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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把被子还给我!”阿福先是一愣,接着突然涨红了脸,“你滚开!滚!”
    “你干嘛?不过是逗你玩罢了!至于么?再说了我是你亲姐姐!”
    “你不是我姐!不是!”阿福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很尖利,秋娘有些害怕正屋里的刘氏会听到,想到那张令人厌烦的脸,她有些讪讪的,正要把被子还回去,突然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什么。“你这……”
    “还给我!”阿福一把将被子抢回去,霹雳乓啷的一顿折腾,然后怒气冲冲的躺下了,直到过了很久秋娘回过神来,还听得到他那巨大的喘息声,似乎是余怒未消。
    她真的只是想开着玩笑罢了……哪里知道……被子里阿福穿着长裤,是那种穿在外裤里面的,可是上面……月光不算亮,秋娘只是隐约的看到,那条长裤一看就是穿了很长时间的,上面已经破了大大小小很多的洞……
    秋娘作为赵府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吃饭穿衣自有份例,她完全想象不到,在她穿着舒适又漂亮的棉布衣衫的时候,她的幼弟的长裤上满是破洞!可见阿福他一直以来过得是什么日子!
    “我是阿福!我的娘是不疼我不关心我的刘氏,我的姐姐是只知道自己臭美只知道让我干活还嫌弃我的荷花!你……你不是我姐姐!”
    寂静的夜里,阿福的声音带着囔囔的鼻音,声音里更有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颤抖和激动,秋娘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可是她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他被打骂的时候她不在,他洗衣干活的时候她也不在,他被村里孩子欺负的时候她还是不在!她又能说什么呢!
    她愣愣的缩进自己温暖又宣软的被子里,可是却依旧觉得浑身冰冷!好你个刘氏……
    秋娘窝在被子里生闷气,却不知刘氏此时心里一样闷得难受。
    这都一个月了,城里赵府怎么没有半点的风声了!唉,不是秋娘这臭丫头当时演了场戏来骗自己的吧?为的就是留在她们家!要不然怎么有那样的好地方她不去享福,反而死气白咧的赖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刘氏越想越觉得如此。早知道说什么也不留下她了,成日里在自己眼前乱晃,看着就是一阵堵心,还弄得荷花天天和她闹!一百文的饭食钱算什么?当时就应该扒了她的衣服,抢了她的包袱,在一脚把她踹出去,这样一来,钱也到手了,还不用看见她,哎呀!
    刘氏心里想着恨不能现在就这么做去,可是又转念一想,要是这赵府哪天真的来人了,自己还不吃不了兜着走啊!
    “你干啥呢?翻来覆去的,赶紧睡觉!”刘氏在炕上烙起了饼,王大根也纳闷起来了,以前可是沾枕头就睡的,搁以前,这呼噜早就该打起来了。
    “睡睡睡,一天你除了吃就是睡,啥事儿你也不走心!那边还有两个小犊子等着白吃白喝呢,你拿啥养活?还有脸说话?嫁给你这个没用的窝囊废,我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一顿臭骂下去,王大根赶忙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嗯,骂人声音还挺亮,那就是没病了。放了心的王大根继续睡觉。
    刘氏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是吃了大亏了!
    第二日一大早,刘氏早早的唤秋娘起身,这一个月来大多都是如此,一早上秋娘做饭,阿福烧火,刘氏觉得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划过本儿来。看着秋娘将高粱米入了锅,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转身出门了。
    “哎,王嫂子,这么早就出来闲逛啊?”说话的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老张家的,平日里也是个懒货,整日里东家长西家短的,刘氏见了立马凑了上去。
    “哎呀,是啊!没事出来串串!”
    “你现在可是享福了?隔着肚皮的便宜闺女儿子伺候你,可是省心了啊!”
    “省啥心啊?天天这么白吃白喝的,我还得养着!”刘氏话说的很是不满,可是脸上得意的表情也是掩饰不住的。村里的人看她没成亲就带个孩子,总是白眼不断,这老张家的更是背后说了不少的闲话,哼,现在她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她这日子可是越来越好了!
    老张家的听说了这些话心里十分的不痛快,她最愿意看的是别人的媳妇天天挨打受骂,这样她才好有新鲜的话头啊!尤其是这个王刘氏!整日里妖妖娆娆的,闺女都那么大了,还天天的瞎臭美个啥,真是不要脸!“王嫂子,我听说啊,你那便宜闺女是让人家赶出来的?身子都让人破了是不是?哎呀,可真是家门不幸啊!”
    头疼的秋娘
    刘氏听了这话脸上顿时五颜六色起来,倒不是说她听不得别人说秋娘的坏话,相反的,她也是十分厌恶那个臭丫头的。可是这老张家的话说的太难听了,这还是当着她的面呢!再说了若是她说的这些话传到外面去,让别人听到了,对她的荷花名声也是有影响的啊!越想她心里越是害怕,好不容易这两年没什么再提荷花的身世了,这要是再出什么岔子……她的荷花可快要到了议亲的时候了!
    “老张家的,话你给我说清楚了,啥叫身子都……你说的啥话啊?好说不好听不是,你这烂舌头的破烂货,别整天张着个臭嘴到处喷粪……”
    “哎,你骂谁呢?破烂货可是在你家呢!我说她你跟着着急啥?哦……我知道了,你这个后娘当初就不是啥好东西,现今啊你们倒是一窝儿的了!我看啊,你那个亲闺女也不是啥好货!整日里描眉打鬓的,活儿也不做,地也不下,是不是专学了那些勾搭爷们儿的手段啊!”
    老张家的这话可是不所谓不诛心!气的刘氏脑袋上的青筋砰砰直跳,“你……你、你再说,我撕了你的贱嘴!”说着就要直扑上去。老张家的这种场面见的多了,平时她总爱说人是非,被人揪住了的也不是没有,只见她灵活的避过了身子,脸上又是得意又是挑衅,“哎呦喂,被我说中了吧!你家那个王秋娘一看就不是好货,人家少爷玩剩下不要的让你老王家收着了,亏你还得意呢!咱村里谁不知道啊!王大根头上好大一顶绿帽子,她亲闺女现在也是破烂货,她的下场就是你那拖油瓶的明天啊!我可等着看热闹呢!……哎哎,别往脸上挠啊!……我可不跟你唠了……怎么还动手呢!”
    老张家的仗着经验丰富,愣是没让刘氏近了身,刘氏平日里就不怎么干活儿,今天是气怒交加,不一会儿就没了力气,眼睁睁的看着老张家的一溜烟儿的跑了!筋疲力尽的刘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估计等不到天黑,全枣儿庄的人都会知道这个消息的!她的荷花啊……刘氏的眼底浮现一丝狠利,老张家的委实可恶,可是归根结底,最可恶的还是那王秋娘!真是不让人省心的贱蹄子,扫把星!刘氏这么想着,一咕噜起了身,恨恨的模样吓得街边的野狗乱叫了一通……
    秋娘将高粱米饭端到了桌上,又就着没熄灭的火炒了一小盆的豆角干儿。这个时候园子里的菜还没有种上,正是青白不接的时候,所以大多数人家都会在前一年青菜旺盛的时候晒上一些菜干儿,这个时候就派上用场了,茄子干儿,豆角干儿是最为常见的,其实秋娘还能做出更美味的菜来,在赵府时,虽说她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可是为了老太太能多吃半碗饭,她也是时不时的下厨亲自去做些吃食,毕竟没有谁比她更为了解老太太的口味了。比如说这豆角干儿吧,提前先用水泡好,包子饺子就不说了,上好的腊肉切片,和豆角干儿一起炒来吃那也是极美味的。可是现在,秋娘一是没有那个心情,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饭菜遭人白眼,另一个就是王家现存的调料实在是太少了,虽不至于缺油少盐,可是除了油盐之外她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调味品了,无奈之下,同样是泡好了的豆角干儿,她只是下锅翻炒了几下就出了锅,只能算的上是熟了罢了。
    看着桌上那一小盆的菜,秋娘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转身又取了块咸菜缸里的瓜子,细细的切起丝来。这个瓜子可不是什么瓜,而是普通的白萝卜放在酱缸里腌制出来的,说白了就是酱腌萝卜,只是枣儿庄习惯称之为瓜子罢了。将切好的萝卜丝洗了之后,秋娘望了望敞开的大门,刘氏还没有回来,悄悄的从厨房的一角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小粗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倒入瓜子里,顿时一股鲜香之气扑面而来!没错,这就是秋娘前两日无意中发现的香油!当时她可是小小的高兴了一把呢!刘氏也真是抠门,这么点子东西也值得她东藏西藏的,而且她发现刘氏并不爱吃瓜子,只要她少放些香油,刘氏不吃,也是不会发觉的,毕竟这香油挥发的极快。她拿着此时还香喷喷的瓜子放在鼻子下面轻轻的嗅了嗅,正巧发现阿福正眼巴巴的望着她,看到她的目光又不自在的别开了头。
    “哇,好香啊!一会儿我可是要多多的吃些啊!”秋娘故意提高了声音,果然看到阿福偷偷的咽了口口水。唉,她忍不住暗暗叹气,阿福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就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再加上他惧怕刘氏,吃饭的时候从来不敢自己夹菜,面黄肌瘦的他愈加的瘦弱了。
    “很香的,要不要尝尝?”
    看着秋娘期待的样子,阿福有些愣怔,他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温柔的和她说话,娘和姐姐从来就不喜欢自己,就连爹也常常对他不管不问,村里的孩子更是笑话他有娘生没娘教。可是他明明就是有娘的不是吗?虽然她总是大声骂他,不喜欢他,可是那也是他的娘啊?他很希望自己的娘能像狗蛋儿的娘一样,狗蛋的娘就是说话和和气气的,还总是笑……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他开始的时候很是讨厌的,因为她让本就凶巴巴的娘更加凶狠了,而且她回来了没两天总是和自己说什么她是他的亲生姐姐,刘氏不是他的娘!这是他最讨厌的,从小就听别人说过,他的娘是后娘,最毒后娘心,他讨厌别人说这话时同情的目光,那样会显得他很可怜。可是……这个姐姐不一样,荷花是他的姐姐,可是给他的只有白眼和厌恶,而她,总是那样笑吟吟的望着他,会和他亲昵的说话打闹,亮晶晶的眼睛里更是有着让他感觉很温暖很舒服的东西。此刻他望着她手中的那个粗瓷碗,犹犹豫豫的不说话了!
    “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你自己要说出来,你不说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说出来?阿福惊讶的抬起了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想要什么要说出来!在刘氏的拳头加木棍的政策下,他一直胆小如鼠,沉默寡言,平时更是恨不得缩成一团让刘氏注意不到他,哪里还敢说什么话。想到这儿,他的心里突然敞亮起来,原来是这样吗?
    秋娘看着阿福因为兴奋而显得红扑扑的小脸儿,心里很是畅快,就是这样,阿福,姐姐一定会让这样的神情常常出现在你的脸上。在她的鼓励下,阿福皱着眉头,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就在他马上要拿到碗的时候……
    “王秋娘,你给老娘出来!”刘氏扯着嗓门骂骂咧咧的走进了大门,吓得秋娘手上一个不稳,粗瓷碗“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秋娘顾不得地上的残骸,走到厨房门口,不经意间却是将阿福护在了身后!那小小的身影却是动都没有动,他低垂着头盯着地上散落在黄泥地上的瓜子条,眉眼间虽是一片平静,可是那不停颤抖的紧握着的小拳头却是泄露了他的心思……
    “王秋娘,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贱蹄子,今天我就要把你赶出我们老王家!”
    “又怎么了?你这一大早回来又闹什么啊?”王大根叼着旱烟袋愁眉苦脸的问道。唉,咋就不能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呢!
    “我闹?你还敢说我闹?你给我出去听听,人家外边是咋议论咱们家的?老王家的脸都被你那宝贝闺女给败坏没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出这个大门!”
    秋娘?王大根一愣,又和秋娘有关系?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刘氏便一五一十的把老张家的话说了,其中还添油加醋的排揎了许多,最后来了句总结:“她王秋娘自己不检点也就罢了,可是连累了我们荷花也挨人家说道啊,怪不得我这几天给花儿找针线师傅这么难,请的人家不是有事就是病了,原来人家都是碍着那个贱丫头!我们荷花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这马上就要说亲去了,这、这可怎么是好喔!我可怜的荷花啊!”刘氏说着说着干脆拍着自己的大腿哭了起来。
    “娘,你说啥?”荷花本来正在屋子里练习针凿女红,本来她的针线活计也算过得去,可是偏偏村里有个周举人,他们家有个闺女和荷花年岁差不多,这王姑娘的针线在这枣儿庄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荷花向来是要尖儿的,看不上村里的小姐妹都说王姑娘的好,恼的她定要找个好的针线师傅,练出手艺来把这王家姑娘比下去。哪里想到她一门心思的想要提高自己的身价,可是却被人拉了后腿,气的她扔了针线就冲了出来。
    “娘,你说外边有人说道我了?咋回事啊?”说着一脸嫉恨的指向了王秋娘,“是不是因为她?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就不该留下她,娘,赶紧把她打出去!”
    秋娘皱着脸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刘氏的话她也听到了一些!只觉得这流言来的十分诡异,且不说她在赵府清清白白的为人,就说她回来之后还从未和村里的人有过接触,就算这乡下人家闲来无事乱嚼舌根,可是也不会说的这么离谱吧!还没等她想明白,那边荷花和刘氏却叫嚣着让她收拾东西走人了!
    背后还有人
    “想让我走?没那么容易的事儿!当初说的好好的,我银钱也交了,活计也都干了,你们说赶我走就走?别忘了,我可是正正经经的王家人!谁也没有资格赶我离开!”
    “你……你你你、你……”刘氏气的直捂胸口,她先前和老张家的打了那一架,生了一肚子的闲气,回来又出师不利,被秋娘呛得说不出话来,这下可真的是气苦了她了!“别说那些个用不着的,人家既然说出这些个话来,那肯定是听说了什么,你自己不守妇道不守规矩,做了那些个丢人事,还摆出这副样子来干嘛?我看着都替你臊得慌,真是没脸没皮!丢人,丢人啊!”刘氏说着还不时地拍打着自己的脸,嘲讽的意味十足!
    “就是就是,苍蝇还不叮没缝的蛋呢!自己做的事还不敢承认啊!怪不得那么多的银钱首饰,真是恶心!”荷花说着还捂着小嘴做出呕吐的模样,能揭穿秋娘的真面目显然她十分的高兴,连自己的名声受污都抛在脑后了。
    秋娘的脸色越来越冰冷,清冷的眉梢眼角都透漏着冰冷的气息,她看着那母女俩的惺惺作态只是冷哼了一声,从前在赵府时也没少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大少奶奶不就是听了这样的闲言碎语才认为自己和大少爷有瓜葛,一心的赶自己出赵府吗?哼,她心里也知道,像这种无根无据的流言,你越是理它越是较真儿就越是说不清,越描越黑就是这个道理,最好的办法就是随它去,时间一长或是发生其他的事情,这些流言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可是如今秋娘却并不想这样,原因嘛有两个,第一,女人家的清白名声何等的重要,虽说是流言不足为惧,可是谁能说它的影响不大呢?女孩家若是被人这样的传来传去,无异于逼她去死!这小山村可不比赵府大户人家,若是一年半载流言不消,那她王秋娘可就处境不妙了!这第二,则是秋娘想把这个事当做个契机,来个敲山震虎!她七年未归,如今总算是回到了自己家,可不想被人当做虫蚁一般欺负,总要让人知道,她王秋娘不是任人欺负的孬货,而且嘛……秋娘看了看一脸嫌弃的刘氏和荷花,总是被人这么赶来赶去的实在不是个事儿,她就是要刘氏母女知道,让村里的乡亲们知道,她留不留在这个家,不是某些不相干的人说了算的!
    心中有了计议,秋娘也不想再和这母女两个纠缠,“是非黑白自有定论,轮不到你们在这里说三道四!”
    看着秋娘悄然飘去的身影刘氏有些摸不到头脑,“她、她这是干什么去了?”不是应该上来先和自己打一架的吗?她可是都做好了准备了。今天刘氏可是算计好了的,先由她出面激的秋娘发怒,最好像上次一样和自己大打一架,这次她可不会傻的和她做什么交易了,刘氏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把秋娘赶出去,虽然她很看重那每月一百文的银钱,可是再多的钱也比不上荷花的名声重要啊!本来自己的荷花应该是……唉,不说别的,她将荷花带到这个破烂的王家已经是千般万般的委屈她了,她就是她的心肝,是她的心头肉啊!可是……原本计划的好好的,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啊?
    荷花一样的懵懵懂懂,可是偏不愿在言语上轻饶了秋娘,“谁知道她要做什么,左右不是什么好事罢了!惯会勾搭人的骚狐狸!”
    秋娘凭着一股子气性走出了王家的大门,本来她是打算找那个什么老张家的问个明白的,可是迎面清风吹来,她发热的头脑才渐渐冷静下来,老张家的是哪个?家住哪里?她好像一无所知吧!而且,她没怎么出过门,顺着这村里的小路三晃两晃,突然间发现自己好像找不到路了!村里的房子这两年变化的十分厉害,凭空更是多出来不少,从前的乡间小路早就变了模样,秋娘暗自神伤,早知道就带着阿福一起出门了。
    当秋娘在村子里转悠时,王家却是来了个不速之客!
    “嫂子?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刘氏看见门口出现的人先是一愣,接着便拉下了脸,“你个小崽子,吃啥吃,赶紧给我把饭桌收拾了,碗也给我洗干净,看见你就胀气!”荷花和王大根早就吃完了饭,各自出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刘氏则是苦恼的很,今天更是连饭也没吃,最可怜的还是小阿福,别人都吃完了他才敢端起碗筷,可是刚扒了两口饭,就被刘氏迁怒了,也不敢说话吭声,老老实实的收拾了桌子,下去洗碗去了。
    “白吃白喝的废物蛋!”刘氏又白着眼骂了句,这才将门口的妇人迎了进来。拉了她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嫂子,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来人穿着崭新的青布衣裳,年岁只比刘氏看上去大些,眉眼间却是看上去满是精明算计,嘴唇紧紧的抿着,越发显得薄了,精瘦的身材更显得她刻薄尖利,正是刘氏的亲大嫂李氏,家住在和枣儿庄相距不过十来里地的刘家沟,刘氏没出嫁时,因是未婚先孕,没少和李氏出口角,原本也是水火不相容的,可是刘氏嫁到这王家之后,两人间却是莫名其妙的和好了,其实刘氏也说不出原因,可是出嫁女没有娘家也是挺不直腰杆的,尤其她的情况还有些特殊,李氏愿意和她来往,她又何乐而不为呢!便顺势将关系又收拾起来。
    李氏听了刘氏的话并没有急着回答,反而伸着脖子往屋子里探头探脑的,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嫂子,你、你干嘛呢你啊?”
    李氏听刘氏这么一问才反过神来,讪讪的笑了笑,“没啥,没啥!我这不是挺长时间没来了么,家里孩子大人的没个闲着的时候,今天恰巧你哥带俩孩子出去了,我这就来看看你!呵呵,没事没事!”
    刘氏却是有些不相信,她这大嫂最是会算计了,以前可是没少占她的便宜,每次空着手来不说,走的时候还要顺点儿什么东西才安心,鸡蛋青菜的就不说了,就是家里的芦花鸡也没少进她的嘴里!刚刚她那探头探脑的样子她可是看见了,不是又看上她们家的什么东西了吧!正要试探试探李氏的口风,不料李氏却是先开了口。
    “我说二娘啊!”刘氏的闺名从前便是唤作二娘的,只是在枣儿庄大家都不知道,当然了,也有人听说过她的闺名是叫做大妞的,当初秋娘刚回家时就这么叫过她,只是刘氏不喜欢这个名儿,私下里便都唤二娘的。李氏正了正身子,凑近了刘氏的耳朵,“听说,你家那个,那个便宜丫头回来了?”
    “别提这个,提起来我就生气,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说起秋娘来,刘氏的怨言就是没完没了,奈何平时没有人爱听她说这些个,荷花倒是愿意说,可是刘氏有些话怕污了闺女的耳朵,也不敢多说,好容易来了个最最忠实的听众,她当然从头到尾说了个遍。
    “哎呀,这么说起来,这个丫头可是万万留不得了啊!咱们荷花那可是百里挑一的伶俐人儿,可不能让她给耽误了啊!”
    李氏这话可算是说到了刘氏的心里,终于有人站在她这边了,可是想到秋娘那倔强的脾气又苦恼起来,“说的是简单,可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哪那么容易说赶就赶得,唉,怪就怪我当初看走了眼啊!可怜了我的荷花了!”刘氏不禁悲从中来,说到痛处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从这方面说,刘氏却是算得上是位合格的母亲,为了荷花也是操碎了心了。
    “二娘,你这平时挺伶俐的人儿这回咋就一个心眼了啊!要说这让王秋娘离开王家,说难是挺难得,可是说简单那也是相当的简单啊!”李氏低着头勾起了嘴角,却是不愿往下多说了。听得刘氏急的直冒汗,央求了好一会儿,奈何李氏就是不松口,说这是王家的事儿,她不该手伸的那么长!不想伸手你就别说啊,说又只说了一半,这不是存心让人难受么!刘氏心里暗骂了许久,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来,毕竟现在还指着人家拿个主意呢!
    刘氏也算是了解了李氏的为人了,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李氏的意思,当即也拍着胸脯做了保证,“嫂子,你若是真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到时候这好处可是少不了你的!”
    李氏听了这话终于露出了笑脸,偏偏还要装上一装,“唉,咱们这可是实在亲戚,说啥好处不好处的,只是啊,你这大侄子也到了娶亲的时候了,可家里这个房子还没盖起来呢!唉,真是糟心啊!”
    真是贪心不足啊!平日里就爱占小便宜,现在居然给她来了个狮子大开口!刘氏恨得牙痒痒的,“看嫂子你说的,这……这还是先看看你的主意怎么样了!”
    “哎呀,这些才真是个小事呢!”李氏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那王秋娘再怎么说也得叫你一声娘吧!她这年纪也不小了,你这后娘不能随随便便赶她出门,可是许上一门亲事,让她早早的出了门子……这可是任谁都挑不出错理的啊!”
    “这……”刘氏的眉毛一挑,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呢!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况且啊,这个法子可以让她顺顺当当的离了王家不说,二娘你啊!还能得上一笔彩礼钱呢!”
    “哎呦,嫂子,还是你脑子好使!你放心放心,等到我侄子成了亲啊,我这个做姑姑的一定要随上份大礼!”
    李氏看着眉开眼笑的刘氏,心里骂了声蠢货,却是终是开怀的跟着一起笑了,那位嬷嬷的话她已经做到了一半了,接下来,她只要劝小姑子将那王秋娘许到那户人家就万事大吉了!想着那个嬷嬷当时拿的是个银光闪闪的大银锭子,李氏的心越发的兴奋了,“我说二娘,我这个当嫂子的今天就好人做到底,我这可是有户人家,你且听我细细的说来……”
    偶遇旧时友
    秋娘正懊恼自己找不到门路时,一转身看见前面的大槐树下正站着几个人,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问问。
    “秋娘?”
    身后传来试探的声音,秋娘回过头,一个穿着碎花小夹袄的妙龄少女正望着自己,看见她回头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惊喜。“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呢!”
    “你是?”
    “你不记得我啦?也是,你离开的时候咱们才十来岁,我是红秀啊!”少女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她。
    “红秀?”秋娘仔细的回想起来……是了,自己小的时候,在枣儿庄也有不少的玩伴,大家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感情自是好的很,可是自从她被卖进了赵府就和她们没有联系了,想不到自己回来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红秀!“几年不见我们红秀都长成大姑娘了,我都认不出来了呢!”
    “还说呢,你回来也不去看看我,小桃和春妮还时常提起你来呢!”红秀的脸上含着一丝嗔怪,可是红扑扑的脸蛋却是表明了她也同样的兴奋。“秋娘,没想都还可以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看到昔日熟悉的好友,秋娘也是兴奋不已,“是啊是啊,你们怎么样?小桃她们呢?过得好不好?”
    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诉说着彼此的情况,气氛倒是热闹的很,秋娘也慢慢知道了,原来红秀已经订了亲事,是邻村儿的老金家,据说家境不错,老金家的孩子也是个顶个的出息,这倒是让她着实替红秀高兴起来。最让秋娘感到惊讶的是小桃已经出嫁了半年有余,而她家的夫家居然就是老张家,他们家有两个儿子,小桃嫁的是老二。秋娘惊讶的闭不上嘴巴,红秀看了奇怪,这才听她慢慢说了今早发生的事。
    “哎呀,又是这个老张家的!”红秀蹙着眉满脸的气愤。按理说,村里七盘八错的总能攀上点什么关系,老张家的又是红秀好友的婆婆,叫声婶子也不为过,可是村里村外的谁都厌烦老张家的那一张臭嘴,背后里更是连个辈分都不愿意看顾了。“你是不知道,小桃也为这些个事儿愁得没法子呢!她这婆婆天生就是个惹祸精,偏生张大叔走的早,这老张家的更是没人敢管了,成天的红口白牙的搬弄是非,累的小桃夫妻两个也跟着遭人埋怨,唉!”
    秋娘听了这话倒是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她想了想准备换个角度来问,“那她现在和谁一起过呢?就她自己总不会给儿子分了家自己单过吧!”
    “哪能呢!天生是个又懒又滑的人精,要她自己做饭做活的她哪能干,这不么,两个儿子家一家住一年,就这么临着呢!可是到谁家也是啥都不干,整日的在外面闲逛扯舌!我看不如这样吧!改天我带着小桃一起去你家找你,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秋娘想了想,觉得有刘氏在一边恐怕她们说什么都不方便,说好了到时候再约。正要分开时,红秀突然眼前一亮,“哎,春妮儿!这呢这呢!你看这是谁?”
    另一边的路上,一个瘦弱的少女站定了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的走了过来。“红秀!”打完了招呼还匆匆的瞥了秋娘一眼,又飞快的低下了头,秋娘有些奇怪,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才她眼睛里闪过的是惧怕吧!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春妮儿,你看,秋娘回来了!”银铃般的笑声感染了秋娘的情绪,红秀又转过头笑到,“秋娘,这是春妮儿啊!还记得不?”
    秋娘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春妮儿,她还是有些印象的,春妮儿从小就是个胆小的,因着家里她爹有些脾气不好,她和她娘没少受气,挨打挨骂是常事,她娘身子不好,那时候她小小的人儿就要帮着家里做事,是个乖巧听话的,只是……看来她的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啊!此时春妮穿着灰扑扑的长衣长裤,看上去倒像是她娘的旧衣改做的,和她的年纪很不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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