿和二公主在映雪阁玩,好让他们能多与宋祯相处。
陈晓青愈加惭愧,但为着孩子们考虑,还是让他们留下了,自己回去春明阁中发呆。
☆、第113章 真心
陈晓青到底还是受不了这份煎熬,忍不住问林木兰:“姐姐,你有没有,某个时刻,期望官家眼里只看到你一个,再不看旁人一眼?”
林木兰正拿着画笔涂抹,闻言不是很在意的答道:“有啊,常常这样做梦。;”
陈晓青心中一松,原来木兰姐姐也有这样的想法,谁知她又继续说道:“那样就不用担忧哪天忽然失宠,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不,不是这种,陈晓青进一步说道:“我的意思是,姐姐有没有,有没有想要独占着官家……”
林木兰缓缓抬起头,发现陈晓青面色紧张,不似闲聊,一时有些诧异,便放下笔,叫人进来收拾,自己洗了手,拉着陈晓青去内室里坐。
“你是听说了什么闲话么?”林木兰把闲杂人等遣退,自己低声问陈晓青。
陈晓青一怔:“闲话?”
林木兰道:“是不是谁看不惯官家只来映雪阁,说了什么?”
原来她又理解错了,陈晓青无奈的摇头,微笑道:“就算她们想说什么,也不会到我面前说,何况她们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
林木兰也跟着笑道:“别人倒不怕,只怕圣人心中不悦。”
“圣人看着倒不是心胸狭窄的。”陈晓青自己说完这句话,又觉这四个字似乎在说自己,微微一叹,收敛了笑意。
林木兰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回想一下她先前的问题,这才有些了悟,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才能免于尴尬,最后只能决定,想办法劝宋祯去春明阁。
谁知她刚打定主意,陈晓青自己竟又开口了:“不瞒姐姐,其实我远没有姐姐这般豁达。”她垂着头,目光茫然的望着地上的石砖,“虽然知道道理,可总还是不自觉期盼自己在官家心中与众不同,期盼官家有了我,再也不想要旁人。”
林木兰被她直白的剖白惊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他是官家,后宫佳丽三千,美人层出不穷,他并不是谁一个人的。道理我都知道,可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她声音低了下去。
林木兰到这一瞬间才真正明白陈晓青的心思,原来她不是如自己或其他人一般,在意的是宠爱和宠爱带来的一切,她在意的竟是官家这个人。
她心中一软,怜意顿生,伸出手去握住陈晓青的手,柔声安慰道:“你并没有错,晓青。”
陈晓青缓缓抬起头,已经泛红的眼睛盯住林木兰,问:“姐姐真的觉得我没错么?”她说不出自己嫉妒林木兰的话,但她知道,林木兰一定想得到。
林木兰肯定的点头,目光中都是怜惜安慰之意:“你这是敬慕官家,一片真情,有什么错?也不要在官家面前掩藏,我相信,若是官家领略到了这番情意,一定会更加怜爱你。”
陈晓青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林木兰会如此冷静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整个人都怔住了,不知该怎样反应。
“在这宫中,没有什么比真情更为难得了。”
陈晓青呆怔了一会儿,才反问道:“可是姐姐以前不是说,不要奢望那些么?”
“我以前不过是从常理考虑,且我们那时的境况,又哪里有底气想这些?”林木兰现在对宋祯有了更深的了解,在弄明白陈晓青的心思之后,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件于陈晓青和自己很有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