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二婶把她往门外推,“好了,别说了,快走吧!”
苏小辙抓着陶二婶的手腕,忍住眼泪,“……谢谢您。”
陶二婶眼眶也是一热,“你们俩以后,多保重。”
苏小辙跑回小巷,却见巷内空无一人。
她环顾四周,心里满是恐惧与慌张。
她不能叫林越的名字,也不能出去寻找。
这一刻苏小辙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天地之大,什么叫做孑然一身,什么叫做凄凉绝望。
“苏小辙!”
林越从巷底阴影之中闪身出来,“我刚刚听见脚步声过去,所以躲起来……”
苏小辙看着林越,眼泪扑索索滑下来。
林越怔了一怔。
苏小辙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像所有穿越剧的主角一样,活蹦乱跳毫无抵触的接受了穿越这个事实。
但现在苏小辙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怕发出声音。眼泪却不断不断的涌出来。
林越把苏小辙抱进怀里。
“小辙别怕,”他说,“我在这儿。”
苏小辙哭得更厉害,眼泪鼻涕糊了林越一胸口。
他们从来没有一刻如同此刻一般确切的认知到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他们只有彼此了。
早上交班的时候,士兵才发现牢房的人跑了,当即全镇搜捕。而这个时候,苏小辙和林越已经翻过了山头,前往另一处城镇。
☆、第 12 章
滦水镇是个大镇,光客栈就有五六间。其中大通客栈是生意最好的一间,不为别的,就为这家最便宜的大通铺只要五文钱一个晚上。
那天夜深,街上见不着人影。炭火盆散发残余热气,盆中炭灰隐约闪着黯淡红光。
大通客栈的伙计伸了个懒腰,打个呵欠,上前要去关门。却见两个人走了进来。
高个儿问,“伙计,有房间吗。”
矮个儿拽了拽高个儿的衣服,“不用了。”
高个儿说,“你不要管。”
伙计看出他们俩风尘仆仆衣著寒酸,直接给带去了大通铺。
大通铺只设了一张大炕,一张木桌和几根板凳,其余什么都没有。炕上睡了十四五个鼾声震天的汉子。
高个儿只看了一眼,便说,“不行,换间客房。”
伙计说,“客房有是有,那得先付房钱。”
矮个儿问道,“最便宜的客房多钱?”
伙计道,“三十文。”
矮个儿不吭声,拽了拽高个儿的袖子,低声道,“那还是大通铺吧。”
高个儿的说,“绝对不行!”
矮个儿的说,“咱们没钱了,”
高个儿急了,“可是你……!”
矮个儿安慰道,“没事没事,你看看我,”他使劲儿拍了拍胸,“我肯定没事的。”
高个儿没吭声。
矮个儿问明了大通铺两个人五文钱一个晚上,便数了五十个铜板给伙计。
伙计收了钱,便走到炕前,把睡中间的两个人拍醒了,“挪开点。”
那两人睡眼惺忪的往边上挪了挪。
高个儿却说,“我们睡边上。”
伙计嘿的一声,“你这人,睡中间暖和。”
高个儿坚持,“我们睡墙边。”
伙计说,“行吧行吧,你们爱睡哪儿睡哪儿。”
那个矮个儿睡在最靠墙的里边。
苏小辙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况:眼一睁开,林越面孔的大特写就在眼前。以一个生理心理皆健康的女性来说,这种情况必然是会引发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面色潮红等等一系列反应。
苏小辙的反应是不吵醒林越,悄悄溜下通铺,赶去外头打水。
睡大通铺的客人,客栈是不会把热水送来的,只能自己去厨房那儿打水,而今隆冬时节,稍微去晚一些,热水早被抢光。
苏小辙准备好了热水,再去买早点,然后叫醒林越。
同一间的人都不无羡慕的说,林越,你看看你弟弟,对你是真好。
苏小辙为了行动方便扮了男装。原先看古装剧的时候苏小辙和苏小舟吐槽古代人都什么眼神,换个衣服就不知道男女。现在轮到自己身临其境,苏小辙才明白,不是看不出来而是根本没人信,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如陶二婶那种是少之又少的个例。
起先他们还吃得起一人两个肉包子,后来就成了一人一个肉包一个馒头,而现在,他们俩每天吃着馒头就清水。苏小辙把荷包里的铜钱都倒了出来,数来数去,还是两百三十六个。
再这么下去,就连大通铺也快住不起了。
苏小辙看着铜板发呆,如果多数一遍就能多一个铜子儿,那该有多好。她天天上街转悠,想找点零活儿干。但卖力气的活儿干不了,她又没有一技之长。转来转去小半个月了,就是没找着合适的。
苏小辙感慨,别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压根就是百无一用现代人。她学的那些知识,考的那些证,什么英语四级,人力资源,会计资格证,放到了这个时代一点用都没有。
这天晚上,苏小辙借了客栈的厨房熬了点粥,林越那碗粥底下,她藏了个荷包蛋,然后端到大通铺去。
外头下着雨,阴冷阴冷的。往常出去赌牌寻乐的人都缩在大通铺里,这晚上格外热闹。
吴大叔端着碗面过来,搭讪,“吃什么呢?”
苏小辙没吱声。
吴大叔问,“你们俩是在筹活儿吧?“
苏小辙喝粥。林越回答,“是的。”
吴大叔说,“我就在码头上当挑夫,你要是找不着合适的活计,不如就过来干这个。”
林越还没说话,苏小辙低声说,“不行。我哥哥身上有伤,干不来这些。”
吴大叔也不生气,笑笑的说,“我不知道这事儿,那苏兄弟,你好好养伤。”
寒暄几句,吴大叔便离开。
林越对苏小辙说,“其实我可以试一试。”
“不行,你的伤刚好,”苏小辙小声说,“而且,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林越看着苏小辙,叹了口气。
自从离开来安镇之后,苏小辙对于这个大周朝的人多了一层隔膜。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在这个世上,自己能相信的人只有林越。
滦水镇是靠码头繁荣起来。每天多有百艘,少也有四五十艘货船驶进码头,船夫下锚泊船,搭好了跳板,就有挑夫挑着空担子上船,装满了稻子或是桐油或是砖瓦,一担担的下船,或是运到镇上的大户人家里,或是运到某家南北商行里,挑夫这行当不挑人,不问出身,不看保纸,只要有力气就能上。
眼看钱光出不进,荷包一天比一天瘪,林越最终是说服了苏小辙,拿起了扁担。
那天晚上,苏小辙悄悄的躲在被子里哭。
她心里委屈得不行。
林越那是什么人?
香港红磡唱过歌,北京五棵松上过台,那是一百一千盏灯照耀过的大明星。
她怎么能让他干这样的活儿?!
林越的声音在被子外边响起,“小辙,怎么了?”
苏小辙吸了吸鼻子,让声音尽量装得正常,“没事。”
林越拍了拍被子,小声道,“快睡吧。”
苏小辙嗯了一声。
林越擦过了脸,吃过了早饭,她送他去码头。
林越对苏小辙说过很多次,你不用起那么早。
苏小辙说,现在是你挣钱还是我挣钱?你在外头那么辛苦,我起早点儿又怎么了。
林越说,你看看你,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苏小辙哎呀一声,捂住面颊,羞赧的说,林越大大,你太会说话了。
林越知道苏小辙是故意打岔,可还是哭笑不得。
事实上,苏小辙是瘦了,腰上一圈小肥肉彻底挥手跟她说再见,原本有点肉肉的面颊瘦得下巴尖尖,眼睛下面有一层淡淡的青色黑眼圈,如果苏小舟看见了肯定说,哇靠小辙,你这个烟熏妆太棒了!
天越来越冷,吴大叔嘀咕,至多半个月,这河就得冻上了,到时候船只不来,咱们就麻烦了。
苏小辙把洗好晒干的衣服收拾起来,看着天色暗了,便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离开客栈去码头等林越。
河流在暮色之中流淌,像一匹暗青色的绸子,船行过去,便在这匹绸子上剪出一道波纹。波纹倒映岸上亮着的一排灯笼。水波是亮的,河川是暗的,两道波纹发着亮,朝两边泛开,缓缓迤逦而去。
苏小辙站在灯笼底下。
再往前是个坡,翻过了那道坡,路的尽头是码头。
苏小辙的视线就像飞倦了的鸽子停在枝头那样,安安静静的停在坡道上。
挑夫们每天放工的时间不定,得等最后一班船卸完货,各自拿了一天干活的筹子,三三两两的回家,走在前头的人看见了苏小辙,并不觉得奇怪,他们都知道林越有个弟弟,不管刮风下雨,每一天都来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