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啊,救命啊!”初见时,她一脸的惊慌失措,靖安摔得头破血流。
“这位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是饱读圣贤书之人,怎能见死不救?”
“地上躺着的是当朝的靖安公主!如此,公子还不怕吗?公主若在这里出了事,别说我们三个性命不保,只怕帝后的怒火会波及整个崇德书院,还有公子你的家族。”
他曾以为,那会是个聪慧的女子,知进退识实务,可最后呢……
“公子,太子殿下的药是我换的”她跪在他面前,一张脸苍白如鬼“公子,你高兴吗,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受制于公主殿下了。”
那时,他坐在阴暗的书房里,一灯如豆,脸上全是冷峻漠然,他耳边只回荡着火海中那女子的最后一句话,他眼前只剩下那铺天盖地的火焰,他甚至克制不住的,克制不住的想要亲手杀掉面前的女子,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靖安和我之间的纠缠,与你们这些人何干。
“公子,梅香倾心于您,在公主殿下动心之前,梅香就倾心于您了啊。”她的眼里满是泪水,话中却含着浓浓的绝望“公子,我替您除了公主殿下,您可高兴。”
“你觉得呢”轮椅上的男子缓缓抬头,他看不见,可是梅香看见了,看见了他脸上的怨恨。永远云淡风轻的公子啊,她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在他的脸上看到怨恨。
“呵……呵呵呵”梅香忽然笑出声来,却是一声比一声低沉,一声比一声凄凉,最后整个人都伏在地上颤抖着“原来,原来还是公主殿下赢了啊,原来公子你早就输了,呵呵……”
到最后,哭声开始一声声溢出来,她抬起涕泪纵横的一张脸,恨恨的说道:“公子你知道吗,其实这世上再没有人像殿下对我那样好了,可是,我害死了她,因为你害死了她啊。”
“公子,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为什么让我以为你怨恨着她!”
“还是,公子你自己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谢谦之没能想起来,只知道后来她踉踉跄跄的走出门去,再后来听说在乱葬岗发现了她的尸体,白绢掩面,是自杀。
“公子,你不记得了吗?”竹韵试探性的问道,两弯娥眉颦蹙,尽是担心与忧虑“自从上次去太医局问过公子的伤势回来,梅香就被公主罚做洒扫丫头,她说心中并无怨怪,只是十分挂记公子,得知公子痊愈,求我带个信给公子,今日能否一见?”
竹韵虽然为难,但到底还是顾惜着多年一起长大的姐妹情分,也可怜她这个痴心人,故而才冒险传信。
“公子……”远处的喧嚷声因为此刻这诡异的沉默变得越发让人不安,竹韵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咚咚的跳个不停,眼神也变得慌乱。垂下头,只看见青白色的衣摆在风中轻舞,谢谦之却是一味的漠然,无动于衷到甚至连低头皱眉的神态都不曾改变。
“劳烦姑娘转告梅香姑娘,在下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实则素昧平生,请她顾惜自己的名声。”谢谦之抬头冷道,声音平直的诉说一个即成的事实,依然保持一个世家公子应有的谦和与风度,可就是这样的平直越发的叫人尴尬心伤。
“公子是,无意梅香?”虽是不忍心,竹韵叹了口气还是说道“既是如此,公子何不与梅香当面说清,绝了那丫头的痴心,也算是公子的功德了。”
竹韵话还未说完,谢谦之慢慢的转过头来,清冷无波的目光里含着淡淡的讽刺:“只因她有意,我无心,我就必须应这番功德吗?姑娘还是请回吧。”
他的口气并无半分盛气凌人,但话里却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竹韵咬咬牙,还想要说些什么看着那张平静无波的容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流云起舞,衣袂飘香。日渐西垂,各位世家女眷接连入宫。安宁宫里更是钗环珠翠迷人眼,锦绣罗裳目难暇,迎来送往好不热闹。各家的夫人坐在一起寒暄些家长里短,亦或是为自家儿女打算,拉着这家的贵女那家的姑娘仔细看。夸赞的话如美酒般醉人心田,那波光流转的双眼下到底含着怎样的心思却只有自己知道了。
“公主殿下如今大了,出落得越发大方了。”不知今日是第几次听见这样的奉承话了,透过氤氲的茶香,靖安隐约的从白瓷茶盏上看见自己此刻的神情,脸上挂着疏离有礼的笑,眉眼间却全是无奈,那样熟悉的神情啊。
“国公夫人你可别再夸她了,靖安这丫头什么时候给我省过心了,我只盼着她能学着你家大女儿三分懂事,我也就放心了”朱皇后笑瞥了眼靖安,亲和笑道“听说你刚得了外孙,可见啊,国公府的小姐是个极有福气的,回头靖安出阁啊,说不定还要劳烦呢。”
朱皇后此话一出,整个宫室都是一静,众位夫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暗自思量,帝后这是要为靖安公主择驸马了吗?靖安公主竟没有再闹?她们可都记得三年前提到选驸马时,这位殿下可是差点没把芳华殿给翻了,硬逼得帝王收回成命。
清河郡主接着低头品茶的功夫偷看了靖安两眼,却见她当真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脸上甚至还是一抹浅笑,并不见丝毫异样。
“啪”猝不及防间,茶盖猛地扣在在茶盏上,晃动的波纹消散了原本的倒影。殿中又是一静,朱皇后颇为忧心的看她一眼,靖安莫不是、莫不是又不肯了吧。
“殿下,公主殿下……”嬷嬷小声的在她身后提醒道,靖安的脸色却还是有几分苍白,将茶盏放在了一边,安抚性的握了握朱皇后的手“母后,女儿有些累了,先告退了。”
“嗯”朱皇后点头应道“你表姐也该到了,你去后院陪她走走吧。”
“是!”靖安低眉顺眼的行了礼,这才转身道“怠慢诸位夫人了,靖安先行告退。”
众人自然是起身连称不敢的。
“都退下吧,我自己走走。”洁白的鹅卵石铺就了弯弯曲曲的林间小径,靖安低着头默默前行,夕阳下的风轻拂过耳,远处的宫人掌起灯火,星星点点。
点点碎金在夕阳下的水面上跃动,倒映着她的身影,她看着水中的那个人,她是那样熟悉却也是那样陌生,靖安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把自已吓到。是不是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熟知了他所有的习惯之后,自己也会染上那个人的印记。
她那时在笑,可那笑容却不再是自己记忆里的那样,而是相极了那个人,疏离有礼,那不是她靖安啊,那是她最常在谢谦之的脸上看到的神情,然而却不是她靖安啊。
☆、第二十六章
那个敢爱敢恨的靖安呢,那个明烈似火的靖安呢?凝视着水中的倒影,靖安的肩膀颓然垮下,为什么她会变得这样畏首畏尾,为什么她会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疏离的笑容漠然的眼神,她所厌恶的一切竟然都出现在自己身上。靖安的眼神无措的闪烁着,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重来一次的人生应该怎样的活?
漠视他,无视他,恨他。然而她却学着前世的谢谦之一样,学着把所有的情绪收敛,学着不再让人轻易猜透自己的心思,学着八面玲珑的陪母后应付女眷,学着皮笑肉不笑,明明是自己所厌恶的一切啊。
靖安,你看得透自己的心吗?你还敢像前世一样守住自己的心吗?如果顺应自己的心意会怎么样呢,是爱他还是恨他,任凭那些倾泻的情绪将她淹没吗?将她,将谢谦之,甚至是阿颜都推向不可预知的未来吗?她能吗,她敢吗?
可是所有被压制的负面情绪几乎都在此刻汹涌的冲击她的理智,她已经快被逼疯了,面具和真实已经快分不清了,前世和今生爱恨早已交织了。
“靖安?”带着些许的不确定,莲步轻移的女子迟疑的唤道,待靖安转过头来才笑道“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真的是你啊,靖安。”
“表姐”靖安也是一笑,那女子着皇子妃服制,梳着圆髻,笑容大方可亲,正是朱家的嫡女,靖安的嫡亲表姐,三皇子的正妃朱初珍。
留下一个掌灯的宫人,朱初珍挨着靖安坐下,两人都是静默,看着天边的斜阳一点点坠落,直到最后一缕霞光都没入黑暗之中,四处只闻流水潺潺,蝉鸣声声。
“靖安,可是有心事了?”朱初珍收回目光,扭头冲靖安柔声道。
“表姐怎么这样说?”夜风微凉,却是刚刚好散去她心头的燥热与不安。
“我家没心没肺的靖安也长大了啊,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朱初珍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笑看着她“靖安可是在为驸马人选担心?若是此事,你只管放宽了心,想来父皇母后也舍不得把你轻易托付与人的,若当真有看中的人选,那人也定当是极好的。”
“不是”靖安轻笑了声,摇了摇头“嫁人这事,没什么想不开的。”
“那是为何?”朱初珍吃惊抬头,除了出阁嫁人的事,她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能让这个事事顺心的表妹这样忧愁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半掩着嘴说道“难道是……难道是靖安你有了心上人,不会真的是前些日子闹得满城风雨的谢家二公子谢谦之吧,靖安,你可要想清楚,那人可是个庶子。”
“表姐也觉得我心仪他?”靖安颇有些讶异的看着她,两个多月她一直在宫里养伤,传言如何倒真的不曾过问,不由得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那、表姐是不是也怀疑是我为了谢谦之,把王婉推给了三皇兄。”
“什么?”朱初珍眉梢微挑,转身正视她的眼睛“靖安,你把表姐当做什么人了?我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要王婉,但就算是你推过来的,他那样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接受这种坏自己名声的事情。倒是靖安你,真的喜欢谢谦之吗?王婉今日送进府邸,青衣小轿,可是连个像样的形式都不曾走,我听说她与谢谦之感情甚好,你就不怕谢谦之把这事算到你头上吗?”
“表姐莫气,是我莽撞了”靖安垂下头,软下了口气“我不喜欢他的。”
“当真?”朱初珍加重了口气,她可是特意听了姑母的话来劝靖安的,只怕她一时钻了牛角尖,莫名其妙的见了王婉,突如其来的敌意,处置了青梅竹马的梅香,出口帮了素不相识的谢弘,这看似不相干的一切却处处都指向那个男人—谢谦之。
“自然是真的”靖安看着桥下不断涌动的流水,逝者如斯,往事难追“难道表姐以为我贵为帝后唯一的嫡女,会真的屈尊下嫁给一个庶子吗?”
“若是真心,也无不可的”朱初珍却松了口,轻叹了口气“靖安,父皇那样宠你,你若真能找到两情相悦的有情郎,再难父皇母后也会成全你的。可是靖安,你可以一时冲动的去喜欢一个人,却不能一时冲动的把自己的一生都交到那个人手里。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他的习惯,他的喜好还有他为人处事的态度,是不是能和你处的来。纵是真心相爱有缘无份的也多,何况……靖安,如果能遇到一个可靠的人,不求能宠你一辈子,但求能不让你受委屈,知冷知热,相扶一生,也就是一桩美满姻缘了。”
夜风清冷,灯火渐渐的由点及线,连成一片。
“表姐你,是真心喜欢着三皇兄吗?”沉默了好一会儿,靖安才慢慢的吐出这句话来,声音轻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朱初珍也是一愣,喜欢或是不喜欢难道还由得她来抉择吗?
“你三皇兄是个体贴人的丈夫。”她只能这样答,说不上亲密或是不亲密,他们的相处就像这每一对世家夫妻一样,内宅外院,各司其职,就像她的父母亲一样相互扶持着走过大风大浪,到最后也分不清是夫妻情分还是共患难的恩义了。
“那如果,如果有一天,三皇兄与阿颜争夺皇位,不死不休的话,表姐会怎样做呢?”靖安没想过修饰些什么,□□裸的把一切摊开在她面前,而她的眼睛也牢牢的盯着朱初珍,不放过她脸上丝毫的神情变化“表姐,那时,你要怎么办呢?”
夜里的风分明还带着凉意,朱初珍却觉得后背上的中衣都快要被汗湿,仿佛埋藏在心中最深的隐患被毫不留情的掀开,剥皮动骨。她白皙的手指掐紧了绣花的帕子,她的指甲不小心勾起了绣线,丝丝缕缕的缠绕在指尖。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表姐是不知道吗,不知道是该作为朱家的嫡女来回答,还是作为三皇子妃来回答吗?”靖安抬起头,脸上竟还带着笑容“我以为表姐是再通透不过的人,会告诉我答案呢。”
“表姐不是问靖安在忧虑些什么吗?我想的正是这样的问题啊。”
重活一次她是要作为靖安而活,还是磨平靖安身上的所有棱角,只作为大周的公主而活。
“见过公主殿下,三皇子妃,皇后请二位移步锦楼,穿针乞巧。”提灯的宫人来寻。
“表姐,我们走吧,晚了,母后该等急了”靖安笑了笑,就先行起身了,原来不只她一个啊,所有人在遇见这样的问题时都会挣扎,明知道结果却还会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靖安!”就在她大步往外走的时候,朱初珍却突然唤住了她“事情没有走到那一步之前,我永远都无法给你答案,如果真的落到你所说的那个地步,无论是站在哪一边心里的痛都不会增减,我只能求一个问心无愧而已。”
“问心无愧?”靖安慢慢停下脚步,缓缓的重复着这个词,问心无愧啊,可她的心早已充满了愧疚和悔恨,是不是早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了呢。
“靖安还真是羡慕表姐这一句问心无愧啊。”
她只留下这一句话,身影便渐渐的消失在黑暗里,朱初珍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那样明烈如火的靖安啊,长在这宫闱之中尚且能存一份真心,无忧无虑的靖安,到底是什么让忧愁掩盖了明快,让叹息取代了笑颜。
树影婆娑,灯火璀璨,宫人们得了特许,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摆上桌案,贡上瓜果,献上五子,釆来正灼灼盛开的鲜花,焚香礼拜。少女们的裙裾有如绽放的花朵般盛开在月光下,而她们脸上的神色更是无比的虔诚,面朝织女,默念心愿。
而梅香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她那样诚心祝祷的愿望,最终还是落空了。
“他不愿见我,为什么?”树影后,女子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中,话里满是不信。谢公子是那样谦和的人,她想着即便是因为愧疚,即便是拒绝她的心意,至少还是会见她一面的。
“你小声些!想嚷嚷的谁都知道吗?”竹韵急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我看你还是死心吧,那位公子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你不要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何况,他虽退了婚,可以后的妻子即便家世再差也不会是我们这样的人的。”
“我不求那么多,我只求能待在他身边,远远的看着他就好,这也不行吗?”梅香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想见他,哪怕是只有一面也好。
“梅香,不说你现在被公主罚做了洒扫丫头,即便你还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这样的人依然是我们高攀不起的”谢家清贵,他那谦和的态度里时时都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怎么梅香就这样死心眼呢。
“不行,即便是真的放弃我也要他亲自与我说,我一定要见他,我一定要去见他!”
“梅香,你往哪里去啊,快回来,梅香!”
竹韵看着远处的锦楼,心中顿时觉得一片灰暗,梅香这丫头不会真的要闯出大祸吧。
☆、第二十七章
今夕何夕兮,星汉灿烂。深蓝色的天空中万点繁星闪烁,各色的纱幔浮动着昏黄的灯光,鼓乐声鸣,清商曲动,广袖流裳,远远望去,整个锦楼更是流光溢彩,宛如仙境一般。
楼上设了桌案,陈以瓜果酒炙,以祭祀牛郎织女二星。
皇后居主座,凤冠翟衣,雍容华贵。那些侍立一旁份位低的宫嫔不由得偷窥了几眼,宫中一向是王贵妃主事,据说是因为皇后娘娘生育太子时难产,损了身子,一直都是静养在安宁宫中,非有大事不得相扰,以至于许多份位低的宫嫔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后。
不同于下首对坐的两位贵妃,谢家清贵,谢贵妃一直是一副清冷模样,脸上鲜有笑意,只有在三皇子妃说话时才难得的应上几声。王贵妃最是长袖善舞,脸上含笑,与一众女眷寒暄,好不热闹,只是身边的一身华服的六公主楚云却一脸不耐。
朱皇后既不似谢贵妃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也不像王贵妃那样擅于言谈,始终都是含笑静坐,偶尔应上几句话却都是一语中的,轻易的控制着整个局面,从容的向众人展示着一个皇后应有的风范和宽和。只有身侧的靖安公主开口时,皇后的眉眼才或舒展或轻皱,如同这世间最普通的母亲一般看着不懂事的孩子。
“王家的姑娘是今日进府吧”谢贵妃正襟端坐,腰背笔挺,难得的带上几分宽慰轻声道。
“是的,母妃”朱初珍恭谨低头,将应尽的礼仪做得一丝不苟。
“丰儿不曾与你商量就惹出这事,让你难做了”谢贵妃看了对座的王贵妃一眼,眼里波光微动“不管怎样,事已至此,你且放宽了心就是。丰儿也不是不知轻重,耽于女色的人。那王家的姑娘虽说是连个贵妾的名分都不曾给,但你心里该有个数,打理好后院,不要因为女人家的事牵扯到两家关系。”
“谨遵母妃教诲,儿媳知道。”朱初珍心里虽然多少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很快就恢复过来,作为世家女子,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的丈夫不可能只是她一个人的丈夫,而作为一家主母,她的责任从来就不在于争风吃醋,而在于打理后院的一切事宜。
“你素来是个懂事的”谢贵妃笑着说了句“我记得再过十余日,就是你祖父的寿辰吧,让丰儿陪你一起去吧,也带上我的一份心意。”
“多谢母妃。”朱初珍低头,金步摇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柔顺的垂在耳侧。
“吉时到,请娘娘穿针乞巧!”嬷嬷领着三五宫人上了锦楼,呈上九孔针和五色线。
在众人的期待下,朱皇后伸手取了第一根针和五色丝线,两侧的宫人将灯火挑的更为明亮,她这才凝神对着月光慢慢将线穿过针。靖安坐在一旁,凝视着灯火下母亲的面容,虽然母后的脸上一直挂着从容不迫的笑容,可是那微微抖动的双手,那微眯的眼睛都在向她传递着一个事实,母后,真的在她不知不觉间开始老去。
在这从来不缺美人的宫闱里,在这些鲜活如花的美人们的衬托下,母后的苍老是那样突兀的呈现在她的面前。没有人不恐惧苍老和死亡,美人迟暮的悲哀让多少人望而却步,她曾经也是那样恐惧着,恐惧到一遍遍问他,有一天我老到青丝成白发,一张脸爬上了褶子,身上的皮肤开始起皱,你还会和我一起走吗?
那时的他是怎样回答她的呢?
少女之美,在豆蔻年华,或是丁香情结欲语羞,或是杏花满头将身许,前者如小荷初绽,后者如桃花灼灼,皆为美。待到一日出嫁,为□□为人母,孝亲敬长,宽和持家,性情圆润温和,如萱草清芳,此时女子之美已不以容称,德行自芳。百年之后,子孙满堂,从“灼灼其华”到“有蕡其实”,女子的一生就称得上美满两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