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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妾晓得。”姜洛扬感激地一笑。
    太后拍拍她的手,“来,坐下来,尝尝宫里做的桂花糕如何。”
    姜洛扬逗留至午后才告退。
    到了宫门口,宋雅柔在等着她。
    姜洛扬没下马车,但是也没叫随从将人撵走。
    宋雅柔到了她近前,行礼后低声道:“俞夫人,我知道,在您看来,我只是个不自量力开罪你两次的小人。可我也是没法子才说那些违心的话的。公婆夫君都压着,我能怎样呢?”
    姜洛扬细细地看了她两眼,“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求您谅解我的处境,来日给我一条生路。”宋雅柔上前两步,语声更低,“只要您肯成全,我可以告诉您一些洪家的罪行,并且能将证据给您,帮太傅整治洪家。”
    姜洛扬沉吟片刻,笑了,“你有这份心思的话,将罪证交给武安侯就行了。再说了,你开罪我可不是一次两次,是我只亲眼见到两次而已。”语毕命车夫赶路回府。
    路上,她不由怀疑,自己的容貌是不是让人一看就觉得可以肆意哄骗。最起码宋雅柔甚至洪家都是想把她当成傻子来摆布了。
    这门亲事,宋雅柔要不是满心认可,在出嫁甚至定亲之前,都有太多的机会告诉武安侯甚至宋志江,那样的话,亲事成不了。
    已经嫁到了洪家,不遗余力地帮忙诋毁了她这么久,到了现在才跟她说是被逼无奈,实在是可笑。
    思及此,她吩咐车夫:“改道去姜府。”她有必要亲口问问章兰婷,到底跟宋雅柔说过些什么,便是得不到答案,也要看看章兰婷现在是何打算。
    ☆、第87章
    章兰婷跟着婆子走出柴房,明媚的阳光很是刺目,她抬手遮挡,好一阵子才适应。
    婆子带她进到一所院落,走到东面花树下。
    章兰婷看到了姜洛扬。
    这儿是姜洛扬出嫁前住的院落。此刻她已换了家常的衫裙,在花树下的躺椅上喝茶。
    婆子先一步禀道:“最初闹腾过一阵子,近来很是安生。外面的事,奴婢几个并没瞒她,发生什么都如实相告。”
    姜洛扬颔首,瞥一眼神色木然的章兰婷,啜了口茶。
    章兰婷抿了抿唇,“将我关到这里,是不是你的主意?”太久不说话了,她的语声黯哑,语速很慢。
    “没错。”姜洛扬微笑,“事实证明,我这样做是对的。”
    “那又如何?”章兰婷笑容恶毒,“凭宋雅柔那张嘴,凭我告诉她的那些事,足够你被半数京城人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姜洛扬摩挲着茶盅上的翠竹图案,“这些不难想见,便是没有你们,也有别人。凭谁议论,我都不在意,只是不想再受到你干扰。”她凝视着章兰婷,“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明明和离之后可以守着你娘,平宁度日。”
    “我为何如此?”章兰婷目光恍惚起来,“我中意的人,一生也无法得到,他甚至对我弃若敝屣。我嫁的是宋志江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胆量重头开始?不过一两年光景,你和沈云荞让我的生涯天翻地覆。我娘有她的看法,认定一切是我们咎由自取,甚至认为你已够宽容大度。”她轻哼一声,“你宽容大度的话,为何在最初不让俞仲尧把章远东发落到外地为官?为何要将他逼入绝境?他要是不陷入绝境,我们至于沦落到这地步?他至于不顾我的死活?”
    姜洛扬听了,并无意外。章兰婷是这样的,谁都欠她,谁做到什么地步都不够。又想了想,隐约记得章兰婷钟情的似乎是哪家的世子。
    “章远东一定是死了吧?”章兰婷定定地看着姜洛扬,“与宋志江和离之前,我就总是梦到他。很奇怪,梦里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他宠爱我,对你不闻不问,满脸嫌弃。前几日开始,梦境就不同了,醒来总是很难受,我知道,他一定是死了。你们怎么肯让他活着。”
    姜洛扬险些发笑。口口声声希望看到章远东下场凄惨的是章兰婷,现在咬定别人不肯放过章远东的也是她。
    “我总算是想明白了。他对你,多多少少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就因为你一再施压,他才让我自食其果,明知我经常被拳打脚踢还要我回去。”章兰婷语声有些飘忽不定了,“那么多年,他那么疼爱我,要不是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怎么肯那样对待我?”
    这算是良心发现了?还是走火入魔了?姜洛扬简直要佩服章兰婷了,想法一时一变,总是责怪怨恨别人,不是谁都可以做到。
    章兰婷收敛了情绪,审视着姜洛扬,“看看,你现在与以往,简直是判若两人。老天爷真是不开眼,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好歹被章府养育了十几年,到如今一家人死的死,出家的出家,为奴的为奴,都是因你而起。谁敢说你不是章家的丧门星?”
    “这番话,恰好也是我要对你说的。可是好像没必要,你已听不进人话。”姜洛扬知道,这个人已经没救了,问章兰婷,“你到如今还有何心愿?若是合情理,我可以成全。”
    姜洛扬指的是大夫人。大夫人那个人半生的对错,她不予评价,但是为章兰婷做过的一些事,真正是一番慈母心。人固然说不上是好人,但真应了那句虎毒不食子。
    “你成全我?要我求你?”章兰婷切齿道,“你做梦!”
    姜洛扬失笑,吩咐婆子,“去知会夫人,安排人手,将她处置了吧。”
    婆子称是而去。
    章兰婷竟是不以为意,“看你现在多厉害啊,三言两语便能将人处死。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木讷的章洛扬,会变成今日这模样。”
    “是啊,我也没想到。”姜洛扬也不恼,“正如你当初固然可恨,变成今日这般失了人性的模样,亦是我不曾想到的。”
    “死就死,没什么大不了,解脱了。”章兰婷讽刺地笑道,“你就不同了,你余生都要小心翼翼地活着,要盼着你娘长命百岁,要祈求你夫君一直身体康健权倾天下,要祷告与你亲近的人都要安生度日。哪一个出了岔子,都是你这断掌克的!”
    “这种话我已听说过。”
    章兰婷继续道:“你和你娘多年未见,真就能如寻常母女一般亲近无嫌隙?你就不曾担心过,有了儿女之后,他们也是断掌又该如何?你夫君把你宠上了天,你就没有于心不安受之有愧的时候?”
    姜洛扬轻轻一笑,“真是没看出来,你替我想的这样周全。你娘那边,我就不命人给她报信了,省得她每日为你超度——死之前只顾着恩怨不顾及她的女儿,实在不值得她费心。”
    章兰婷面色变了,沉默下去。
    姜洛扬摆一摆手,唤人把章兰婷带走。忽然间生出说不出的疲惫,她阖了眼睑,闭目假寐。
    过了些时候,连翘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给她搭上一条毯子。
    她抿唇笑了笑,任由睡意袭来,沉沉睡去。
    日头西斜时,连翘担心她着凉,轻声唤她醒来。
    姜洛扬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笑,“时候不早了。”
    “是。”连翘服侍着她去室内重新洗漱着装,“夫人来看过您几次。”
    “等会儿去陪她说说话。”
    回俞府的路上,姜洛扬坐在打头的马车,连翘和珊瑚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
    珊瑚见连翘神思恍惚,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因为章兰婷的事?”当时她们都在院中,全程目睹。
    “不。”连翘苦笑,“我只是在琢磨章兰婷说过一句话,居然觉得不无道理。”
    “怎么说?”
    “咱们夫人和姜夫人,细想起来,其实有些不对劲。”
    珊瑚睁大了眼睛,“怎么不对劲了?什么事都是一样,母女两个为对方着想,从来不曾为什么事起过争执。这可是真正的母慈女孝。”
    “但是母女之间是这样的么?甚至于亲人之间是这样的么?”连翘怅然叹息,“不说你我,只说三爷和大小姐,兄妹两个是大事上为对方着想,而在小事上,大小姐揶揄三爷、央求着三爷答应她什么事的情形不少见吧?亲人之间,怎么可能毫无所求呢?表象太过圆满,反倒反常。”
    “……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儿道理。夫人和姜夫人大抵是团聚的时间还短吧?”
    “但愿如此。我只是怕夫人有些心结并没真正打开。”连翘目光有些黯然,“夫人何尝没将章兰婷那些话听到心里去?”
    “嗯,夫人今日是有些反常。”珊瑚宽慰道,“你也别跟着犯愁了,母女两个迟早会和寻常的母女一样。”
    回到俞府,姜洛扬下了马车,见俞仲尧等在垂花门的石阶上,忙笑盈盈紧走几步,与他并肩返回正房。
    俞仲尧问道:“去做什么了?”
    姜洛扬如实道:“去见了见章兰婷,她已无药可救,便请娘亲将她处置了。”
    “何必亲自走一趟呢?”
    “她有些话,我应该听一听。”姜洛扬笑道,“每日只与待我和善的人来往,听的都是顺心的话,长此以往,不免放松下来,完全忽略一些事。我也总要提防着自己变得面目可憎才是。”
    俞仲尧失笑,“你才没那个本事。”
    姜洛扬轻笑出声,“我也但愿自己永远没那个本事。”
    晚间,俞仲尧去了书房院,唤南烟来说说话。与皇家的亲事定下来之后,他一直是甩手不管,到了今日,该说道几句了。
    俞南烟走进门来,“哥,有什么吩咐?我现在很忙的,你可别再派差事给我了。”
    俞仲尧斜睨她一眼,“嗯,我们南烟是天下头号大忙人,我怎么好意思再给你派差事。”随后一笑,“宫里那个,却是天下头号闲人。”
    俞南烟听得他提起皇帝,有点儿不自在了,落座后端了茶盏,敛目细看,仿佛没见过似的。
    俞仲尧也由着她,只是提醒道:“估摸着你明年就要嫁过去了。往后怕是少不得劳心劳力的时候,这也是我想让你方方面面都有涉猎的缘故,艺不压身。这些你都细想过吧?要是觉得太过疲惫,反悔也未尝不可。”
    “可是,”俞南烟怯生生地抬眼看他,“什么事不是都有你么?我嫁人之后你就不管我了?那可不行啊,我之所以这么心安,就是因为我的哥哥是俞仲尧,天塌下来有他顶着呢。难道不是这样的?”
    俞仲尧:“……”
    “往后几十年,宫里宫外两份日子,都要你做主。”俞南烟说着说着,眉飞色舞起来,“我呢,只管孝顺太后,在宫里弄个只属于自己的药膳局,专门调|教些人,帮你们调理好身体。”
    “……”几句话,就把他余生安排好了。
    “不高兴也没用,你可不能不管我。”
    俞仲尧按了按眉心,“行了,我知道了。你回房吧。”
    “这就是说定了啊。”俞南烟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手伸到他面前,忽闪着大眼睛,“拉勾啊?”
    俞仲尧没好气,将她的手打开,“滚回房去。”
    俞南烟咯咯地笑起来,“好啊,我这就滚啦。”语毕踩着轻快的步子出门了。
    俞仲尧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南烟这算不算是近墨者黑?现在活脱脱一个小无赖小懒虫。
    第二日,皇帝见到他,苦着脸坐到他近前,“太傅,你看看我是胖了还是瘦了?”
    俞仲尧抬眼细看了一会儿,低头时道:“胖了。”
    “……”皇帝一肚子的话就被这两个字打回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俞仲尧道:“南烟还要时不时地进宫给太后请安。”
    皇帝这才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是想看看她,哪怕远远地瞧一眼呢。”
    这件事上,俞仲尧理解皇帝,甚至有点儿同情。两情相悦的人,都可以时不时地找机会去见见意中人,只有皇帝倒霉,看上了他的妹妹,绝不适合溜到俞府去私会南烟。
    随后,他说起正事:“萧衍办事最是得力,往后我每十日休沐一次,可以吧?”他也该过过寻常官员的日子了。
    “当然可以,只要你安排好人,不耽误朝政就行。”皇帝道,“你可别指望我啊,我是不会管的。”
    “……”
    皇帝笑嘻嘻地给俞仲尧倒了杯热茶,“天凉了,太傅多喝点儿水。”
    俞仲尧笑了笑,服气了。
    到了休沐那日,俞仲尧命人备好骏马,商量姜洛扬:“今日出去散散心?”
    姜洛扬惊喜地笑,“这次要去哪儿?”
    “去看看京城的红叶——眼看着秋日就要尽了。”他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骑马去,如何?”红叶在风溪就看过了,他只是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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