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咬牙,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穿过大半个院子走过石板小路。
林瑜晚被领进了他的房间,心口仍旧止不住的抽搐着,甚至在被顾老喊站住的瞬间,她有一种自己想大喊一声走错了门,我马上离开的冲动。
顾琛易沉默着将干净衣裙放在床上,“换吧。”
林瑜晚扯了扯他的衣角,“你为什么非要娶我?我看得出你们一大家子人对我很有意见。”
“以后的日子是我跟你过,还是你跟他们过?”
林瑜晚噤声,乖乖的把裙子套上。
顾琛易见她笨拙的动作,替她温柔的将裙子拉开,然后小心翼翼的避开她的长发,“等一下你别说话。”
林瑜晚点头,“我其实可以就待在房间里的。”
“今天是拜见长辈的日子,你觉得作为新人的你可以缺席?”
林瑜晚撇了撇嘴,“突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错觉。”
顾家敬茶的规矩可谓是相当繁琐,新人得穿着华贵礼服,跪拜着给家里的所有长辈奉茶,如果长辈有任何不满意,可以选择不喝这杯茶,而新人就得跪着等待长辈们喝完茶才能起身。
所以,如果顾老爷子不想喝这杯媳妇茶,林瑜晚突然觉得自己膝盖好痛,有一种会把自己跪瘸的预兆。
也的确如她心中猜想,顾老爷子在看到她递过去的那杯茶之时,并没有任何动作。
大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顾琛易见她平行的双手也因为紧张而泛着颤抖,索性拿过她手中的茶水亲自递过去。
顾老蹙眉,“怎么?这么快就舍不得看你媳妇儿受委屈了?”
“我只是觉得大家都饿了,父亲也不会为难一个丫头,有什么不满意,我会调教,就不劳烦父亲忧虑了。”顾琛易解释道。
“哼,你自己最好真的想清楚了。”顾老不情愿的拿起茶杯公式化的抿上一口。
见此,顾家一众老少方才放下高悬的心脏。
林瑜晚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从小嚣张惯了的林大小姐,走到哪里都是我行我素,只是在顾家这一池子水下,她这条小鱼好像失去了鱼鳍,只要水流不动,她怎么蹦跶也动弹不了半分。
顾家最重视的无非就是正午宴席,全家老少只要没有要务在身,必然所有人都得准时准点出席。
林瑜晚是坐在最末位置的,隔着顾琛易三个座位,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做人就得低调行事。
这顿饭,吃的她肯定会消化不良。
老爷子那双眼就像是一把刀时不时的落在她薄弱的身体上,恨不得挖出一个窟窿似的。
好不容易吃完了午饭,林瑜晚是第一个跑回自己房间里,关上门的刹那,她抚了抚忐忑不安的心脏,想着要不要顾琛易直接休了她得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林瑜晚瞪着推门而进的身影,眸中忧伤尤现,“我觉得顾老对我很不满意,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你应该尊重你父亲的决定。”
顾琛易脱下外套,躺在藤椅上,“过来。”
林瑜晚挪了挪脚步,不明所以的靠近他。
顾琛易拉着她的手,将她抱入怀中,“陪我睡一觉。”
感觉到他的体温,林瑜晚不可抑制的红了红脸,“等一下被人看到了又得打我小报告了。”
“你林大小姐还怕被人嚼舌根?”
林瑜晚吃瘪,昨晚上也没睡好,就这么躺着躺着,倒真有点困意了。
顾琛易感受到怀里女人的呼吸平稳,睁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面部轮廓。
在此之前,她的名字就像是一出笑谈一样出现在自己耳朵里,后来本打算用她来气一气那个老头,可是如今,她小鸟依人般依偎在自己怀中,心口泛起一股莫名的悸动,好像有什么东西静悄悄的落在了他的心坎上。
他动作轻盈的捧住她的小脸,一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其实味道还不错,有点甜。
……
寒来暑往,时光眨眼即逝。
京城的第一场雪是在12月落下,遍地的苍白颜色,满院子,不见一丝翠绿。
连日来下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大雪,也瞬间将整个京城笼罩成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一道身影安静的站在窗前,突然,肩膀上被扣上什么东西。
林瑜晚抬头,莞尔一笑,“起来了?”
顾琛易将窗子合上,“大清早的就穿这么一点跑出来,小心着凉。”
林瑜晚不以为意的转过身,六个月大的肚子顶在他的腰间,这是她最爱的动作。
顾琛易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回房间,看了看暖炉,又将汤婆子放在她手中,“快暖一暖,手都凉了。”
林瑜晚笑了笑,“父亲说让你今天去一趟军队,是有事吗?”
“不过就是例行检查,没事。”
“昨天我出门的时候听到了一点消息,是不是打过来了?”林瑜晚略显紧张的握住他的手。
顾琛易抬眸,目光直视着她焦急不安的双眼,笑道:“就爱胡思乱想,什么打过来了?没有的事。”
“我也希望没什么事,只是如果真的打过来了,你是不是就得去前线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顾家军主力将军,难道你不用去前线吗?”
顾琛易低下头,刻意的避开她的目光,“没事,还没有那么快打过来,就算打到京城也要先过东三省,东三军可不是便宜的角色,起码也够他们周旋半年,到时候我们的宝宝也出世了。”
林瑜晚心绪不宁,虽然她也这么安慰自己,可是战火一起,怎么可能会按照自己所想的进展发生?
“都说孕期容易犯困,你怎么越来越精神了?”顾琛易替她拢了拢外套,“要不要躺一会儿?”
林瑜晚靠着他的肩膀,温柔的合上他的手,指尖摩挲着他的掌纹,“我不想睡,想靠靠你,再说会儿话。”
顾琛易抚摸着她的脸颊,“那你说。”
“不得不说你的眼光真好,能够在我众多的缺点里愣是找出这么一点优点。”
“你哪里有优点?你不过就是把缺点消去了,所以看着正常了许多。”
“……”林瑜晚掩嘴一笑,“所以应该是你很厉害硬是把我的浑身上下的臭毛病给洗干净了?”
“可以这么承认,毕竟你是遇见了我,才有机会做回一个正常女人。”
“那我应该好好的谢谢你。”林瑜晚捧住他的脸,眸中温柔如水,她低头吻上他微凉的双唇。
“咚咚咚。”一人敲响房门,轻声道:“三公子,老爷请您去书房一下。”
听见声音,林瑜晚身体本能的一僵,她惶恐的看着他平静的眸光,有一种不祥预感在心中滋生。
“父亲应该有什么事想要和我商量,你躺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顾琛易穿上外套,大步流星踏出屋子。
书房内,茶香从虚敞的杯中溢出,男人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
顾琛易开门见山道:“是不是真的打来了?”
顾老点点头,“坐下说。”
“徐家电报怎么说?”
“让我们支援,如果我们再按兵不动,只怕东三省撑不了十天,到时候外围防线一破,京城必然保不住了。”
顾琛易蹙了蹙眉,“现在支援?”
“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晚晚,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你今天去一趟军队,整理整理人数,先调五万兵力过去。”
顾琛易站起身,绕着屋子转上两圈,“您应该知道我这个时候肯定不能离开她,能不能——”
“三子,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军人,我们的使命是保家卫国,我知道你的顾忌,我可以给你保证等你回来,我定然把她完好无损的还给你。”顾老严肃道。
顾琛易扶额,“让我好好想一想。”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你知道我们只有一天时间准备了。”顾老拿起茶杯,平日里稳重的双手也不听使唤的抖了抖,“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顾琛易坐在椅子上,双手抵触着额头,“我自然知道大局为重,但我也是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
顾老当然知晓这孩子现在的为难,这半年来,两个孩子之间就跟助添了发酵剂一样。
顾琛易回到房间的时候,脚步声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林瑜晚放下刚刚从大嫂那里学来的针线活,就这么抬头望着他。
顾琛易微微一笑,蹲在她身边,俯身凑到她肚子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要走了吗?”林瑜晚抬手颤抖的覆上他的发顶。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在宝宝出世前回来。”
“我不要你出世前回来,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来。”
“嗯,我可是顾琛易,顾家三公子,谁敢要我的命?”顾琛易抚摸过她的眉角,“好好的照顾自己,不要受伤,不要着凉,不要害怕。”
“嗯。”林瑜晚郑重的点了点头,握上他的手,十指相缠,“不要受伤,不要放弃,不要离开我。”
“等我回来。”他抱住她,双唇落在她的唇瓣上,一点一点就如呵护一件珍品一样温柔的贴着她的温暖。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从沈洲沦陷当日起,政局便猜出京城必然会在一个月之内被攻陷(小蛮胡诌的)。
东三省战况一点燃,京城人人自危,各大商家举家迁移。
报社每一天转播着战争速度,从一市到一省的沦陷,人心惶惶。
林瑜晚坐在房中,每一天第一件事便是搜索关于前线的新闻,只是最近战事太紧,前线记者阵亡无数,一份份都写着什么市又被攻破了。
她抬起手压着自己从一早上起来就开始不安的心脏,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离他走已经一个半月了。
京城里除了三大家族还在城中稳定人心,连林家都在战乱中被迫搬离,谁都知道r军的残酷,每一次攻破城防,不是屠城就是奸淫掳掠。
“三少奶奶,厨房里给您做了你爱吃的莲子羹,您多少吃一点吧。”丫鬟端着汤碗站在床边。
林瑜晚摇头,单手掩鼻,“去问问父亲,今天还是没有消息吗?”
“您别担心,不是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吗,更何况咱们顾家军向来所向披靡,您要相信三公子,他一定能凯旋归来。”
“我自然知道他的厉害,只是,心里还是不安,你去问问。”林瑜晚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索性自己站起来。
丫鬟忙不迭放下汤碗,“我去问,您躺好,昨天就不小心摔倒了,再出意外,三公子回来肯定会责备我们没有照顾好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