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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黑衣人面色一肃:“我乃奉天命行事,并无过错,你投身银桥,做了山神却擅离职守,理当受罚。你不顾天条,以地仙之态接近凡人,更要严惩。就算迟些回天庭复命,我也一样有理,倒是你……与其负隅顽抗,不如早早想清楚回去之后究竟要怎么向帝俊大人解释。”
    阿木抱紧了怀中之人,犹自冷笑不止。
    黑衣人凝眸:“你笑什么?”
    阿木直直的望向他,目光锋锐如刀:“笑你蠢。你可知道你刚才劈中的是谁?你可又知道我从上一世找到这一世,苦苦追寻的人,又是谁?你什么都不知道,便糊里糊涂地前来主持天罚。像你这样的人,被卖了还替别人数钱……我只问你,凤族究竟给你了多少好处?是给了你片羽吉光?还是许了你佳人如魅?”他语声一顿,无视黑衣人渐渐转灰的脸,伸手替怀中人理了理鬓边的发丝,良久,才继续说道,“看清楚了,她是扶兰仙子的转世。”
    黑衣人似吃了一惊:“她是扶兰仙子的转世?”
    阿木点了点头:“这已经是第三世了。第一世,她妙龄芳逝,第二世,也依然活不过十六岁,你可知道是为什么?”他眸中露出几许阴沉,“因为她在下凡之前,就被人种下了绝命咒。至于种咒的人是谁,你大可以去凤族问问。问好了,再来劈我也不迟。”
    ☆、第105章 温水煮着小青蛙
    妙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暖融融的怀抱里,清晨阳光明媚,窗外百鸟争鸣,似乎一切也没发生,一切都好好的。
    阿木以一个特别别扭的姿势垫着她,双手平行摊开,稳稳地架住了她的手臂和膝盖弯屈处,她蜷起来,像是窝进了一把绵软安静的椅子里。阿木的发带散了,乌亮的长发披下来,顺着两人接触的衣纹倾泻下来,映着点点清辉,令人挪不开眼。阿木睡着了,却还保持着端正的姿态,真正像个木头人,一个绝美的木头人。
    人的五官随光线改变,以前的草庐清透明亮,妙妙看见阿木,就像在晴天白日看见一颗苍天大树,清新朗润,拔挺动人。
    而此时此刻的阿木,经昏暗光线柔化了清晰精致的轮廓,反倒突出了另一种气质,妙妙莫明地觉得他像糖……让人想凑上去咬上一口。
    阿木不知道抱着她在这床上坐了多久,因为这间房里到处都是灰,似常年未曾打扫,尘网结节,显得残旧。这并不是妙妙在百岁峰住的那间小木屋。妙妙觉得自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些书中描绘的雕梁画栋在眼前一一呈现,她感到有些熟悉,但细细想来,又好像极其陌生。这样的感觉,与初见阿木的刹那重合在一起,妙妙几乎能肯定,自己躺着的地方,正是从芥子空间爆出来的豪宅的其中一间房。
    发生了什么事?
    妙妙依稀记得,头顶有白光贯落苍穹,连累着飞剑一起摇晃,随着那摇晃的频率越来越高,她的脸上骤然漫画一丝毛茸茸的痒意,然后,她便看见师尊的发髻蓬地散开,像个花白的倒插的扫帚,直指天宇。跟着,站在师尊身边的阿木忽然冲着师尊踹了一脚。
    白光落在了师尊站立的地方,打得飞剑一偏,妙妙这才明白,那道撞下来天顶的白光,是雷。
    飞剑失去了玉玄真人的控制,飞速落下,但打偏的电光催着剑身像风车那么转不停,妙妙在瞬息之间看见了第二道雷。那道雷,竟是冲着阿木去的。那时候,妙妙的脑子抽了一下,跟着就变成了一片空白。她记得自己好像扑了上去,但又好像没有,她听到了阿木的惨呼,可是也不能完全确定。她糊里糊涂地替阿木挡了一道雷,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就到了这里。
    之前发生的一切,好像被遗落在梦里,妙妙就算记得所有的细节,也不敢肯定那一切真的发生过。那样雄浑的雷柱,若是真的落在地上,岂不要将玉珩宗劈开变作两半?可是现下鸟语花香,明明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木的脸那样亲切,那样真实,完全不像历经突变的样子,只是他的脸……好像有些发白,连嘴唇也是。
    妙妙在阿木怀里伸了个懒腰,他却没有反应,妙妙跳下来,赤着脚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还是老样子,摊着双手,像把安静的椅子。
    妙妙觉得有趣极了,凑脸过去在他跟前看了好半天,忽然对着阿木的眼睛打了个喷嚏,阿木的睫毛颤了颤,突然像受了惊吓似的跳起来,一把将妙妙推开,妙妙脚下一滑,仰面往后倒去,惊呼声尚未出口,就被阿木压住了。阿木僵硬地撑着手,将她圈在了两臂中间,可饶是他手臂修长,却仍避免不了身体上有接触,妙妙明显地感到阿木抽了口冷气,发白的脸转瞬发青。
    “原来没有魂魄之人,也是会疼的啊。”妙妙转了转眼睛。
    “当然会疼,也不看看你撞到的是什么。”阿木依旧绷着那张木头脸,可是心里却在滴血。妙妙姑娘在不恰当的时机躺在了不恰当的地方,整整躺了三天三夜,阿木好不容易原地满血复活,却猝不及防被她来了这么一下。他额上冒出了冷汗,可是却还要假装一块木头疙瘩,这中间的难度实在太大了。阿木很想干点禽|兽之事来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可接下来又已经有心无力。
    两人四目相对,近得睫毛都快打架了,妙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阿木却在暗中又吸了一口凉气,隐忍着,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他感到自己的每一寸血管都在兴奋地冒着泡泡,两耳朵里更似嗞嗞地冒起了热气,他想干咳一声,想掩饰自己渐渐不自然的表情,可是又想到“阿木”好像是不会咳嗽的。
    为了能够继续与妙妙朝夕相对,和平相处,阿木认为还是不要穿帮地好,于是他按捺那颗狼嚎的野心,拼了老命压住驿动的表情。
    对其天人交战一无所知的妙妙姑娘则像条小泥鳅一样,从他下方钻出来,顺势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梁。她笑嘻嘻地说道:“不痛,乖。”
    阿木觑着她松散的领口,依稀记起三天前为她换下破衣服的情景,顿时血脉贲张。
    同样血脉贲张的,还有妙妙的亲亲好师尊。
    玉玄真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足足坐了三天,她挣扎了几次都没能好好地站起来。待心中铺天盖地惧意消褪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腿软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她亲眼看见阿木救下了妙妙,并亲眼看他抱着妙妙步入房中,房里的破铜烂铁被一古脑地丢出来,砰砰嘭嘭砸了一地。玉玄真人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然后又给了自己几个狠狠的耳光,却仍旧清醒。
    三十六个时辰,她一刻也没合眼,只顾着研究那些被阿木当成垃圾清扫出来的法宝们。
    比起能放进一座大宅的芥子空间,眼前这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但比起玉玑真人的收藏,却又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
    要知道,在上世随便带个夜壶下来,都在这儿都是法宝啊。
    在阿木替妙妙疗伤的短短数日里,玉玄真人一直在翻滚,在嘶嚎,在哈哈大笑,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从小养大的徒儿竟是仙子下凡,更没想小徒儿随便捡了个男人回来,竟也是个仙君。旁人苦修万年也未必可以碰上仙缘,就像玉玑真人,傻了巴叽地等了一百多年,也没有等来劫雷,倒是她,区区十六年,就遇上了两个。
    玉玄真人一时跑去看徒儿的伤势,一时又跑回来看自己捡到的法宝,忙得不亦乐乎,直到阿木耐性耗尽,抬手将她丢出院外。
    玉玄真人像个疯子似的,对着雪白的墙壁,幸福得冒泡泡。
    她一生所求,并非仙道,只恨玉玑真人借自己青云直上,她对玉玑真人横眉冷对,无非是想在昔日道侣面前找回几分面子,现在很好,里子面子都有了。光是丢个法阵出去,玉珩宗上下都要改口叫她一声祖宗。
    真是太爽了。
    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就只有妙妙一个。
    她兴冲冲地带着阿木出门看花,可是才打开门,就愣住了。
    大门朝东,清风徐来,可是前前三尺之外,已变成了万仞深渊,百草田边一圈焦土,黑乎乎的土坷垃幽幽地冒着紫色的雷丝,和她捡到那个巨茧时看到的一模一样。所谓的鸟语花香都是从芥子空间里释放出来,真正的百岁峰,已然变成了不毛之地。
    妙妙豢养的灵兽们跑得快,在天雷落下之前就跟玉珩宗的弟子一样逃了个无影无踪,等到雷声过去,它们再想回来,却已经不大可能。
    百岁峰与青冥峰遥遥相对,中间悍然隔着一道天堑。从这天起,玉玄真人再也不必逢初一去决明殿议事,耗费心力加固阵法,也再也不必应付玉玑真人那张皱巴巴的长情的脸。经此一役,百岁峰竟然从玉珩宗独立出来,变成了一道孤峰。
    “原来不是做梦啊?也就是说,那天确实是阿木救了师尊,也救了我?”
    妙妙没有灵兽可养了,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于是呆在百岁峰里唯一的乐趣就是做各种各样好吃的喂阿木。
    阿木对这种生活极其享受,就是吃草,也吃得份外香甜。
    倒是玉玄真人心里边五味杂陈。她以前是这山头的主人,现在……这地方好像易主了——
    嗯,房子是阿木的,各种吃食也是阿木的,她新换的防具是阿木的,新配的法宝也是阿木的。
    阿木是个大土豪啊,却还要装傻充愣被妙妙摆布。玉玄真人觉得这位仙君真是不利落,若是喜欢,哄上床去,一回两回,不就习惯了?当初她也是这样和玉玑真人好上的。可是时间久了,又觉得阿木这样做才是对的。至少,妙妙不会像她一样,处着处着,就心得厌恶。
    有种方式,叫温水煮青蛙。妙妙就是那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青蛙。
    “阿木,你是不是装傻啊?师尊说过,没有魂魄的人,是不会自己行动的,可是你为什么会赖上我?又为什么能在第一时间救我呢?”妙妙一个劲地往阿木嘴里塞果子,把他两边的腮帮子塞是像吃撑的松鼠。阿木搂着她,保持着淡定的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
    “不装傻,又怎么能一直陪着你呢?不装傻,又怎么能和你住在同一间房里呢?不装傻,又怎么能和你躺在同一张床上呢?”每天,从梦里醒来就能看见你,那曾经是追逐了上千年的梦想啊。阿木吐掉了果子,张口咬住了她细白的手指……
    ☆、第106章 另类天才
    黄泉客栈开在百岁峰,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妙妙拖着一支开岔的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了“未名居”三个字,倒也合适。
    只是妙妙的手书签稚绌古怪,有些不好看。
    玉玄真人对自己要求不高,对小徒儿的要求更是聊胜于无,自从知道小徒儿是扶兰仙子的转世之后,她就越发省了这份心。
    以前妙妙是百岁峰的过客,现在玉玄真人是未名居的过客,风水轮流转,总能轮到头。
    可怕的是阿木。
    阿木熟练地表演着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对着妙妙那叫一个千依百顺,如胶似漆,离了妙妙,单独对着玉玄真人,就变成高高在上,拿鼻孔看人的高傲相。
    阿木对玉珩宗嗤之以鼻,对玉珩七真也是百般瞧不顺眼。
    玉玄真人性子火躁容易得罪人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因为阿木认为玉玄真人蠢。
    本来,凡人修仙都是以灵养灵,借助天地灵气周转,催发自身潜力,而自身的这种潜能基础,众皆称之为灵根。没有灵根,就不能修仙,这是仙门之中大部分人的看法。
    然而天庭之上,一山一石,一草一木,皆无灵根可言,却能在灵气温养之下产生神识,渡妖成仙,这显然是与凡界那套理论背道而驰的。
    阿木认为,只要是人,都有修仙的资格,只不过要走一个不小的弯路,就好比妙妙。
    妙妙抛却了仙子的身份,重新学习吐纳入门确实很困难,但不从吐纳入手,直接借着法宝调用周围的灵气,却还是可行的。
    “晚辈不明白,以法宝之力调用灵气也一样需要自身的灵力做支撑,比如要打开乾坤袋,一样得费些功夫,妙妙没有修为,怎么可能借用法宝?”玉玄真人是真的听不明白。
    她一直以为阿木只要和小徒儿腻在一起就可以了,却不知神仙有神仙的崇高追求,至少,阿木就不会像玉玑老儿那样,只顾沉迷在温柔乡里。便是再喜欢,再走心,阿木对妙妙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的。阿木好像很痛苦,可是痛并快乐着,不知不觉就流露出一点受虐的满足。
    可怕的满足。
    玉玄真人想象不出阿木吃过多少苦,但一个人把吃苦当成习惯了,确实有些悚人。
    玉玄真人想起自己冲上云端之际,看见了阿木同雷公说话,那时候她心里骤然产生的情愫不是震讶,也不是兴奋,而是一种释然。她身为人师,却性情火爆,得罪了不少人,妙妙跟她一起住在百岁峰上,根本足不出户,作为二八年华的活泼少女,这样未免憋屈,但让她带着徒儿在各峰玩耍,又怕妙妙暗中被人欺凌。
    妙妙坐在家里都有人欺上门。
    这就是性子软弱的悲哀。
    现今有阿木死心塌地的陪着,妙妙总不至于太惨。
    没想到妙妙心思单纯是一回事,目标明确又是另一回事。
    自天罚之事后,妙妙就一直缠着师父,要学习布阵。
    玉玄真人看她抱着一套小阵旗跑来跑去,一时头大如斗。
    在玉玄真人看来,阵法是最没用的东西,比占卜之术更无能,人们比的是仙法仙术,打斗起来风云滚滚,哪还有时间认真布阵,快速布阵的方法不是没有,但没有深厚的根基,很难练至臻境,妙妙就算是学了阵法,也只是个懂阵法的凡人小姑娘。
    她一直保持着这种冷眼旁观的态度,看着妙妙折腾,直到妙妙将一套完整的诛邪之阵画在了防具上。妙妙不顾师尊肉疼,亲手毁掉了一件星纱流仙裙。
    “还没想明白?妙妙将阵法画在流仙裙的幅面上,长纱曳地,踏足上去就是一套难得一见的阵盘。她只要在阵盘中间移中,阵法就能随着她的步子作出反应,不需要刻意聚灵,就能达到诛邪的效果。”阿木耐着性子和玉玄真人解释,末了,不忘鄙夷地添上一句,“亏你还是做师尊的,这点道理也不懂,白活了这么多岁。”
    玉玄真人张嘴想反驳,但看阿木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突然万般情愫就沉寂在了一声叹息里。
    她承认,妙妙虽然没有灵根,却天生赋有仙缘。
    其他凡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妙妙总能做得天衣无缝。
    紫绡仙君说得也对,她活了那么多岁,自以为傲视天下,不守陈规,实际上却是划地为牢,不肯多想一步。她害怕徒儿早逝,便四处奔波着寻找长生之法,却没想过徒儿把生死命数全都不放在眼里——
    妙妙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帮阿木找回魂魄。
    她也想看阿木像别的师兄那样笑语欢歌,御剑风流。
    阿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埋头钻研,遇到她卡壳的时候,就着意提醒一下玉玄真人这个蹩脚的师尊。玉玄真人在转述这些要点的同时,自己的修为也渐渐得到了提升,短短数月,她的修为竟从元婴初期提升到了元婴中期,而妙妙也能通过阵法自保了。
    妙妙在有限的空间里练习走位,以用中阵心旗控制着阵法的五行属性。
    期间,她和元婴中期的师尊对阵过几次,竟也不是全输。
    妙妙的记性很好,多试几次就能记得师尊出招的习惯和方位,以及法术的属性。她甚至可以轻易判断出玉玄真人下一招会落在哪里。
    有时候玉玄真人攻过去时,她已经守在退路上等着了。
    这种瓮中捉鳖的打法简直娴熟到了极点。
    阿木托玉玄真人为纱纱配上了一套法珠,九档七纵,六十三颗串在一起,刚好是一副小小的算盘。挂在腰间,熠熠发光。配上那件星纱流仙裙,自是再适合不过。
    阿木这套法珠的原理与普通的投掷法器相同,不同的是,它们能配合诛邪阵变幻攻击效果,将诛邪阵的威力提几百倍。对付普通的妖兽,妙妙已经绰绰有余。
    虽然她的修为还不如炼气一阶的小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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