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程蔚时笑了笑,试探性地问了句“谢先生也会来么”。
秦苒收敛起笑容:“他平常很忙,应该不会来。”末了又说,“带上你女朋友来也行,多点人热闹些。”
“女朋友没有,不过我一定来,到时候联系。”
程蔚时前脚刚离开,顾怀蕊就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错啊秦苒,这么快就有小鲜肉追求了。”
秦苒:“胡说八道什么?人家是为了答谢我,说要请我吃饭。我带他也有一两个月了,还不许人家尊重下前辈啊?”
“我说,你这离婚后……”顾怀蕊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桃花挺多的啊。那个方骏一直在跟你聊天吧,我看你俩互动不少。你那前夫有没有气死?来来来,跟我仔细说说,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就连秦苒自己也理不清。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真是比她上大学时搞的课设还麻烦。
她叹了口气:“……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天吃完晚饭,秦苒下楼去遛狗。天气逐渐暖和起来,饭后散步的人也越来越多。一路上,邻里的大爷大妈旧识见到她,基本都会过来聊两句。大多数都是问她最近怎么回来住了,还有旁敲侧击问谢简的,多少都是想沾点儿不着边际的光。有个大妈问她:“我看你最近瘦了不少,是不是和老公闹矛盾了?”
秦苒讪笑:“他最近忙着出差,家里房子住着冷清,就过来住几天。”
大妈“哟”一声:“那你真是不嫌累,来来回回的。什么时候考虑要孩子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三姑六婆邻里大妈就是有把人逼到哑口无言的绝技。秦苒胡乱答着:“就最近吧。”那人又想问些什么,好在牵着的拉布拉多使劲儿往前奔,她敷衍地笑了笑,说这狗可能要方便了我先走了啊王姨。
终于来到一处清静点儿的地方,秦苒舒了口气,找到椅子坐下来。
这几天的温度刚刚好,有春天到来的迹象,夕阳的余晖把整座城市笼罩得严严实实。穿了一件灰色针织衫的秦苒正仰头望天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此时几声狗吠将她的思绪从远处拉回来。
她应声朝对面看过去,只见谢简立在那棵黄桷树下,手里提着一个便当盒。他也穿了一件样式差不多的灰色外套,和她的一对比,像是刻意穿的情侣装。这样尴尬的巧合让秦苒心里升腾起一股微妙的情绪,她无声地别过头,没有理会他的打算。
在树下静立了片刻,谢简朝她走过去。踩着落叶而发出的细微脚步声她真是记得该死的清晰。他的一切,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气息吞吐,甚至连那些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的小细节,都深入骨髓般印在她的脑海里,成了永远都摘不掉的一颗恶性肿瘤。她想起他锁骨处的一颗小痣,很长一段时间来,秦苒都认为那是他最性感的地方。他越靠近,她便条件反射般地调动起关于他的种种。
秦苒无奈地想,暗恋一个人久了,连身体都会给出最诚实的反应。
凳子是长凳,两个人坐绰绰有余。他沉默地挨着她坐下,两人对面是嵌了一颗大红夕阳的高山。太阳落坡的速度很快,周围的云在它消失后,残留的一点绯红被灰黑所覆盖。
他终于开口:“吃饭了么?”
“嗯。”
“这几天暖和起来了,但也不要少穿衣服,春天也是流感易发的季节。”
“谢谢提醒。”
他将便当盒打开:“我做了点炸牛奶。想着你以前在家经常做,就试了试,味道还不错。”
秦苒闷声问:“你专门来一趟,就是来送这个的?”
“不是。”他酝酿了几秒,说,“这几天没给你打电话,一直心神不宁,晚上也睡不好。我想,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就办法认真工作了。”
秦苒拿过他手里的便当盒,往嘴里送了一个,又扔了一个给趴在地上的豆豆。她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仍旧维持着刚才的表情,没有一丝恼怒的迹象。
这样挑战他的权威和尊严还落得这么无趣的下场,秦苒只觉得不可思议。他的确是改变了许多。
“怎么样?”他竟然认真地询问她的看法。
“差点火候。”她将便当盒盖好,还给他,“而且炸的时间太短了。”
他点点头:“下次会好点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准备回去了,正打算跟他道别,他却抢先一步开口:“我能留下来么?”
——
看了会儿电视,秦苒去厨房洗水果。房子老式,不比得那边的厨房大,容两个人都略显拥挤。
她刚拧开水龙头,身后就贴上来一具温热的男性躯体。
电视发出的嘈杂声音和哗哗的水声逐渐远去,低沉的喘息和口齿交缠的声音愈发清晰。狭窄的厨房,发黄的墙壁,老旧的房顶和年代久远沾满油烟的报纸,逐渐融成五颜六色的万花筒,不停地坠落、碰击、翻滚、迸发,最后归于平静。
十一点多的时候,秦苒洗完澡出来,见他正在电视柜前翻着碟片。
“要看什么?”她问,“那些都很久之前的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放。我房间里有电脑,去电脑上看吧。”
他没应声,过了会儿拿着一张碟片说:“终于找到了。”
她一脸疑惑地擦着头发,坐到沙发上去。
“谢谢你让我留下来。”片头开始播的时候,谢简正垂着眸替她擦发根。
秦苒直直地看着电视画面上出现“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几个字,淡声道:“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你应该懂。”
他手上的动作有一瞬凝滞,而后迅速恢复:“嗯。”
至尊宝出来的时候,她偏过头问他:“怎么想着看这部片子?”
他没答。
这部一开始上映时冷冷清清的喜剧片,到现在已经成了一代人心中的经典。之前电影院重映时,秦苒一个人去看了两场。第一场她准备和他一起,那时他正在外面出差;第二场她买好了票,正准备开口,当晚两人却因为一点小事闹了不愉快,打起了冷战。
当年的朱茵真是美得灵动,周星驰也风华正茂。即便看了无数次,秦苒仍旧被里面的某些细节所打动,甚至看笑了好几次。
只是,她没有再哭。
当城墙上的两人终于吻在一起,孙悟空被别人说“那个人好怪啊,他好像一条狗哎”时,秦苒打了个呵欠,枕着沙发伸了个懒腰。余光瞟见一旁谢简一脸严肃的表情时,她心里一动,伸出手去推了推他的肩膀,说:“去关了吧,该休息了。”
他转过头看向她,眼里涌动着不甘:“我记得你以前看到那段时都会哭。”
“哪段?”
他的喉结滚了滚,念出那段台词。
“原来你记得这么清楚。”她笑了笑,说,“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哭吧,其实我是为紫霞感到不值。站在女人的角度,至尊宝用所谓的爱情谎言骗了她,罪无可赦。女人都是记仇的,有的仇能记一辈子。”
他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觉得胸口酸涩难耐。
——
秦苒的床很窄,两个人躺下来几乎是肉贴肉。加上谢简腿长,姿势不能太过随意,连动一下都是灾难。
她睁着眼睛数绵羊,刚才的睡意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一扫而空,心里涌起一股烦躁来。他也是同样的状态,最后两人默契地又做了一次运动,企图耗完体力来获取一个好的睡眠。
途中,床板承受不起摇晃,“嘎吱”地叫了一声。窗帘被晚风撩起来,月光透进来,秦苒歪过头看着窗外,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仿佛,她还在上学,他还是她触不可及的暗恋对象。
她想,如果他们有一个冲动而青涩的青春就好了。他们应该会像大多数情侣一样,趁着家里没人时,偷偷尝禁果;床板会因为摇晃而发出奇怪的声音,窗外的细微响声都会让他们尴尬不已;蝉鸣的夏天,紧紧相拥的躯体却不嫌热。他们会互相传小纸条,偷偷背着家长和老师在小树林接吻;因为对方和异性说话而莫名吃醋,生气冷战后以某种惊喜的方式和好。他们会在高考毕业那天疯狂地在小旅馆里做*爱,一起规划着美好的未来,累极后相拥而眠……
结束之后,他拥着她问:“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我们读书时能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你能早点喜欢上我就好了。
☆、第五十章
“在想,如果我们读书时能在一起就好了。”
由于她背对着自己,谢简看不见她的表情。他的指腹无意间触碰到她的眼角时,摸到了湿意。想起刚才极为情动的一瞬,她在他身下低声哭,也不知道是不是眼泪还未干。他这样说服着自己,心里却一阵抽痛,大恸大悲霎时如潮水般涌来,最后,他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只能干巴巴道:“我们以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秦苒摸了摸泛红的鼻尖,翻过身去,盯着他的双眼看了许久。
“不要说‘我们’,是你我。”她抬起手,轻抚着他的脸部轮廓,触摸到上面细细的胡渣,“谁都不能断定未来的事情,不过现在这样,挺好的,很多事都不用烦恼。”
他抵住她的鼻尖,沉声说:“可是我不满足。”
“你想要什么呢?”秦苒将手指停留在他的眉间,那里皱了几道褶子,摸起来凹凸不平,“我的青春、爱情、肉*体,所有的执念都给你了,你还不满足?就算之前我说了从此不相往来的话,现在还不是和你保持这种荒谬的关系?”
“你不应该……”狭窄的床,安静的夜,暗流涌动。他盯着她,下颌微动,许久之后把剩下的半句话咽进肚子里。
“就这样吧,很晚了,我明天还要和朋友聚会。”她象征性地在他的唇上贴了一下,“晚安。”
有很多话想说,但到嘴边就咽了下去。明明离得那么近,他却感受不到她的温度。是不是以前,这样的夜,她也是相同的感受?如今这样的戏剧转换到他身上,好比万箭穿心。
有句话怎么说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们现在的关系,如她所说,荒谬至极。可只能这样,她无法再进一步,他也无能为力。
——
秦苒起了个大早,换上休闲的长裙,临走前吃掉桌上现成的早饭,打了个车往郊外的玫瑰庄园去。
当初离婚的时候,谢简便把这个玫瑰庄园划到她的名下。这里原本是作商业用途,现在成了私人庄园,禁止对外开放。不过一直有十来个人在里面打理,随时随地都能进来住。
卢果果得知这件事后,狂呼谢简真是壕无人性。
“这简直就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地方,花海、别墅、仆人,就差一个随时随地都能给你黑卡金卡的男人了……天呐,我要晕厥了,快扶住我。”她夸张地抚着额头,“贵妇你怎么这么好命,离个婚都离成富翁了。”
“都认识我这么久了,还没有这点心理承受能力么?”秦苒打趣,朝她招招手,“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他还给了我什么。”
卢果果挤眉弄眼地凑过去。听到秦苒说出那一串数字后,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就算有钱,也不是这种有钱法吧。你前夫真是可怕。”
于是几人商量着,这地方不用也是当摆设,平常有空就去踩踩。
周末那天天气不错,春日的阳光撩着一片花海,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一帮人都显得心情大好。顾怀蕊、卢果果各自带了老公,沈凝溪带了另外一位面生的男人过来。秦苒初初还以为她的男朋友还是之前那个混血帅哥,没想到换了个人,把她偷偷拉到一边去,结果沈凝溪说:“之前那个太小孩子气了,一个月前我们就分了。”
秦苒讶然道:“那这个男人呢?又是什么来头?”虽然长相一点不逊色之前的那一位,但一看就是一副冷面模样。
“金盛控股老总的弟弟,是个画家。”
“画家?”秦苒睁大眼,“他哪里像画家了,资本家还差不多。”
“总之很复杂,等这趟回去后再跟你细说。他这人不太喜欢说话,不过人不错……”沈凝溪弯起双眼,凑到她耳边轻语,“是我见过的最性感的男人。”
秦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现在是懂了,男人就是要多挑多试,既爽到了又能增加看人的眼力。”沈凝溪说,“可惜你是死脑筋,就只能栽在谢简那个坑里。不过他现在也勉强算得上好男人。我就不一样,我现在一身轻,还有更多的好男人在等着我。等姐姐把他们玩够了再收心也不迟。”
“你话可别说得太满。”秦苒笑她,“我看现在这位就不太好对付,说不定终结你的就是他呢。”
沈凝溪:“那可不一定。”
十点左右,方骏带着晴晴准时来到庄园,随后紧跟着程蔚时。卢果果见到程蔚时,正感慨原来接替她位置的小鲜肉这么可口,结果被一旁的丈夫横了一眼。程蔚时也不怕生,很快就融入其中,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把在场的女士从头到脚夸了个遍,就连晴晴这丫头也转移了目标,嚷着要帅叔叔抱。
几个男人在一旁架烧烤架的时候,程蔚时负责在这边和她们聊天解闷。
话题很自然地聊到程蔚时身上,卢果果借机问:“小程,有女朋友没啊?没有的话姐给你介绍一个。学医的,长腿细腰大胸,包君满意。”
程蔚时勉强地笑了笑:“学医的……还是算了吧。”
“学医的怎么不好了?我以后就打算让我肚子里的小豆芽去当医生,拯救人民多伟大啊是不?再说了,学医的姑娘聪明,你没那点资质和毅力,还不能当上医生呢。来,姐姐跟你好生谈谈,你这个择偶观有点偏差……”卢果果把他拐到一旁去长篇大论,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程蔚时频频发出求救的眼神都无果,最后只能无奈接受这个患上孕妇综合征的准妈妈的择偶观熏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