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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手掏出一封银子,足有二十来两,塞到了赵大海手里。
    赵大海脸色一沉,道:“这是干什么?想贿赂我么?”
    石清泉忙说:“赵捕头千万别误会,听说知府大人已经给府上下了聘礼,知府大人的大公子相中了您女儿,令爱成亲在即,而且知府大人也有意提携您到知府衙门当差。双喜临门,这一点小小意思,权当石某的贺仪,还请笑纳。”
    “想不到你的消息倒还挺灵通的。”
    赵大海哈哈一笑,把这一封银子塞进了衣袖里,然后挥一挥手,让他提起食盒,进了牢房。
    牢房里光线昏暗,中间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两边排列着十余间用木栅栏分隔开的监牢。
    石清泉睁大眼睛寻了好久,才找到关押薛义的那间死牢,大声道:“薛义兄弟,石某特备薄酒一壶,来看你了。”
    说罢就将酒菜摆在地上,请薛义吃了。
    两人又低声说了一会儿话,石清泉这才起身告辞,离开大牢。
    翌日一早,牢头巡视牢房时,忽然发现薛义斜躺在地上,口鼻流血,一动不动。
    牢头大吃一惊,急忙打开监牢栅门,进去一看,只见薛义面色乌紫,双眼翻白,手脚冰凉,鼻息全无,竟然已经死去多时。
    2
    这天早上,青阳县衙新到任不久的县令周敦儒刚刚起床,正在用青盐擦牙,忽听卧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县衙捕头赵大海领着一名牢头前来禀报:“大人,不好了,县衙大牢死囚薛义,昨晚突然暴毙。”
    周知县不由吃了一惊,囚犯无故暴毙,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连脸也来不及洗,就随赵捕头一起,来到了县衙大牢。
    进了死囚牢房,果然看见薛义口鼻流血,倒毙在地,急忙命人叫来仵作,详细检查薛义的死因。
    仵作忙了好一阵,才回报说:“死者双眼翻白,面色紫暗,嘴唇发黑,手足指甲俱青黯,口、眼、耳、鼻间有血流出,应是中毒身亡。”
    “中毒身亡?”周知县不由皱起了眉头,说,“犯人囚禁在此,与外面少有接触,怎么会中毒?难道是咱们牢房供应的饭菜出了问题?”
    牢头忙说:“那倒未必,牢房里所有犯人都是吃一样的牢饭,如果牢饭有毒,被毒死的就不止薛义一个人了。我看也许和这两天来监牢里探望他的人有关。”于是就把那名红纱遮面的女子和清泉山庄庄主石清泉分别来牢里探望薛义的事,详详细细告诉了周知县。
    周知县盯着他问:“你是说石清泉来的时候,还提了食盒,带了饭菜?”
    赵大海知道知县大人的意思,忙躬身说:“石清泉带了饭菜来不假,可是卑职事先已经用银针试过,酒菜之中并未下毒。”
    周知县沉吟片刻,看着他问:“那么依你之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大海想了想说:“卑职见过一些亡命之徒,事先将毒药藏于假牙内,一旦作案被抓,知道难逃一死,便立即咬破假牙毒囊,自行了断。我看薛义嘴里少了几颗牙齿,他平时也是个好勇斗狠之辈,很可能也是学了这一招。”
    周知县倒是颇有主见,想了想,摇头说:“你说得不对。薛义的案子,从案发到审讯,再到刑部批复,已经闹了好几个月时间,他若想自行了断,也不会等到今日。”
    赵大海一拍大腿说:“这毒既不是牢房里的人下的,又不是牢房外的人带进来的,更不是薛义自己服毒自尽,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周知县背着双手在牢房里来回踱了几步,瞧着地上的尸体道:“这薛义死得蹊跷,其中必有隐情。赵捕头,你速去将薛义一案的全部卷宗拿来给我,我要详加察看。”他是半个月前才到青阳县衙上任的新知县,薛义的人命案是上任知县审的,所以他并不太知情。
    赵大海犹豫一下,说:“大人,薛义的案子,可是已经呈报刑部,皇上朱笔勾决了的,如果横生枝节,闹出事端,咱们也担当不起,不如就报个畏罪自尽,倒还省事。”
    周知县把眼一瞪,道:“混帐,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岂能如此儿戏?你只管按我的话去做就是了,一切自有本官担当。”赵大海脸色一红,只好领命而去。
    周知县蹙着眉头,踱回签押房,过不多时,赵捕头就将薛义一案的全部卷宗送了过来。周知县将自己关在签押房里,对着卷宗细细研究了两天时间,也没找到一点关于薛义中毒身亡的线索。
    薛义所犯的人命案子,其实并不复杂。
    薛义是青阳太平坊人,父母早亡,跟人学了些木匠手艺,靠挑着行头走街串巷给别人打造木器为生,为人仗义,好勇斗狠,爱打抱不平。
    有一回,他到清泉山庄做木工,辛辛苦苦干了一个多月,算工钱时,却分文不取。他说自己多年前曾得到清泉山庄施粥救济,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应以涌泉相报,一个月工钱算得了什么?
    清泉山庄庄主石清泉也是个热情好客,爱交朋友的人,这一来二去,就跟他成了朋友。
    事发那日,天下大雨,石清泉相约薛义去望江楼喝酒。
    到了晚间,两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冒雨相携而归,途中经过一条巷子,遇上一个名叫葛三的泼皮迎面行来。
    那巷子极窄,不可能让三人并肩行过,薛义就仗着酒兴,喝令对方让路。
    那葛三也喝了点酒,死活不肯相让,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双方一言不和,就动手推搡起来。
    薛义一时冲动,顺手拔出一把匕首,就往对方身上捅去。
    葛三闪避不及,胸口中刀,当场死亡。
    事件刚好被夜间巡逻的官差撞见,当场就把薛义给逮捕了。
    薛义对自己酒后行凶,杀伤人命的事供认不讳。
    上任知县没费多少功夫,就把案子给结了。
    周知县反反复复将手里的卷宗看了无数遍,从上面记载的情况来看,此案案情简单明了,公堂审讯也并无波折,上任知县的判处也合情合法,从头到尾,并无不妥。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暗想难道薛义的死,真的只是偶然事件,与其案情并无牵连?
    闭门思索好久,仍然不得要领。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赵捕头叫来问:“薛义一案,可曾留下证物?”
    赵大海想了想说:“证物嘛,只有一把匕首,就是薛义用来行凶杀人的那把匕首。据现场抓捕薛义的几名兄弟回来说,当时他们就对薛义搜了身,他身上除了手里这把血淋淋的匕首,便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这把匕首也作为重要证物,一直被保存下来。”
    周知县说:“快去拿来给我瞧瞧。”
    赵大海转身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就从存放档案的仓库里拿了一个牛皮纸袋过来。周知县打开纸袋一瞧,里面果然装着一把匕首。
    他小心地将匕首拿出来,只见这把匕首约有七寸来长,因是证物,不便清洗,所以上面沾满了薛义行凶时留下的血污。
    刀柄为铁质鎏金,镶嵌着一枚绿松石,看上去颇为名贵。
    刀锋上虽然沾满血污,却仍透着一般逼人的寒意。
    周知县扯下一根头发,放到刀刃上,轻轻吹一口气,那头发立时断为两截。
    果然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器!
    他手持匕首,一边细察一边暗忖,如此利器,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裸露着刀锋揣在身上,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刺伤自己。
    这样一把锋利无比,名贵异常的匕首,肯定还配有一个华丽的刀鞘。
    可是赵大海刚才说了,案发当时,薛义身上除了这把匕首,并无他物,自然也就没有刀鞘。
    如果这把匕首真是薛义的,他身上怎么会找不到刀鞘?
    周知县忽然心头一跳:难道这把匕首,并不是薛义的?
    3
    第二天早上,周知县升堂理事,甩下一支签票,喝道:“速带清泉山庄庄主石清泉上堂听审。”
    堂下的赵捕头接到签票,知道对于薛义暴毙一案,这位县官大人必定已经心中有底,不由精神一振,领了几名捕快,急匆匆去了。过不多时,就将石清泉带到了公堂。
    三班衙役跺着水火棍,齐呼:“威——武——”
    石清泉浑身一颤,不由自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周知县“叭”的一拍惊堂木,冷声喝道:“石清泉,你可知罪?”
    石清泉一怔,抬头看着坐在堂上的县官大人,惊诧莫名地问:“大人,草民何罪之有?”
    周知县脸色一沉,道:“石清泉,你借探监之机,在酒菜中下毒,毒死囚犯薛义,还敢说自己无罪?”
    石清泉急忙磕头道:“草民冤枉,草民提着酒菜探监之时,赵捕头已经用银针将酒菜逐一查验,证实其中并未下毒。薛义之死,实与草民无关,请大人明察。”
    周知县冷笑道:“本官略通医术,知道银针验毒,只能验出砒霜之类的毒药,若是其他种类的毒药,如毒蕈、毒鼠药等,就很难验出。所以赵捕头虽然用银针验过,那也不能就此证明你没在酒菜中下毒。”
    石清泉辩解道:“大人这话从何说起?草民与薛义乃是多年至交好友,两人间并无冤仇茅盾,草民怎么会无缘无故下毒害他?”
    周知县威严地扫了他一眼,道:“你要杀薛义,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那天真正酒后行凶,失手杀死葛三的人不是薛义,而是你。薛义是为了朋友义气,才接过你手中的凶器,替你顶罪的。本官仔细看过那把行凶的匕首,刀柄镶嵌着一颗绿松石,甚是名贵,不像是一名穷木匠所能拥有的。最关键的是,薛义身上没有刀鞘。像这样名贵锋利的匕首,肯定配有刀鞘。如果本官没有猜错,当时刀鞘就在你身上。只可惜案发当时你置身事外,官差没有搜你的身。”
    石清泉脸色一变,道:“如果真是如此,他已经替我顶了罪,刑部的批文都已经下来了,认定他就是杀死葛三的凶手,那我就更没有理由要杀他了。”
    周知县道:“可惜事情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就在你去县衙大牢探望薛义的前一天,有一名神秘女子,也同样去监牢里探望过他。薛义当时还咬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托她带出来。如果本官推断得不错,那封血书是薛义写给你的。不知是什么缘故,薛义在替你顶罪、在死牢里关了一个多月之后,突然反悔了,并且写了这封血书,叫你自己到衙门自首,让他脱罪出来。而你,为了杀人灭口,一面假装到监牢里探望他,用言语稳住他,一面让他吃下了毒酒毒菜,将其害死。石清泉,本官问你,你认罪否?”
    石清泉脸色苍白,鼻尖冒出冷汗,抬起头来看着高高在上的县官大人,张张嘴巴,想要辩白,但却欲言又止,犹豫一下,忽然磕头道:“大人,草民认罪。那葛三,确系草民酒后所杀。薛义念我有家有室,一旦伏罪,妻子儿女失去依靠,孤儿寡母难以为继,所以就从我手里接过凶器,替我顶了这杀人死罪。本来这官司已被前任县官结了案,谁知几天前忽然有一个用纱巾蒙面的少女来到我家,拿出薛义的血书,说薛义突然反悔,不肯替我顶罪了,叫我去衙门自首,为他脱罪。草民为了逃避罪责,就对薛义起了杀心。草民携带酒菜前去探监,一面叫薛义再宽限我几日,待我安排好家小,就去自首,一面让他吃下了毒酒毒菜……”
    周知县听他全盘招认,倒是一怔,原本料想不动大刑,他必不肯说实话,却未想到他竟招认得如此爽快,着实出人意料。
    薛义暴毙死牢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听说知县大人要开堂公审,公堂门口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平日里石清泉为人仗义,乐善好施,颇受乡人尊敬,此时听他亲口招认,众人方知他竟是个为求活命不惜毒杀好友的无耻小人,不由大吐口水。
    4
    周知县在堂上审着案子,旁边早有师爷将犯人口供一一记录。
    周知县见案情已经真相大白,不由长吁口气,一拍惊堂木,喝道:“石清泉,在你酒后行凶,杀伤人命的罪名之后,本官再加你一条冒名脱罪,杀人灭口之罪,你可服罪?”
    石清泉面如灰死,哑着嗓子道:“草民服罪。”
    见他已经认罪,旁边的师爷忙将自己整理记录的口供用一个盘子托了,递到他面前,让他签字画押。
    第13章 死囚命案(2)
    石清泉看也不看,就在后面空白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将手指头蘸了墨水,正要按手印,忽听有人叫道:“且慢!知县大人,这案子,您审得不公……”
    话音未落,便见一名中年女子从外面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大堂上。
    石清泉瞧着她,不由大吃一惊,道:“你、你怎么来了?”
    周知县直把惊堂木拍得山响,喝道:“堂下何人?竟敢咆哮公堂,诬蔑本官执法不公,该当何罪?”
    那中年女子抬起头道:“小女子娘家姓李,名翠珠,是石清泉的妻子。大人有所不知,其实下毒害死薛义的人,并不是我丈夫,而是我。”
    “哦,是你?”周知县一怔,一双锐利的眼睛直朝她盯过来。
    李翠珠点头道:“几天前,有一个神秘女子拿着一封血书来到我家,我才知道我丈夫酒后杀人,却由薛义冒名顶罪的事。现在薛义突然反悔,要将我丈夫供出来。我心里想,要是我丈夫出了事,留下我们孤儿寡母,那可怎么办?恰好这时,我丈夫要携带酒菜去县衙大牢探望薛义,我就想,要是这时候,薛义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暴毙,死无对证,这事便再也牵扯不到我丈夫身上。于是我就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并且在酒菜里投下了毒鼠药。我丈夫并不知情,就提着这些酒菜去了县衙大牢……大人,薛义之死,实乃小女子所为,与我丈夫毫无关系。请大人明察。”
    周知县越听越奇,忍不住喝道:“放肆,公堂之上,岂可儿戏。你说那毒是你下的,你丈夫又怎么会当堂认罪,承认是他下的毒?”
    李翠珠道:“因为我丈夫知道,薛义食用的酒菜,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接解过。如果薛义真是吃了那些酒菜后中毒身亡,定是我二人之中,有一人在酒菜里下了毒。如果不是他,那自然就是我做的了。他怕大人再审下去,会把我牵连进来,所以索性自己认罪,一力承担。”
    石清泉听到这里,已忍不住流下泪来,看着妻子道:“翠珠,我犯下的罪,就由我一人承担罢了,你、你这又是何苦?”
    李翠珠苦笑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君,你若不在了,妾身又岂能苟活于世?”
    周知县问:“石清泉,你妻子说的,可是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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