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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皮说“您不是还没娶呢吗?现下后悔还来得及。”
    连喻巴拉着手里的算盘珠子算账,连眼皮子都没抬。
    “为什么后悔?”
    他巴不得现在就娶了方婉之。
    “那你这见天的唉声叹气...”
    “我在矫情。”
    或者说,炫耀?连喻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想到家里即将搬进来一个张牙舞爪的小泼妇就莫名觉得兴奋,虽然他兴奋的方式迥于常人了一些。
    世人似乎都想要夫妻和顺,举案齐眉,然而真正的夫妻哪里有不拌嘴的。连喻的娘跟他的爹吵了小半辈子,每次吵过之后两人还是一样的好,好到连喻的爹去了,他的娘也跟着不想活了。
    连喻到现在还记得,他娘躺在病榻上眷恋的摸着那支大婚时连岂送给她的簪子轻声低语。
    “不知道还有没有下辈子,...有的话,就还跟他过。”
    连喻当时还小,并不能明白白姣眼中那样的痴恋是怎样一种心境。如今他二十七岁了,也找到了心爱的姑娘,姑娘很凶,并不温柔,但是他喜欢极了,喜欢到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想跟她过下去。
    次日见到方婉之,连喻大概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心境,一面嗑着瓜子一面问她。
    “咱俩死了以后躺一个棺材吧?”听说那样就能在下辈子遇上了。
    结果被方婉之追着骂了整整一个上午。
    哪有大清早讲这种晦气话的。
    连喻吵不赢她,一个纵身跃上房檐,由着方婉之站在地上翘脚瞪他,觉得这日子实在是惬意极了。
    ☆、第六十二章 连程远的孙媳妇【二更】
    连阁老这厢是舒坦了,欢欢喜喜的等着娶新娘,朝廷那边却是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连喻有媳妇啊。
    这话往三年前说,连喻还是户部侍郎的时候,宫里的几位娘娘就着急忙慌的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了。不为别的,就冲着连家在朝堂的地位,和不想公主远嫁和亲这两点,连喻都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奈何连老爷子很早就撂了话,说自己的孙子已有正妻,姑娘虽然没有过门,但是亲事早就已经订下了。没人见过连喻这个所谓的妻子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但是刘礼见过,且在吃过一顿饭后认定自己算是跟他们夫妇两熟识了。
    现在连喻要娶妻,娶的却是粮商方正的嫡女。得知消息之后,宫里几位皇子没少找他说话,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层意思。
    你说见过连喻的妻子,性子不好,模样顶多清秀。但是方正的闺女是出了名的美人,可见你是在吹牛的。
    陈王刘礼被人啪啪打脸,面子上十分的过不去,憋了一嘴的哑巴亏无处发泄,赶上连老爷子也是这个时候入京。索性连同几个老匹夫一起找过去,话虽然说的客气,但也没少夹枪带棍。
    刘礼说:“老爷子,你们家儿媳妇到底长成什么样?之前本王好像是见过的,现下再见怎么又有些糊涂了?”
    另一个也跟着符合:“咱们都听说澜卿订过亲,今次才知道是方正的闺女。下官怎么听说这姑娘还参加过皇宴呢?那皇宴...。”
    后面的话那人没说,因为在座的都知道,带着闺女参加皇宴的,那都是想往后宫里头挤的。订了亲的人再往宫里去,像话吗?
    连老爷子带兵打仗是把好手,平生最不耐烦的就是朝廷上这些弯弯绕,话里话外哪能听不出来调侃的意思。脸上一冷,也不多说什么,就是招呼着大伙一杯一杯的吃茶,吃的对方实在跑不动茅厕自行离去才算罢了。
    人走以后,老管家闷声不响的给老爷子顺气,嘴上也不敢劝他,知道他现在快要气死了。不然也不会放着好端端的连府不住,跑到外面来住客栈了。
    说将起来,也不怪老爷子生气。自己的嫡孙大婚,娶的是谁,什么长相,什么人品,他这个当爷爷的一概都不知晓。只模糊听的人说,那姑娘的爹是个粮商。
    连程远就呕着一口老血郁闷着。粮商?那不就是个卖米的?他连大米饭都不想吃了。
    他对老管家说。
    “中午吃西红柿打卤面。”
    方大姑娘同连老爷子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玉尘奉宛的小院里。
    方婉之正蹲在桃花树下撸着胳膊给王守财洗澡,挺肥的一只大猫,满脸的张牙舞爪,爪子都露出来了,就是不敢挠她。
    连老爷子站在门口看着,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看上去十分的威严。
    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与生俱来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戾气。连程远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身上自有一派旁人不敢逼视的威仪。
    方大姑娘自然也看见了他,暗紫连珠纹过肩蟒袍,腰佩赭红五色带,年过六旬身量已然挺拔伟岸。连程远并没有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那么方婉之也不跟着装傻了。
    抬起衣袖,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开口唤到。
    “爷爷院子里坐。”
    没叫王爷,也没喊老爷子,而是用了十分家常的一个称呼。
    连程远愣了一下。
    因为已经有许多年没人对他用这个称呼了,除了连喻。也鲜少有人敢开口这样叫他。
    他站在那里没动,觉得方婉之用这个称呼就是在讨好他。最近一些时日,京里头的流言蜚语四起,那个粮商方正更是逢人便说自己结了个了不起的亲家,让他十分不快。
    连程远倒是想看看,方正的这个闺女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能将自己的孙儿哄的七荤八素。
    诚然,这个女娃娃长的很好,清清透透的一个小姑娘,笑起来很甜。若是连程远之前没有听到外界的许多传闻,或许会对她有些好感。但是传闻听见了,再看见她时,那笑容中无端就添了许多逢迎讨好的谄媚。
    连程远不动,方婉之却没有立时擦干了手上的水来请,而是继续为王守财洗澡。天气已经快要入冬了,难得在秋末能有这样的好天气。
    连程远等了一会儿,眼见着那个女娃娃招呼一声就不再管他了,觉得自己非常的傻。
    一方小院,一树一盆一肥猫。小姑娘坐着小板凳洗猫,他一个上了年岁的人矗在门口瞪着眼珠看着,多不成体统。
    鼻子里一哼,站不住了,皂靴重重的踩进来,还没走进去多远,方婉之就将桃树下的太师椅架起来了。连程远应该是不想坐的,但是院子就那么大的地方,不坐椅子难道蹲着?
    椅子旁很快被方婉之搬来一方小几,摆放着一盘子水果点心并一壶老君眉,茶沏的很香,茶盏用的是白底青瓷的方寸杯,几片茶叶在盏中舒散开来,茶香正浓,恰到好处。
    连程远饮茶,方婉之伺候完之后又坐回小凳上洗猫,堪堪初次见面的两个人,竟没来由的多了几分熟稔。好像这也是一对爷孙俩。
    连程远嘴上不说,心里对这个女娃娃倒是多了几分好感。
    秋日的午后阳光正好,吹下来的风凉意中伴着飒爽,连带树影之下的小院也染上许多惬意。
    连程远看着木盆里的猫,倒是询问了一句。
    “兔崽子养的?”
    方婉之就笑着抬头答他的话,问一句答一句,语气恭顺,又不让人觉得卑微,也并不急于表现自己。她敬他,只因为他是长者,而并非因着那一层了不得的身份。
    方婉之很健谈,闲话家常的闲适是连程远许多年都不曾经历过的了,他觉得很舒坦,也很新鲜。
    连喻自衙门里回来的时候,方婉之正将王守财端到太阳底下的石阶上晾着,看见他从院门进来就很自然的接了他的官帽。
    连喻扯着官袍的领子说热,要换了单衣再过去。
    方婉之就转身进了里屋。
    连喻近些天的眼里,除了方婉之几乎看不到任何人,连程远就坐在太师椅上瞪着这个兔崽子,刚消下去的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他现下对方婉之倒是没什么意见了,只是无端觉得这姑娘太柔顺了些。他家的兔崽子是个什么德行,旁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
    再者,娶亲这件事儿,他是同外头那些阿猫阿狗一起听说的,跟个外人有什么区别?
    连老爷子数十年坚持的理论都是棍棒出孝子,招呼也懒得打,掌风一抬照着连喻的后脑勺就挥了过去。
    连喻侧身避过,一看来人是连程远,还挺开心。
    他说:“爷爷?什么时候跟我去提亲?”
    气的连程远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他说。
    “你还知道我是你爷爷?成亲这么大的事情我居然是最后知道的,你是成心想要气死我这把老骨头?!”
    连喻皱眉。
    他确实是忘了。
    但是连程远之前也对他说过,以后找了媳妇也别来烦他,成亲的时候知会一声就行了,他懒得操心他的破事。
    当然,这话也是气话。那个时候连喻二十五岁,连程远封地的那几个老伙计都抱上了曾孙子,他也十分的想抱,就安排了几个家世人品都挺出众的姑娘给他认识。奈何连喻一个都看不上,还给人家排场吃,气的他一怒之下就说了那样的话。
    不可否认,连程远在对连喻的教育上,时常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出一出是一出。十句话里,几乎有九句是气话。说到后来,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哪句不是气话了。
    所以现下的这种局面,还真不能全怪连喻不懂事。
    连程远此人,小半辈子都戎马疆场,旁人不敢挑衅其威仪,久而久之便养刁了他的性子,容不得人忤逆,老了之后更是生出些岁月沉淀出来的小心眼。
    不管是非对错,反正你到了成亲才跟老子说,老子少不得要发些脾气教训你一下的。再说,那方正是个什么东西?得了这么一门女婿,就差跑到四九城外再放顿炮了,他丢的起那个人?!
    然而连程远忘记了,连喻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脾气秉性虽没完全的随了他,但性子也是不好的。
    埋怨到后来,连喻也有些恼了,虽没有顶嘴,语气也不算谦逊。
    方大姑娘窝在里屋的小窗户边上,很识大体的没有出去,然而外面的火药味却是越来越浓。
    最后方婉之看不下去了,撩着帘子从屋里出来对连喻道。
    “下午不去衙门了?”
    本是要替他解围的。
    连喻却没走,坐没坐相的往太师椅上一窝。
    “不去了!”
    态度极其的不好。
    方大姑娘对此人的恶劣性子早已习以为常,管你态度好不好,伸手一指台阶上的肥猫,横眉道。
    “不去就把王守财身上的毛梳一梳。”
    连喻就一声不吭的走到台阶上给猫梳毛。
    看的连老爷子一怔。
    方婉之又走了两步给连程远添了茶,温声劝道。
    “爷爷莫恼,这事儿确然是我们两个小辈做的不周全,您老心情不好只管说他,没的气坏自己的身子。方家是小门小户,我能嫁给连喻确然是攀了高枝。但是这高枝既然已经攀了,我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说自己攀不起。”
    “我知您在外定然听到了些事情,我父亲的为人也是贪图富贵了些,但平生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了了不得的女婿想要炫耀,实际上那心思就跟捡了块宝贝回了家似的。开心的过头了,难免失了些分寸,还望您海涵。”
    一番话说的实实在在,又十分的得体。
    连程远承认,他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孙媳妇。
    再看一看窝在一边给猫顺毛的连喻,心底哼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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