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很简单,但操作起来却无比危险。
多谢mav燃料站,每20个小时我就能弄到10升二氧化碳。我会用高科技手段将它们转运到栖息舱,具体来说,就是从mav的着陆结构上把罐子卸下来,拎到舱内,打开阀门,倒光为止。
接下来就交给氧合机把它们转化成氧气。
然后,我会极其缓慢地释放联氨,通过铱催化剂,将其转化成氮气和氢气。我会想办法将氢气引导到一个小区域内,烧掉它们。
你也能想象到,这个计划让我烈火焚身而死的机会非常大。
首先,联氨可不是闹着玩的。任何闪失都会让一切努力白费,在栖息舱所在的地方,从此将多出一个“马克·沃特尼纪念坑”。
假设我没有搞砸联氨,还有一件大麻烦事:点燃氢。我要在栖息舱内,完全有意识地,引火。
你可以去问问nasa的工程师,所有人都会一致同意,栖息舱内最怕的东西无疑就是“火”。如果你接着问他们结果会怎么样,他们的回答肯定是:被火烧死。
但是,如果我能搞定,我就能持续获得水,而不必另外想办法储存氢和氧。很显然,这个过程会让舱内湿度大大上升,但水循环装置能将它们加以回收。
我甚至不必让联氨与燃料站收集的二氧化碳达到多么完美的比例,因为舱内有足够的氧气,还有更多留在备用罐里。所要当心的就是:别造水造过头,把我呼吸用的氧气全耗光。
我将mav燃料站与栖息舱的电源系统对接,幸运得很,它们的电压相同。它立马就嘎嘎地工作起来,开始为我收集二氧化碳。
晚上定量减半。今天唯一的成果就是仔细考虑了一个要我命的计划,这又耗不了多少能量。
今天我要把《三人行》全部看完。说实在的,相对罗柏夫妇,我更喜欢弗雷先生。
日志:sol33
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段日志。
从sol6开始,我就很清楚,我死在这儿的可能性相当大。但我一直以为要我命的是最终的食物短缺,没想到会死得这么快。
我马上就要点燃联氨了。
我们的任务从一开始设计,就考虑到所有设备都可能需要维护。所以,我有不少工具。即便是穿着太空服,我也能撬开mdv的罩板,取出六个联氨罐。我把它们临时靠在一辆漫游车边上的背阴处,以防温度过高。虽然栖息舱外壁有更大的背阴区域,气温也更低,不过,去他妈的——要是这些家伙真晒爆了,最多也就赔上一辆漫游车,而不是我的老巢。
接着,我又把反应箱撬了出来。过程有点费事,我都快把这东西折腾成两半了。走运得很,我想要的不是一个完全燃料反应。说句实话,真的,对天发誓,我真的不想要一个完全燃料反应。
我把反应箱弄进舱内。有那么一小会儿,我犹豫是不是一次只搬一个联氨罐进来,以降低风险。心算的结果是:一个罐子爆炸就足以炸飞整个栖息舱。于是我把它们全搬进来了。干吗不?
罐子上有手动阀门,我不能百分百确定它们是干吗用的。显然,一般情况下,它们不该派上用场。我猜这些是在装配期间,以及装罐前的多次质量检测中释放压力用的。不管原始用途是什么,我现在要亲手打开这些阀门。只要有扳手就成了。
我从水循环装置上卸了根多余的水管。在一些衣物布料(抱歉,约翰森)的帮助下,我将水管和阀门出口对接。联氨是液体,我要做的就是将它导入到反应箱里(说是“反应碗”更准确些)。
与此同时,mav燃料站还在继续工作。我已经搬进来一罐二氧化碳,排放完毕,又送回去继续收集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该开始正式造水了。
如果你看到的是烧焦的栖息舱残骸,那意味着我有什么环节搞错了。我已经把今天的日志向两辆漫游车各发送了一份,应该能保存下来。
开干吧。
日志:sol33(2)
好吧,我没死。
首先,我穿上eva太空服的内衬,不是笨重的外层,而是里面那层,套上手套和短靴。然后,我从医疗物资里找出一副氧气罩戴上,外加沃格尔化学工具箱里的实验室护目镜。这样一来,我全身都能受到保护,并且可以呼吸罐装空气。
为啥?因为联氨有剧毒。如果摄入联氨过量,我的肺就完了。如果侵蚀到皮肤,下半辈子化学烧伤就会一直陪伴我。我可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冒什么风险。
我微微调整阀门,直到刚好有一滴联氨流出来。我让它滴进铱碗。
马上,它毫无戏剧性地发出一阵嘶嘶声,消失了。
嗨,这正是我想要的。我刚刚分解出了氢气和氮气。耶!
这里有一样东西我多得很,那就是袋子。这些袋子跟厨房用的垃圾袋没多大区别,但是我确定,既然nasa要用,成本就非得上50,000美元。
刘易斯担任指挥官的同时,也是团队中的地质学家。她计划在整个作业区域(大约十公里见方)收集岩石和土壤样品。考虑到重量限制,没多少能带回地球,所以她先收集着,然后再选取50千克最有价值的带回地球。这些袋子用来储存和标记样品。有些比密保诺自封袋还小,也有的跟荷夫提草坪落叶袋一样大。
此外,我还有布胶带,就是最常见的那种,跟你在五金店买的一样。看来就算是nasa也没本事做出更好的布胶带。
我把几个荷夫提袋子粘在一块儿,组成一个类似帐篷的东西。老实一点,还是说它是超级大袋子更贴切些。有了它,我就能把整个疯狂联氨科学工作台给罩起来。我在台子上放了一些零散设备,将塑料袋和铱碗隔开。太好了!塑料袋透明得很,还是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接下来,我必须牺牲一件太空服。我需要空气管。反正我的太空服不少,六名船员一共六件,无论害了谁我都不怎么担心。
我在塑料袋的顶端挖了一个洞,然后用布胶带把空气管粘上去,自我感觉密封得不错。
我从约翰森的衣服上拽了几根线头,把软管的另一端悬挂在栖息舱的圆顶上,两根线斜拉固定(确保软管开口没有被堵住)。这样,我就有了一根小烟囱。软管大约一厘米宽,但愿口径足够大。
反应后的氢会很热,并且急着想往上蹿。那就成全它,让它从烟囱走,在出口处烧掉。
现在,我得造火。
nasa费了很大劲来确保这里什么也烧不起来。所有东西都由金属或是防火塑料制成,制服也都是合成材料做的。我需要持续可燃物,最好是能当常燃灯那种。要让足够多氢气流向火焰,同时又要保住我的小命,我可没那本事。能周旋的余地太小了。
对大伙的个人物品一阵搜罗(嗨,他们要是真在乎隐私的话,当初就不该把个人物品跟我一起抛在火星上)之后,我有答案了。
马丁尼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这我早知道,但我不晓得他随身带了一个木制小十字架。nasa那帮家伙肯定会把他呛个狗血喷头,但据我所知,马丁尼兹也他妈不是什么好惹的倔犊子。
我用一副钳子和螺丝刀把他的宗教圣物削成了长条木棍。我估摸着要是真有上帝的话,他应该也不会介意,瞧瞧我现在的处境嘛。
要是毁掉唯一的宗教圣物让我在对付火星吸血鬼时无计可施,这风险我必须得扛。
手头有很多电池和电线来造火花,但是光凭这点火花你是点不着木头的。所以我只能从本地的棕榈树采集干树皮,捏成碎片,找点木条,开始剧烈摩擦以求……
当然不是这样。只要漏点纯氧在木条上,再给点火花,它就能像根火柴一样烧起来。
我手里捏着小火炬,开始缓慢释放联氨流。它接触到铱钵,发出嘶嘶声,立马消失了。很快就有一股火苗从烟囱顶喷射出来。
我得关心的主要是温度。联氨分解会释放出大量的热,所以每次我只敢放一点点,两眼还得一直盯着铱钵上贴的热电偶。
重点是,这个流程可行!
每个联氨罐大约储有50升联氨,足以制造100升水。整体产量受限于氧气产出,但现在我很兴奋,决定用掉一半的氧气储量。长话短说,我会在罐子空掉一半时停下来,到那时可就多了50升水啦!
日志:sol34
还真花了我不少时间,我一整晚都在对付联氨,但总算把活儿给干完了。
我本来能干得更快些,但是一想到这可是在密闭空间里点燃火箭燃料,就觉得还是小心为上。
小子我跟你说,这地方现在真成热带雨林了,一点不夸张。
温度接近30c,湿度更是高到不能忍。想想也是,我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把那么多热量和50升水挥发到了空气中。
在整个过程中,栖息舱就像是调皮捣蛋小学生的妈。它要及时替换我用掉的氧气,水循环装置要努力将湿度降到正常范围。但没有什么办法能对付热量。栖息舱里根本没有空调;火星太冷,我们从未想过还有余热要排除。
我已经适应了各种警报声此起彼伏。现在火灭了,火警刚停。低氧警报过会儿也该停了。高湿度警报还得再叫一会儿。水循环装置今天算是物尽其用了。
有阵子还传来过新的警报,水循环装置的主罐满了。噢耶!这才是我最想听的警报嘛。
还记得我昨天蹂躏过的那件太空服吗?我把它挂在架子上,用水桶从再生装置往太空服里灌水。它既然能承受一个大气压的空气,就能装好几桶水。
伙计,我真累,整夜没合眼,我得睡了。这肯定将是sol6以来我睡得最甜美的一觉。
事情总算上了正轨。没说的,棒得很!我有机会活下去了!
日志:sol37
完蛋了,我要死了!
好吧,冷静。我得对自己有信心。
我现在正在2号漫游车里写这篇日志,亲爱的未来的火星考古学家。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没待在栖息舱里。因为我吓尿了,吓尿了!我不仅吓尿了,还完全不知道他妈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还是先把前因后果说说。如果这是我的最后一篇日志,至少得让你明白我是怎么死的。
过去几天我一直在欢乐地造水,一切都顺水顺舟得很。(瞧我怎么说的?顺水顺舟?)
我还抽空加强了mav燃料站压缩机。这可是高科技活儿(我提高了气泵的电压)。这样造水就更快了。
在造出最初的50升水之后,我决定稳一稳,开始按照氧气的生产率来造水。我不打算把备用氧气量降到25升以下。一旦氧气储量下降过多,我就停止释放联氨,直到氧气补回到25升以上。
重要注解:我刚才说造了50升水,这只是个概数,我并没有回收到50升水。在栖息舱里堆着的那些干土一直在贪婪地吸收空气里的水分。我造这些水本来就是用来灌溉的,这没什么大问题。水循环装置收集到的水远没有50升,这个事实并没有让我惊讶。
自从给气泵提速之后,我现在每15小时就能获得10升的二氧化碳。我已经重复这个过程四次了。稍稍心算一下,就能得出结论,包括最初那50升水在内,现在整个系统里应该已经多了130升水。
好吧,我的数学是个该死的骗子!
在水循环装置和太空服储水罐里我一共存了70升水。舱壁和圆顶上还有不少冷凝的水珠,土壤也吸收了相当一部分水分。但是,这并不能说明还有那60升水哪儿去了。肯定有什么问题。
这时,我注意到了另一个储氧罐。栖息舱里共有两个备用氧气罐。出于安全考虑,舱内两端各有一个,栖息舱根据需要决定该使用哪一个。事实证明,它一直在用1号罐进行空气循环。但是当我往系统里添加氧气(通过氧合机)时,栖息舱将它平均分配到两个罐子。2号罐的氧储备一直在缓慢增加。
这并不是问题所在,栖息舱只是在执行任务。但这也意味着我的氧气在持续增加,也就是说,整个系统的氧消耗速度比我推算的要慢。
起初,我的想法是:“耶!更多氧气!现在我能更快地造水啦!”但很快,一个让人心烦的事实搅乱了我的心思。
跟上我的逻辑:我的氧气在正增长。别忘了,从舱外引进的气体量是持续不断的。因此,唯一导致氧气“正”增长的原因就是它比我想象中的消耗得少。但是,联氨却实实在在地按照设想中的量用光了。
唯一的合理解释:我并没有将释放的氢气全部烧光。
回过头想想,就会发现真相很明显。但我居然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氢气穿过火焰,欢乐地飘走了。我靠,吉姆,我是植物学家,不是化学家!
化学简直是乱到家了。那么,空气中就有没有烧掉的氢气。到处都有,还混合着氧气。接着……等一下,只要一个电火花就能把栖息舱炸飞。
一旦想明白形势,冷静下来之后,我立即用一个密保诺自封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然后封起来。
接下来就是一次快速eva,进入漫游车,那儿有我们的大气分析仪。氮气:22%。氧气:9%。氢气:64%。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待在漫游车里没出去过。
栖息舱现在是个氢气镇。
它没爆炸实在是走运。即便是一个很小的静电放电,都会让它成为我的兴登堡号。
总之,我现在在2号漫游车里。我最多只能待一两天,车内和我太空服里的二氧化碳过滤器迟早要报废。在这之前得想出解决方案。
栖息舱现在就是个炸弹。
保鲜袋品牌,常用来放水果和三明治等食品,封装方便。
垃圾袋品牌。
传说中基督教圣物如十字架有伤害吸血鬼的能力。
1937年,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飞艇兴登堡号起火,船体内的氢气和易燃蒙皮导致大火迅速蔓延,飞艇在34秒内被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