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子其实是不成体统的。
连喻是二品大员,庶民对待二品官平起平坐,方正也就是仗着了他的新身份以及方婉之在连喻心中的分量。
他深知若不是喜欢极了,连喻是不会明媒正娶睡的,这就是筹码。
而连阁老对于一切尊重他或者不尊重他的人都一视同仁的看不起,也就更加不在乎方正这一瞬间的转换。小人嘴脸他看的多了,方正也不算是最丑陋的。
他说不要银子,那就是要权了。
他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方正又砸吧了两下嘴,轻声嘀咕道。
“婉之的两个哥哥和妹妹平日里也没少照顾她,送亲的时候也少不了兄弟们帮衬。您是聪明人,聪明的很,所以我说的,您自然都明白意思。”
连喻看看他笑了,也没说什么,但是模样神色都很温和。
方正一看这事儿有谱,就更加得寸进尺,搓着手掌靠近,说话都透着近乎。
“咱们家是粮商,平日里除了京里的生意也没什么旁的收入。我听说你在两广盐路上还有生意?再不成,那军营里不是有着关系呢,我那两个儿子....嘿嘿...我也知道您在京任职,不好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做的太过,只是您是什么人啊,想要用谁想要做什么,还不就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儿....”
连喻表示明白这里面的意思,敲了两下桌面唤道:“刘顾进来。”
外头立时有禁卫应声而至。
方正认得此人是京中渝北部三军禁卫统领,是连老爷子麾下大将刘晟的亲儿子。
方正一看连喻叫他进来,心里瞬间美的一朵花似的。
心道这便是要给自己儿子安排了。若是他那两个都能在军营任职吃上口皇粮,那身份地位可真真要不同以往了。手上更是殷勤,拿起茶壶就要给连喻斟茶。
连喻用手挡了,垂下的长睫映出一小片阴影。
“带几个人进去把方老板的家给我抄了。”
方正的茶壶盖子都落在了地上。
他说:“阁老,您这是什么意思?方某可是从未做过什么贪赃枉法的事儿啊。况且您要抄我的家,那婉之....”
连喻双手叠在桌面上,歪头嗯了一声。
“犯没犯法不也是我一句话两句话的事儿?反正我只要一个方婉之就够了。你也知道我的官做的大了,我爷爷还是王爷呢。”
再一看站着的刘顾,当真按照吩咐带着禁卫往内院去了,真不是闹着玩的,吓的方正椅子也不敢坐了,麻利儿下来一面拦着禁卫一面对着连喻拱手。
“方才小的是油蒙了心,您老千万别介意,都是玩笑话,玩笑话。”
见连喻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赶忙又加了一句。
“小的是个粗人,没读过几年书,得罪的地方您看在婉之的面子上就不要同小的一般见识了。”
连喻瞧瞧他。
“方老板的笑话讲的不错。”挥手示意刘顾先下去
算是给了方正一个台阶下。
方正面上揣着小心,内心各种惴惴,矗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见他面上并无不快才敢小心翼翼的问一句。
“那您方才说的五十万两彩礼....”
连喻低头,用手指一下一下的在小几上划着圈。
方正的心跳了好几跳,斟酌了一会儿,生怕竹篮子打水,又加了一句。
“其实....四十万两也是可以的。”
连喻还是不说话。
方正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要不,三十万两....”
“喝茶吧。”
连喻抿唇,为方正斟了一盏。
他只是想要给方正一个教训,至于银子,他一分都不会少给,这是给方婉之的体面。他要她风风光光的嫁给他。
☆、第六十章 叫你们家大人过来
连喻是带着兵来的,当然不是为了抄家,也不是为了一个卢文淼,而是打算给方婉之搬家。
他想让她跟自己住到玉尘奉宛去。
虽然也没动旁的心思,但是就是想天天呆在一处,到出嫁的时候再让她回娘家住几天。
然而这人是带来了,事先却并没有跟方婉之商量。很有一些土匪的架势。
方大姑娘磕着瓜子溜着王守财,一听说这事儿的时候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是不合礼数的。
方正这次是彻底被连喻骇破了胆,不过话说回来,就是没骇破他也是不会拦着的。一听说这个意思,干干脆脆的答应了,几乎是带头就往内院走。
然而走着,谁也没想到卢翠花会打里面出来。
前面说过了,这卢二娘是燕京一带的舞姬,曲意逢迎倒是懂一些,嫁给方正之后才算是过上了几年少奶奶的日子,没什么太多的见识。
连喻今日穿着官服来的,卢翠花也知道自己姑娘要嫁的是个当官的。但是她分不清官帽高低,更不懂怎么看官袍上的补子,只听说方正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很满意,嫌弃人家没实权,便觉得这官也不大。
卢翠花算不上势利眼,入了方宅之后就一直以富商女眷的身份严于律己,对方婉之更是常教导她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虽然这些年都是教育出些哭啼吊嗓的矫情东西,但是那颗心真的是为着她好的。
一见着一大堆的老爷们鱼贯而入,她先是拿着帕子遮了脸。后来又觉得不对,因为方正跟在他们身边呢。又看了看连喻,正经是个好看的后生,年纪轻轻的却是满身的派头,气势好,便张口问道。
“敢问这位官爷可是来谈亲的那位?”
连喻知道方婉之有一位二娘对她算是照顾有加,再端那妇人的衣着装束,知道当是卢翠花不错,便点头应道。
“正是。”
卢翠花再问。
“那您带着禁卫来后宅又所谓何意?”
连喻便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
再然后,卢翠花就翻脸了。是真的翻脸,甩着帕子掐在腰上。
“胡闹!这话里的意思今日就是来提亲的?哪有刚提了亲就要把姑娘带走的道理?你的爹呢?”
连喻说。
“死了。”
“娘呢?”
“也死了。”
卢翠花一听,觉得这娃真可怜,但是规矩还是规矩,皱着眉头说。
“你们家大人总得有个健在的吧?”
连喻便说:“我爷爷在的。”
“那就让老爷子过来一趟!!”
连喻有点蒙了,没见过这么凶的妇人。
卢翠花几步走到他跟前,数落自家孩子似的扯着他的袖子。
“没结过婚吧?看你也就刚过了二十。我跟你说啊,这事儿不能你一个人来,家里长辈,族中说的上话的,不管怎么得来一个。提亲哪有自己来的?我们家姑娘就这么嫁了那传出去也不体面。你得带着你老爷子过来,着冰人合了八字,带上三书六礼这都是规矩,知道吗?”
连喻想告诉卢翠花,三书六礼和冰人他都不会差,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方婉之搬家的。但是卢翠花这样说了,又说的十分有道理,一时之间竟难得的哑然了。
方正也傻了,吓傻的,他没想到卢翠花这么白目,不大点的小妇人敢对二品官指手画脚瞎嚷嚷。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卢翠花已经拉着方婉之和连喻的手唠叨到。
“咱们长辈自是不会为难你们的,以后小两口亲亲香香的过日子,有用着我的地方随便支会。今后婉之生孩子的时候也得是我照顾不是?别看我没生过,该知道的事儿那可一件也不少,稳婆哪有自家人好用呢?你娘去的早,照顾婉之月子的事儿还是得我这个....”
“翠花!!!”
方正几个踏步走过去。
“不得对连大人无礼。你懂不懂规矩,人家是户部尚书,由得你教?”
“户部尚书知道怎么养月子?”
卢翠花下意识的接了这一句,说完之后自己楞了一下。户部尚书...,那好像是个挺大的官呢。
再一端连喻的长相。
这还是个孩子呢啊。就又伸着手继续说。
“你官做的大,手头上的事儿定然是挺多的,可不能负了我家闺女。别看这丫头平日大大咧咧的,实际上那心细着呢。...女人哪个不愿意让人疼的呢。”
方正待要再打断,却发现连喻站的笔直的在那里听着,姿态十分的恭逊。卢翠花唠叨了那么多,他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方正知道看好赖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看见那三个人亲亲热热的站着,心里又颇为不是滋味。
他也是方婉之的亲爹的,闺女要出嫁了,他却恍若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及至再想到那贵重的彩礼,他想要咧起嘴角笑一笑,却无端品出些平日品不出来的滋味。
方婉之的娘一辈子也没待见过他,心心念念就那么一个穷酸秀才,方正打心眼里厌烦那个女人,只想由着她去,当姑子敲木鱼,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对于方婉之也是谈不上喜欢。
然而看着眼前的画面,他似乎突然之间苍老了很多岁。往后退了两步,他撞到了连喻带来的肥猫身上。
肥猫眯着眼,前腿直直立着,圆鼓隆冬的一对猫爪子,白胖。
方正不知怎么就品出了些相依为命,蹲下身来摸了两下它的脑袋,紧接着他就被挠了。三道明晃晃的血痕,伴随着守财大人:你亵渎了朕的头颅。的高傲眼神。
卢翠花让连喻叫家长过来,连阁老当真就给封地的老爷子写了封信。
说来信也不长,不过寥寥数字,言简意赅的告诉自己的爷爷:我要成亲了,人家娘家让你过来一趟,不然不让结。
至于娶的是谁,性情如何只字未提,气的老爷子收到信的当晚就坐着马车入京了。可想而知这见面之后爷孙两少不了一通口舌之争。
现在马车尚在路上暂且不表,咱们只说连喻乖张了二十七年,难得听了卢翠花的安排,老老实实的按照婚前的事宜逐一的办。
他觉得这个妇人很好,是拿方婉之当了亲闺女的,因此很待见她。
然而也只待见了几日,便又不待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