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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老板看的是生辰八字,她这做娘亲的却还要多看一样——相貌。
    要是命格对了,却长得太丑也是不行的,若连累小明珠遭人笑话,她面子上也过不去。
    夫妇二人一连看了三四天,明里暗里的小道消息也打探了不少,还是一无所获。
    俩小家伙一起住在这别院里,就快无聊得抹脖子自杀了。
    这座别院名作“观山院”,果真是院如其名,四面环山,除一条新开的车马道,满目全苍翠之余,尽是弯弯绕绕的羊肠小道,住在这儿,每天傍晚还可以听见砍樵的汉子唱山歌。
    这和山沟沟并无区别。
    观山院本是扬州扈家位于城西的一处闲置居所,虽然风景宜人,但是地处偏僻,去一趟集市赶马车来回都要一个半时辰,所谓扬州风物,小闲卿和小明珠俩兄妹是连渣渣也没看到过,更别说他们喜欢的小糖人,小面人。
    只能自己找乐子耍搞。
    韩明珠是沧州一霸,韩家的放养方式注定了这孩子心气大,胆也大。
    别家的小小姐小公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装矜持,韩家这两个皮猴却大剌剌在两棵皂夹树上爬来爬去,住进来五天不到,树上结的那点皂夹就被他们削去了一半。
    管园子的是一个哑仆,看见小鬼头往上爬,怒得不得了,可又说不了话,只能对着两个人比划:“啊啊啊,哇哇哇……”
    韩明珠也学着他的样子,做着鬼脸:“啊啊啊,哇哇哇……”
    哑仆去告了几次状,韩闲卿被韩老板训了一顿饱的,韩明珠这才老实了。
    韩老板知道俩小鬼头感情好,于是乎感情越好,就越容易管束,反正韩明珠做错了什么,打哥哥准没错,韩闲卿就是她的一块软肋。
    小明珠恨死爹爹了。
    “老狐狸,以大欺小,哼,不就是摘了几片皂夹么?又不值钱!要是拿点值钱的东西来玩,还不知道他要气成什么样子。”小明珠黑起脸。
    “是不值钱,但是很有用啊,我看李贵家的就是用这个洗头,还有上次,我把墨汁洒在身上,牛婶也是用它来洗干净的,可神奇。”李贵家的是韩府的门房,俩兄妹每年上街闲逛都会去他打照面,对他最熟不过,李贵家的媳妇儿比李贵小了二十多岁,丰腴貌美,又爱打扮,一头油亮亮的长发最招人喜欢,她每次拿皂角洗头,小闲卿就在旁边看着。
    他对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十分好奇,不然也不会想到带妹妹爬到皂夹树上玩。
    “真的什么都能洗?”小明珠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皂夹堆里翻来翻去,百无聊赖之际,脑袋里突在灵光一闪,“有办法了!”
    “怎么了?”小闲卿被爹爹打得屁股还疼,一时没防备妹妹会突然伸手拉他,脚一软就跌在了地上,他苦着脸道,“妹妹,你好生些,别又连累我,我替你挨的板子从来没计过数,到时候看你怎么还给我?”
    “放心吧,这一回保管没事。”小明珠看哥哥半天也爬不起来,没耐性了,掉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跑。等到小闲卿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小明珠已经抱着个沉甸甸地盒子站在眼前。
    “哇,你居然拿娘亲的首饰盒来玩,你是嫌我的屁股上开的花还不够咩?”小闲卿一瘸一拐迎上去,劈手要夺那盒子。
    “别慌别慌,要是我没拿稳当,你有十个屁股也不够开花。你先去问下人要个盆子。”小明珠擎着首饰盒,侧开身子。
    “要盆子做什么?”小闲卿眼睛还死死地盯着那盒子,乖乖,那里边可是放着娘亲最喜欢珠钗耳珰,要是弄坏就完蛋了。
    “洗首饰啊,你不觉得这些首饰每天戴来戴去有多脏?娘亲摸一下,爹爹又摸一下,蒙雁姐姐摸一下,小虹姐姐又摸一下……我们刚好摘到了皂夹,不用就浪费了。”
    小明珠也不是真心诚意要帮娘亲洗什么,那些发钗啊玉镯啊,娘亲爱惜得不得了,每天都拿绢子仔细擦过,绝计不是她说得那么脏,她不过就是为了拉小闲卿一起下水罢了。
    一个人玩,多没意思。
    可小闲卿就是有那么笨,明知道妹妹挖了一个坑,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往这里边跳了。
    果然,不过多时,二人就借来了一个大脸盆。
    小闲卿打来了水,将摘来的皂夹往里边一倒,小明珠便迫不及待地将盒子里的首饰一古脑儿空出来。
    那个看园子的哑巴,这时候才是真的哑了,他敢说他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名贵的首饰。
    然而,不管它们曾经多高贵,现在都被泡在了皂夹里。
    “快来看啊,那两个小野人又玩新花样了。”
    早有同龄的女孩子打开了窗子往这边观望。
    她们看着金光照亮了小明珠的脸,立即露出了既羡慕又鄙视的神情。
    她们自以为修养极好,自以为大家闺秀风华绝代,可又不得不承认韩家那位大小姐容颜无双,引人注目。她们一边鄙视着韩明珠那疯不疯癫不癫的行径,却又一边忍不住暗暗嫉妒她不受约束,无人管制。
    她们哪会知道,就在这管教的问题上,韩老板已经殚精竭虑。
    小明珠生来就是个熊娃儿,极具表演天赋,说哭就能哭,说笑就能笑,他还没挥板子,小丫头就嚎得左邻右舍全都知道了,也不晓得这臭丫头施了什么法术,竟令到下至黄口小儿,上至耄耋老翁,都为她说情。
    他本来就不忍心真的打她,被她的泪眼汪汪地一哄,罢了。
    小明珠学着爹爹打马吊洗牌的手势搓着盆里的金银首饰。
    明晃晃的波光倒映在她明亮的眼瞳之中,亮得吓人。
    众人看清她小手里的那副头面,才得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寒气。
    居然把玉雪点翠牡丹头面丢进水里,小姑娘可真会玩。
    不说那一整套头面价值几何,就单看那一支牡丹小钗就值四千两啊。
    结果,人家拿这样贵重的东西泡水呢。
    不识货的干瞪着眼,识货的,更是心如刀绞。
    “野蛮人就是野蛮人,居然拿这种伎俩来搏眼球,谁不知道韩家这回是来招婿的,别院里住着的公子都被她家打听遍了。啧,韩伯伯也真可怜,生了个这么样的赔钱货,难怪心焦了。”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孩儿不屑地瞟向韩明珠,随后目光一滞,却是停在了韩闲卿身上。
    “葛姐姐,什么叫招婿?这韩明珠这才六岁,就能成亲了吗?”有人问。
    韩夫人四处打听小公子们的生辰八字,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这样劳师动众只是为了招个娃娃亲,似乎有些不对劲。韩家虽说是沧州首富,但在座的哪一位又是出不得场面的,能这样由得他挑肥拣瘦?
    小姑娘谁个没听过几个才子佳人故事,可是在座的一大半都不是什么美人胚子,她们看韩明珠的眼神,天生就是敌对的。
    被那葛家小姐的话一挑拨,不少人心中升起了一股危机感,看向韩氏兄妹的眼神就更不善了。
    “放心吧,你们看上的,人家未必看得上,她在这院子里跳来跳去,不就是等文青哥哥么?你们看那棵皂夹树,是不是正对着文青哥哥的书房?”
    葛家小姐扬手指了指对面,小姑娘们立即就气炸了。
    “看上文青哥哥?就凭她也配?又不会画画,又不会绣花,就只知道在泥堆里爬爬爬,简直丢人现眼!我倒要亲自去会会她,看她有什么本事?”
    一个穿红衣脸圆圆的小姑娘像个炮仗似的蹿起来,转眼就冲到了韩明珠跟前。
    葛家小姐在后面眯了眯眼,好以整暇地靠在了窗边。
    小明珠正搓得有趣,突然感到眼前一暗,一个颤颤的影子罩在脸盆里,将金光遮住一大半。
    “你,给我滚出去!”红衣小姑娘脸儿鼓鼓的,努力将一双小眼睛撑得溜圆。
    “哥,她叫你滚出去!”小明珠没抬头,只推了推小闲卿。
    “啊?”小闲卿莫名其妙地回转脸,将目光定在那小姑娘身上,因为没弄清状况,他的眼神呆呆的,连眨都没眨一下。
    红衣小姑娘被他清澈的眼神震住了,好半天,才顺着他的目光一直滑下来,然后停在了自己的胸口。她比较胖,年纪也比韩氏兄妹长了三四岁,虽然还没隆起小包包,但她却认为自己已经很有些看头,所以特别疑神疑鬼。
    “你、你看什么!不要脸!”她被小闲卿那眼神吓得一哆嗦,赶紧先捂住了身上的五花肉。
    “一会叫我滚,一会儿说我不要脸,我都不认识你。”小闲卿并不觉得五花肉盖着块红布有什么好看的,庙里边的祭品也跟这个差不多,他怕妹妹生气,径自拦在了那红衣小姑娘面前,“这位胖子姐姐,你挡的地方有点多,我妹妹不高兴了。”
    胖子……姐姐……挡的地方有点多……他居然嫌她阴影面积过大了!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你!韩闲卿,你会不会说人话!”红衣小姑娘蓦地捏紧了拳头。
    其余看热闹不嫌多的姑娘们都纷纷笑开了。
    葛家小姐随手拿着手帕扇起来,指那红衣小姑娘笑道:“这傻姑娘,拿话一激,她就真的去了,看来是真喜欢扈文青哪。”
    韩闲卿是典型的护妹狂魔,平时他软得跟块豆腐似的,怎么骂都不会吭声,但要是谁触了韩明珠霉头,他简直能和人拼命。葛家小姐看不惯这俩兄妹很久,这一记借力打力,用得虽然不高明,但效果也达到了。
    她摇了摇头,还想挖苦一句什么,却觉得有些口渴,说巧不巧,便有一盏茶,被人递到了她手边。她以为丫鬟送来的,刚想夸赞两句,一转头,却生生愣住——
    一个声音清透如泉水,悠然问道:“刚才是谁说喜欢我的?”
    姑娘们的脸,立即红成了一片片晚霞。
    ☆、第051章 野蛮姑娘【捉虫】
    扈文青十三岁,已经开始抽条长高,淡如青竹的笑容下,总有点弱不禁风的意韵。
    十三四岁的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除开那些眺着十*岁邻家哥哥的,剩下的谁不多看扈公子几眼?
    扈文青的爹是这观山院的主人,也是此次鉴宝大会的东家之一,能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显然不是钱多就能摆得平,听说这扈文青有个舅舅在朝中做大官,连带着扈家也名正言顺地沾一点盐铁生意,虽然扈家没被扣上皇商这顶帽子,但也跟皇商差不了多少。
    扈文青才十几岁的年纪,来说媒的就将扈家的门槛给踩塌了。
    扈公子着一袭天青色的长衫,衣片剪裁得体,布料缝线的走向恰到好处地突出了腰和肩的位置,锁住腰线的卡口稍稍靠上,显得双腿修长。襟摆用了与上衣不一样的料子,染得同样的颜色,质地却轻便许多,微风拂过,恰恰掀起一片衣襟,少年便平添了几分谪仙出尘的风姿。与他相比,韩闲卿就算五官长得再精致,也还是个四脚着地的蠢孩子。
    扈文青不常出门,但是扬州街头巷尾都兜售着他的画像,价钱还不便宜。
    在座的每一位姑娘,几乎都认识他,也都喜欢他。
    当然,除了韩明珠这样的眼缺。
    韩明珠这点年纪,还不知道什么叫好看什么叫不好看,她从来认为值钱的才好看。
    所以,她完全没理会那边回廊里的喧哗,还在认认真真地洗着一支发钗。
    半片蝴蝶的光斑打在她娇俏的小脸上,又明媚,又诡异。
    而与她对面而立的红衣小姑娘,就有点站不住了。
    她人还在这儿,可是心却飞去了扈文青那。
    可是扈文青被那一团莺莺燕燕围着,眼神都飘不过来。
    “你……不过去?”
    没理由啊?韩家这臭丫头整天在院子里蹿出蹿去,不就是为了引起扈文青的注意么,为什么现在人在眼前,她却没动静了?
    这红衣小姑娘整天和那些手帕之交混在一起,对那些男女争风之醋之事晓得个通透,加之自家爹爹那被窝子里的一堆女人成日争风吃醋,很容易就沾染了这等狭隘的想法。
    她以为扈文青是个宝,全天下就该合着将他当个宝。
    她以为自己喜欢扈文青,那所有的姑娘就都和她抢扈文青。
    可是——韩明珠根本不认得那是谁。
    韩明珠只个小破孩,连性别都还没分离出来,就在前天,她还闹得要跟哥哥一起洗澡呢。
    而且,韩府也没那么多奇形怪状的女人,韩老板就一妻两妾,两个妾室都是乔氏陪嫁过来的,也没正式抬为姨娘,现在称呼都是乱的,韩明珠和韩闲卿都管她们叫“姐姐”呢。
    抬不成姨娘,又没生孩子,说好听些是小妾,说得苛薄些,不也就是两个一等的大丫鬟。
    要说打架,韩明珠驾轻就熟,要说抢男人……还是再等个十几二十年吧,她没那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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