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天梯长长的,摇摇欲坠,她不想爬,也爬不上去。
唐奕承默然,他搁在餐桌上的那只手还保持着半握的状态,但手心里已然空了。
他的心,好像也随之空了下去。
窗边那鼎紫檀鎏金香炉里飘出袅袅轻烟,隔着那层薄薄的烟雾,他就这样看着陆语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仓促又绝然。
那层隔开他与她的烟雾,瞬间似有千层厚。
唐奕承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他明明是想拉近跟她的距离的,可到了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是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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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餐厅,陆语的胸口好像被沙砾堵住了,又疼又闷,耳畔也仍然因为唐奕承那句“我们重新开始”而在嗡嗡作响。
她不得不承认,哪怕时隔多年,这个男人依旧可以轻易撩拨起她的情绪,依旧可以左右她的笑容和眼泪,甚至是可以用一句话就再次把她的世界搅合得天翻地覆,而她那丝聊以自持的理智和拒绝,此时竟显得那般脆弱。
起风了。
陆语裹紧小风衣,脚步迅疾地闷头朝餐厅的停车场走去,却不知她在中途听到什么,步子猝然顿住。
她“嚯”地转过头,就瞧见不远处停着辆黑色轿车,一个男人站在车边讲电话。陆语在h市见过此人,依稀还有点印象,好像是唐奕承的特助。
秋风瑟瑟将树叶吹得哗啦哗啦的,夹杂着宋远偏高的声音,传进陆语耳朵里。
“鱼儿胡同的房子我们老板已经委托给你们地产公司全权代理了,水管爆了你们找人工人修就是了,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
所以说……陆家老宅是唐奕承买下的?
她的房东也是唐奕承?
陆语整个人当即被宋远话里的讯息劈了个措手不及,她片刻前的复杂情绪尚未疏离清晰,内心转瞬又涌起新的狂澜。
她与老宅失之交臂时的潸然泪下,她成功租到老宅时的喜极而涕,直到此刻,那些起起落落的情绪陆语仍然清晰的记得。她无法相信唐奕承所做的这一切都在她眼皮底下发生,她却全然不知,这个男人带给她的陌生感如今又添上这么一笔,她已经快要对付不起。
然而,唐奕承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语苦苦忖度着这个问题,也不知自己僵在那儿、脑袋空白了多久。突然间,她深吸口气,调头就往回走,她要亲口跟他要个理由——这是此刻从她心里冒出来的唯一念头。
从停车场折返餐厅大概需要两分钟,在这短短的两分钟里,陆语那双平底船鞋在地面上交替得近乎慌乱。可就在她看到那抹颀长的身影从餐厅里走出来的一刹那,她竟然打起了退堂鼓。
远远的,唐奕承边翻手机边朝停车场走过来
王座之下一声鹦[星际]。
他微微低着头,英俊的五官隐在暗昧不明的月光里叫人看不真切,以至于陆语只能看到他眉宇间沾染着微光。那光,跌落进他湛黑的眼睛里,仿佛被吸了进去,只剩下满眼的冷寂和寒凉。
这个男人的眼睛有种诡异的逼人清醒的作用。
陆语这时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那个她早该警觉,但因为之前情绪太过起伏而忽略的问题——这个男人蛰伏了七年,不就是为了等待报复她的这一天么?
他背地里夺走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却又在她面前说出复合那样的话,不外乎是要让她知道,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眼睁睁地看着爱情溜走、却素手无策的穷小子了。现在,游戏规则由他来决定,他有能力把她捧上云端,也可以把她踩回脚下。
当真应了那句话——你若安好,那还得了。
这样想着,从未有过的恐惧感顷刻间从陆语心窝向四肢蔓延开去,让她宛如一个被正中红心的箭靶,再也无法向唐奕承迈出一步。
眼瞅着他把手机举到耳边渐行渐近,陆语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机正在风衣口袋里响个不停。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捂住口袋,拔腿就向拐角处窜过去,险险地将自己藏在了餐厅那堵外墙后面,藏在了唐奕承的视线之外。
厚厚的围墙挡住了晚风。
陆语的心口犹在咚咚跳动着,口袋里的手机也在持续鸣响着,她缓了缓心神,赶紧掏出手机,却在下一秒她像是陡然被屏幕上显示的名讳刺伤了眼似的,目光一闪,她急忙按掉电话,“嚯”地探出半个头向围墙外看去——
唐奕承似乎感应到什么,驻足,回眸。
向四周巡睃一轮,他深邃的眉宇微微蹙起,没人?他刚才隐约听见有手机铃音响起的。没多想,唐奕承很快把视线挪回屏幕,看着那通被陆语切断的电话,他无奈地扯了扯唇。
这个女人现在连理都不想理他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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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豪华轿车驶离餐厅停车场,朝着b市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坐在后座的唐奕承还沉浸在方才餐厅的场景中,他优雅俊美的脸孔笼着一层郁色。
立交桥上的车流平缓地流淌着,盏盏车灯点亮暮色,仿佛一条发光的银丝带盘踞在城市中央,可这光亮落在唐奕承沉湛黯淡的眼里,只剩下一道又一道闪过的光影,没有任何色彩可言。
宋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脸色,本想报备一下小蘑菇工作室爆水管的事儿,可转念一想,他又改口说了正事:“唐总,我已经跟航空公司确认过了,蒋先生的航班会准时抵达。”
“嗯。”唐奕承疲倦地阖上眼。
能让唐奕承亲自去机场接机的人物,显然来头不小。
从纽约飞抵的航班降落在停机坪上,某位六十来岁的男人直接由vip通道步出闸口。
此人衣着讲究,身姿英挺,低调内敛的气质中透着一股子贵气,让人无法忽视
独家占有:老公大人不好惹。明明上了年纪,可他却不显半点老态,所有的阅历全写在了双眼的目光如炬中。
唐奕承步履稳健朝他走过去,颔首道:“蒋先生,好久不见。”
蒋仲勋拍了拍他的肩,面色和缓:“唐,很高兴看到你。b市的生活你还适应吧?”
“……”
两人一起步出机场大楼,种种互动显示出彼此关系极为熟络。
一个小时后,唐奕承与蒋仲勋从机场返回市区,出现在某间高级会所的茶室里。会所设计的幽静雅致,单名一个字“语”,是唐奕承名下的资产之一。
蒋仲勋浅酌清茶,玩味这个“语”字,他看向唐奕承:“你把那个女人追回来了?”
唐奕承唇边漾开一抹苦笑:“还没有。”
蒋仲勋了然,这世上大概只有那位叫陆语的女人,才能让唐奕承流露出这般无奈的表情。
茗茶故人,蒋仲勋喟叹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她的样子……”
那是一个夜色暗沉的纽约夜晚,拳击场上的华裔小子让蒋仲勋一晚上进账千万美元。赛后,他在走廊里遇到了伤痕累累的唐奕承。
他心血来潮问了句:“小伙子,你为什么这么拼?”
“缺钱。”唐奕承抹了抹嘴角的血渍,丢回给他两个字。
卑微的事实,说出这话的少年却不显得卑微,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坚韧。就是那一瞬间,让蒋仲勋在唐奕承身上看到了年轻的自己——贫穷,却不甘于贫穷。
当晚,蒋仲勋送给唐奕承的,除了那枚价值连`城的袖扣外,还有一张名片。
如果不是后来身陷囫囵,大概唐奕承这辈子也不会想起那张名片。
可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那么奇妙,在距离那场拳击赛一年后,蒋仲勋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接到了一通求助电话。
电话是律师打来的,说有一位少年因遭人陷害,被关进了拘留所,有可能面临五年监`禁……
唐奕承原本只是抱着一线希望、委托律师致电蒋仲勋的,却没想到蒋仲勋竟然真的向他伸出援手。蒋仲勋替他聘请了知名的法律团队,最终案件以被告撤诉告终。
唐奕承离开拘留所的那天,他被人带到了蒋仲勋位于曼哈顿的办公室。
蒋仲勋双腿交叠坐在宽大的白色沙发里,朝他挑了挑眉,“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唐奕承站在他对面,背脊微微弓着,像只大虾。他摘下连帽衫的帽子,那双深如幽潭的黑眸暴露在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中,从那双眼里透出的光和它的主人一样——执拗,不甘。
“我要去b市,找陆语,把她追回来。”唐奕承几乎是咬紧牙齿才说出这句话。
从这位少年身上透露出的戾气,令蒋仲勋蹙起剑眉,而后又舒展
炮灰与炮灰的相遇。
他问唐奕承:“然后呢?让她回来跟你继续住在地下室?还是你干脆把陷害你的人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却愣是把唐奕承问住了。
他眼中的恨意凝住片刻,但是没有化开。
蒋仲勋站起身,把唐奕承带到窗前,指着窗外,他说:“你看——”
办公室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条华尔街,纽约的繁华,在那一刻,尽收唐奕承眼底。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样的纽约,却是他前所未见的。
蜗居在地下室里的落魄少年,只能看到那个阴暗又潮湿的世界。
而此时,他仿佛伫立在世界顶端,不一样的视角,不一样的景致。
在唐奕承陷入怔忪的片刻间,蒋仲勋不疾不徐地说:“唐,你只有改变自己的人生,站在这世界的制高点上,才有能力得到你爱的女人,或者报复你恨的敌人。”
那一刻,有最耀眼的阳光照在少年那张英俊漂亮的脸上。
那句话,让少年被戾气涨满的内心久久澎湃着。
那一天,改变了少年一生的命运。
时光似水,波澜不惊。
如今的唐奕承果真站在了世界的顶点,可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却依旧没有追回来。
陆语还在天梯之下,她不愿靠近他,不愿相信他可以牵着她的手、把她捧上和他一样高的位置,然后带她一起去欣赏这世界最美的风景。
她从不知道,没有她,他的人生有多孤独。
唐奕承被蒋仲勋拽入了回忆,一时间,清茶入口,他只觉有股掺了水的味道,喝得索然无味。
“唐,这次我来b市,给你带了一样东西。”
唐奕承的脑子迟滞了两秒,才被蒋仲勋的话激得回过神,他抬眸看向对方,就见蒋仲勋把一个小盒子搁在了矮茶几上。
褐色的沉香木盒子古典素雅,一看便知贵重不菲,唐奕承眼里晕着浅浅的疑惑,他修长的手打开盒子,顿时被内里的物品刺激得眼角微微一眯。
那是另一枚蓝宝石袖扣。
“它和你在香港拍到的那枚袖扣是一对,成双成对是个好兆头,今后它们都是你的了。”蒋仲勋声线沉缓,说得不疾不徐。
唐奕承没噤声,他眼眸低垂,遮住了眼底的那丝迟疑。
蒋仲勋对唐奕承的情谊,全然不能以物质上的价值来衡量,两人多年生意往来,唐奕承亦早已加倍回报了当年受惠于人的恩情,所以眼下,他自然明白对方的深意。
“蒋先生,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事?”唐奕承轻轻摩挲茶杯,问道。
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恩惠,当年蒋仲勋看中了唐奕承,必有因。
而唐奕承,必须还
冷帝专宠:名门医女。
蒋仲勋莞尔,他就知道唐奕承是知恩图报之人,他不会看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