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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妇人想的是什么,沉宅上下没有不知道的。
    至于云端,她低头抚弄着毛绒绒的裘衣。不久前她亲耳听见婆婆在沉璧的书房里嚷着要他休妻,如今弄了个人进来,这是要逼着她退位让贤吗?
    “少爷知道他表妹要来吗?”
    丫头犹豫着回话,“大概不知道吧。”
    也对,快到年关了,他天天忙得早出晚归,哪还会去操心这些?再说,他也不是爱操心这些事的人。
    胡表妹就住在云端隔壁的一处院子里,出了院门儿就能面对面儿。老远就能听见那边儿传来的笑声。
    云端怀孕之后嫌吵,让人搬了贵妃榻就回房里去了。哪成想,刚过午饭不久,那表妹就由丫头陪着,自己上门儿来了。一进院子就听见她在外面叫“表哥表嫂。”
    云端本来都躺下了,她困得厉害。可院子里的这一叫,可算是把人弄清醒了,“表嫂?”
    站在床边正放床帏的丫头往外瞧了瞧,“少夫人,表小姐过来了。”
    明明就是来跟她抢男人的,偏偏她还要起身去迎接。云端心里是不痛快的。
    表小姐姓胡,叫胡黎。生的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丰润,看面相却不叫人讨厌。但就是天生有着一股外放的热情,一进来就表哥表哥的喊,叫人有些受不住,云端说沉璧不在家。她就转口了,三句话里亲亲热热的带了两个表嫂。
    云端端坐着装沉稳,装高冷。她一点都不想跟有可能成为情敌的表妹说话,只希望她早早走。
    “表嫂你还不认识我吧?”表妹一笑,八颗糯米牙露出来,倒是好看。
    云端掐了下自己,说谁好看呢你?
    “我叫胡黎,是姨母的外甥女。你跟表哥成亲那日我没来。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见表嫂,表嫂长得真不差,难怪表哥那么快就急着跟你成亲。”
    云端嘴角抽了抽,合着沉璧就是看中了自己的面皮?
    这话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表小姐这就端了茶上来,“您若是喝了这杯茶,就当是认了我这个妹妹。以后阿黎还要多蒙姐姐照顾。”
    云端方才吃的有些饱,不想喝。还有,方才不还是表嫂表嫂的叫吗?一转眼怎么就成了姐姐?
    她是不傻的,只是不知道这胡小姐是不是装傻。伸手挡住了送到眼前的热茶,“表小姐是沉璧的表妹,那也就是我的表妹啊。”顺势把茶盏放下,“哪有什么认不认的?”
    胡黎还没来得及开口,云断接着又说,“表小姐来一趟不容易,回的时候派人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准备些东西送送你。”
    表妹就跟那杯茶杠上了,拿起来托着继续递给云断,面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我不走,姨母说让我住这儿跟表哥多联络联络感情。等差不多了,就择个吉日让我嫁过来。所以,还是喊你姐姐最合适。”
    就连边上站着的丫头嘴角都抽抽,云端脸上更是笑得僵硬,“纳妾?可我没听沉璧提过呀。”
    胡黎忽然就变了脸,收了脸上的笑,小心翼翼的观察她,说出来的话让人大动肝火,“妾?姨母说不会让我做妾的。表嫂...你这么快就失宠了呀?长得这么好看,不至于吧。”
    云端捂着小腹,她手痒,想打人!
    咬着牙,笑了笑,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笑得龇牙咧嘴,“表小姐,我看你是想多了吧?”说完了站起来就往内寝走。
    “唉,姐姐。我哪里想多了?”
    “你什么都想多了!串子,送客。”
    名叫串子的丫头拦着要追进去的胡黎,“表小姐,您回吧。我们少夫人有身孕,容易累。您这不依不挠的,少夫人休息不好,回头少爷罚的是咱们这些下人。”
    胡黎一听身孕两个字大眼瞪得溜圆:奶奶的,有身孕了?我这里连表哥的面儿都还没见上呢,她就怀孕了,本小姐咋跟她比?
    面前的丫头拦着就是不让她进去,胡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我年轻貌美,怕啥?!
    而倚在门口的庄王爷却大皱其眉,这特么的不是芙蓉那个妖女吗?!
    庄王爷进了内寝,那丫头果真是被子蒙了头卷成一个蛹缩到墙角去了。其实王爷想抱抱她,可他们俩现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前生一个后世,隔了一辈子,别说抱了,看都看不见。
    今日她的院子可倒是热闹,走了一个表小姐,隔了没有一个时辰,婆婆竟然来了。
    自从她出事以后,婆婆就左右瞧不上她了。她认定云端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沉家的,想着法子让沉璧休妻。进门儿就听说云端还在睡,这就拉了脸子了,嘴里嘀咕,“就没见过她这么做人儿媳妇的。不贞不洁又懒又馋,我沉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女人进门儿?”
    丫头们忙进去把云端叫醒了。
    婆婆坐下说,“我们沉家对你不算薄吧,你出了那档子丢人的事儿我们也没说什么。璧儿一天到晚,忙得什么似的,还要替你家收拾着烂摊子。你瞧没瞧见他瘦成了什么样子了?”
    云端坐在婆婆的下首,她知道沉母过来是什么意思。左右不过是那个表小姐的事儿。她这人有时候上来一阵儿就是嘴拙,不会说。再说沉璧几头忙活,她也不想跟他娘闹腾起来,叫他难做。索性,婆母说什么她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璧儿是个死心眼儿的人,他对你情深,可你瞧瞧你自己办的那些事儿。人人都可以在他背后戳他脊梁骨!如今你帮衬不上他也就算了,可也用不着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不让留吧?你心怎么这么黑呀?”
    云端脸色蓦地白了,“我没有半点对不起他。若是他自己硬要纳妾,我也拦不住。您跑这一趟,实在犯不着。”肚子里没有弯弯绕绕的肠子,忍了这么长时间,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沉母没想到她会顶嘴,气得脸都红了,“亏你还是大户里出来的,就这么说话的吗?”
    屋子里半晌没动静,若不是顾念着这是沉璧的娘,她定是不会受这窝囊的委屈。其实她倒是想问问,是不是瞧着她爹眼下不能了,婆家就开始挤兑她了?
    从前不懂,嫁了人才知道,这小小的宅院也能打磨人。
    “我不管你怎么想,阿黎早晚是要进门儿的。你家里眼下成了这样,我跟璧儿他爹也不至于逼人走绝路。你要是能接受那就留在宅子里,若是不能接受,就自己趁早做打算吧。”
    她仰起头来看着沉母,“婆母的意思是,如果我接受的话,就是我做小,她做大是吗?”
    “这也怨不得别人,都是你自己造出来的。”
    沉母走的时候,她没听见云端在背后说的一句话,“.....不可能。”
    ☆、第80章 前世的因(一)
    沉璧一回沉宅就听下人回话,说是表小姐到府上了。沉璧不以为然,随口问了句,“哪个表小姐?”
    “就是胡黎表小姐。”
    他站住了脚,面色隐有不悦,“胡黎?”
    说起来这胡黎,她本是沉璧姨母的二闺女。她爹是个县官儿,胡黎自小也算是娇惯小姐了。但是有个毛病,让人不能忍,那就是每每见了面儿都喜欢粘着他,爬背抱胳膊,让沉璧这样生性冷淡的人烦不胜烦。
    上回就因为他要成亲,胡黎大闹,成亲当日愣是扯着拽着没让她爹娘来。所以沉璧听见她来了有些皱眉。
    “她来做什么?”
    小厮挠挠头,没敢把下人们私下里的话拿出来说,嘿嘿一笑,“小的哪儿知道啊?老妇人请来的。”
    沉璧瞥了他一眼,迈开步子回房了。
    原本好好的夫妻俩,非得□□来一群人瞎搅和。三天两头的折腾,谁受得住?再好的感情也给搅和的乌烟瘴气了。以前说了沉璧睡觉有个习惯,两条腿喜欢夹着云端睡。
    可今儿云端早早的滚到里面去,贴着墙壁睡。两人中间隔了个大空子,没办法,看样子是受闲气了。沉璧移了移身子,一伸手将人整个儿捞过来,“怎么了?”撑起身子来,让她与自己面对面,“胡黎来过?”
    有身孕的人脾气不大好,一伸手,拳头就打在他胸前。遇上这事儿,云端也是个有气性儿的,瘪了嘴,这就控制不住自己了,眼泪哗哗流,“要,要纳妾?还是..是要我腾位置?”
    得,不用说了。他知道怎么回事了。
    凑上去亲亲,她心里有气,偏头躲开。沉璧能让吗?大掌捧住了脸,一顿蹂/躏,末了低着嗓音,“我不答应,谁说话都不管用。你瞎想什么?”
    “人都上门儿了,还住在我隔壁。跟我做邻居呢!”吭哧吭哧哭得连喘带嗝。
    纵使生意场上杀伐果断的沉少爷,在这些家长里短上,一时间也是略有些头疼。还真得找他娘好好说说,“成了,这事儿交给我。你别多心了。”
    第二日一早,沉璧就见着胡黎了。
    她还是那样,一身火红的衣衫,老远看见沉璧,提着裙摆就往这边跑,嘴里嚷嚷着,“啊,表哥表哥——”
    沉璧站在石径上,眼见着又要贴上来,沉璧皱着眉一手将她隔开,“昨天你去我院子,跟你嫂子说了什么?”
    “唉,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啊?我大老远的来了,见了面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上来就虎着脸。有你这么当人表哥的吗?亏我还想着嫁给你呢。”说着伸手戳开了边上站着的小厮,“走开!别碍事。”
    沉璧皱着眉,负手立在原地。他也不跟她废话,点了身边的随从,“去,替表小姐把东西收拾了,准备些像样的礼,一个时辰后送表小姐回去。”
    “是,少爷。”
    眼见着随从当真去了她的院子,连个商量都没有就赶人走。胡黎当下便恼了,指着沉璧的后脑勺,“你太可恶了!我要去告诉姨母!”
    沉璧的声音传过来,“挑拨离间的客人,我想谁也不爱招待。你告诉谁也没有用,如今,是我当家。”
    随从手脚麻利,东西收拾得倒是干净利索。只住了一夜的表小姐,在她姨母怀里哭哭啼啼的走了。临走前,她咬牙瞪了一眼云端的院子:狐狸精,别得意。咱们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
    家里清静了,不过这么一闹,沉母是当真不想再看见儿媳妇了。
    胡黎真走了?那不可能,她这么泼辣的主儿,走了几条街就叫车夫停车了。跳下车,眼前就是会仙楼。她眯着眼往身后瞧了瞧,鼻子里哼了一声,“姑奶奶我就不走了!”
    胡黎在会仙楼住下了。
    胡黎从沉家出来的第二日,就拿丝巾遮了面,上了太和山。她来之前早就已经打听好了,云端的师父叫青云子,就在太和山的太和门里。
    表哥的敌人就是她的朋友!
    太和门来了名女客,点名要见青云子。渺修出来的时候,带着面纱的胡黎,轻挑浓眉,将渺修师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他面如冠玉,貌赛潘安,只是偏清冷了些。嘴里啧啧两声,“这么好的皮相她都看不上,偏偏要跟我抢我表哥那个皮糙肉厚的,还真是没眼光。”
    渺修被她那眼神儿瞧得不甚舒服,长眉敛起,声音里也不见平时的温和,“敢问姑娘找贫道有何事?”
    “自然是有好事!”胡黎手指上缠了一缕头发,围着渺修踱着步子转了一圈,眼角眯眯笑着,“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就直说了吧。你不是稀罕我表嫂吗?正好,我也稀罕我表哥。咱们俩联手,把他俩拆了,我们一人一个,成不?”
    渺修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一眼遮面的胡黎,转身便走,“贫道还有课业要做,恕不远送。”
    两天的功夫被人轰了两次,平均一天一次。胡黎跺了脚,横着胳膊拦在渺修面前,“站住!”她乜斜着眼睛仔细观察渺修,“我是说云端...你当真不喜欢?”
    渺修拂开她挡在眼前的胳膊,“借过。”
    “喂!”胡黎伸着胳膊不死心,“她现在过的一点都不好。”
    渺修看向远处,眼眸泛着冷光,“那也是她自己选的路,与贫道无关。”
    “别骗人了。我姨母说她怀的孩子根本不是我表哥的,是你的!”
    话音方落,渺修忽然瞪过来的眼神儿,将胡黎唬了一跳,“你这么凶干嘛?我说对了?”
    “那我表哥也真能忍的,头上戴了顶绿帽子不说,还要帮别人养儿子,啧啧....”
    “你说够了?”
    胡黎软下声来,怂恿道,“道长,你就不不想要回自己的孩子?留在别人那里,等他管别人叫爹...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悄悄歪了头,打量渺修眼底的情绪。胡黎说,“她和你的事,我们这些亲戚没有不知道的。她的名声都被你给毁了,现在在沉家空有少夫人的名头,却连半点地位都没有。”伸手指戳了戳渺修的胳膊,“看得出来你也舍不得。与其指望别人疼她,不如你自己拿过来当宝啊。对不对?”
    不动心吗?这女人说的不错啊。他早就猜到云端的处境,这不也是当时一时糊涂存下的私心吗?
    “你想怎么做?”
    胡黎对了对两个食指尖,神态轻佻,“就....这样啊....”
    渺修一下子冷了脸,“不行!”
    大步离开,“别费心思了,我不会同意的。”
    胡黎在身后笑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明日亥时,会仙楼。哎呀这天儿也是挺冷的,道长可别让人久等了哟,过了时辰,我表哥可就要回家了。你就是想见也见不着喽....”
    会仙楼是云家的酒楼,自从出了山匪那事儿以后,云老身体一直不景气,一直都是沉璧在一旁帮衬着。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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