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媳妇的娘家父母、婆家公婆俱在,自己丈夫孩子都有,正是四角俱全了,而且她还是平民,由她充当全福人倒也合适。
石狮子巷的新府今日府门大开,迎接新夫人家的全福人和贵使前来铺房。
刘氏作为二房的长媳早早地来到府里招待前来铺房的贵使以及前来观嫁妆的亲友。在大楚,观看晒嫁妆一般不用特意邀请,都是联络有亲的人家自己想过来就过来,图的就是个人气儿。所以,今天虽然不正式宴客,但也要茶水点心齐备来招待客人的。
在大楚的婚仪中,聘礼和聘书礼书要当堂宣读确认,同样,女方的嫁妆到了男方家里也得宣读嫁妆单子。这个交接嫁妆的仪式也要赶在安床的吉时之前开始。
辅国将军府第三重的正房主院对两家的来宾也都是敞开的,石初樱的嫁妆占满了正房的院落。只留下少部分地方供人行走。而有些大件的家具此时更是直接送到了相应的房间里,只等时辰到了就正位。
正院里,押送嫁妆的正使李三和负责交接的楚濯各自带人两厢站定,李三呈上嫁妆清单,楚濯按礼看过,转手递给负责唱礼的执事,那执事接过来看了一回,朝楚濯点点头便开始唱嫁妆,这也是很多围观的宾客最感兴趣的地方。
唱嫁妆单子是个很有技巧的活计,唱得好了可以让宾客对女子的嫁妆优势突出,不然,也可以让嫁妆劣势突出。此时前面两台自然略过不提,从第三台开始,那执事唱道:压箱银子一台;各式饰一台:各色丝绢锦缎六台;
各色布帛四台;
新丝棉两台;
四季衣裳鞋袜四台;
锦褥绫被三台;
帐幔帷幄两台;
各式家具三十台;
文房四宝一台;
各色瓷器两台;
珍奇摆件两台……
嫁妆是按照分类的名目念的,每台里面各自又有细目,只这些细目也是不全念的,执事可以挑着念一些主要的,剩下的只由着人们自己去看。
而念过一段之后,执事便要润喉,也借此机会让人去看看箱子里的东西。
围观的人群里楚洵咧着嘴笑得好不开心,他自然知道这份单子有多长,那执事念了这半天连三分之一还不够,最热闹的可在后面呢。瞧着吧,嘿嘿嘿,绝对让你们这些人大开眼界的!楚洵坏坏地想着。
果然,没多久那执事已经开始灌茶水了。
围在嫁妆边上看的一群媳妇里有几个年岁大点的,此时撇了撇嘴,一个半遮着唇小声道:“这些个金银饰、锦缎布帛瞧着就眼熟,难不成都是咱们府里出的聘礼?啧啧,此时充了嫁妆倒显得齐全了。”
又一个说道:“可不是,哎哟,听了这么许多原来都是自家的物件,那什么家具是不少,可谁知道什么是北楠木?”
又一个年轻的媳妇啧啧道:“买不起楠木原也没什么,本来也是没什么家底的人家,何必拿个野木头来充名头?真真是……啧啧!”她啧得响亮,惹来一片轻笑声。
趁着这当中的功夫,人们也开始看自己感兴趣的物件,杠箱子都是敞开的,大件的家具先摆到房间里去了,想看的可以抓进时间去新房看,不然等新房铺就看不成了。
而属贵重物品的珊瑚原本被红绸遮盖着,此时也被轻轻掀了起来。这下人群里有人不淡定了,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纷纷往刚才掀起来的箱子那去。
一时间人群都涌了过去,楚濯立即示意护卫们维持秩序,不许人群太靠近嫁妆,免得生意外。这些人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她们实在是想看看这个村姑摆出来的珊瑚到底长什么样儿。
楚濯自然不管这些眉眼官司的事,他只看好了东西别给碰着好交差。
那执事边喝茶边用眼瞟着这边,见大家都差不多看了一遍,也议论差不多了,便开始继续念单子:成药一台;珍奇药材一台;果园一座;
幼虎一只。
另有不计入台数嫁妆如下。
执事灌了几口水,开始照着单子念了起来,众人听到粮食的时候还好,等听到篓子、草鞋什么的时候再也不能淡定了,原本他们很多人就是打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这下可不如愿了?刚才的什么百年老参和珊瑚引起的一点骚动瞬间就被草鞋、树皮给淹没了。
“天哪!”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伴随着一串嬉笑声,一个年轻媳妇笑道:“这可真真开了眼界,我还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嫁妆!”
“咯咯咯,可不就是,如今世道可是变了?怎么什么都拿来做嫁妆了?”
“要我说,还是娶个乡下媳妇实惠,你瞧瞧,一两年里头吃喝不愁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夫人甩着帕子,捂了嘴笑着跟身边的人说道,只是声音却响得很。
刘氏作为楚溆和石初樱的亲大嫂站在最前边,听着众人的冷嘲热讽一边心里痛快,觉得老二家的嫁妆到底不如自己的好看;另一边她又感到心烦,毕竟两个人是亲妯娌,石初樱没有体面,她作为亲嫂子脸面上也不好看。
单子太长,不得不在中途换了一个执事接着念,尽管声明这些东西已经入库,但还是引起了一片哄笑声,还有人撺掇着是不是把背篓和筐子什么的拿出来大伙看看什么的,嬉笑嬉闹声把刘氏气得嘴唇都抖了,又不能骂人,心里暗恨石初樱上不得台面,自己丢人也就算了,害得她也跟着丢人。
好在她也知道夫妻一体,楚洌作为兄长和楚溆一奶同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只好打圆场:“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只怕把自己个的家都给搬来了……”
有她这句话作了铺垫,后面再念到松香、松脂、树皮什么的别人也不觉得突兀了,山里人搬家么,可不就是这么些个物件。
只不过,当二肥闪亮登场的时候,场面倒是神奇的一片寂静。
无论刚才说酸话的还是嘲讽的,看热闹的,此时再无一人出声。能说什么?
小白虎明明白白、威风凛凛,穿着大红披风,虎踞在杠桌上,一双海蓝色的眼睛藐视着众人,时不时还不耐烦地张开大嘴打个哈欠,边上的小丫头就赶紧递给它一个小果子吃……
白虎是瑞兽!
就这一台嫁妆就足以秒杀全场好么!
刘氏此时不由暗自得意,到底把脸面挣了回来,便笑着说道:“早听说我这弟妹的嫁妆里有一台宠物,原以为是什么猫啊、狗的,了不起也就是只狐狸了,谁成想竟是头虎……啧啧,看着真是爱人儿啊!”
说着,她还专门瞄了刚才那夫人一眼。
原来那位是端王旁支的一位将军夫人,她最得意的是娘家陪送的嫁妆,在爵位相近的宗室媳妇里面是数一数二的,而且,她嫁妆里有一只小狐狸,当时在京城也有些小轰动的。所以,近些年来她最爱的就是看人家晒嫁妆,凡是宗室里五代以内的亲戚,但凡能搭上边儿的人家成亲,她都要去瞧瞧的。
如今看到这头小虎崽儿,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幻视了,不由眯了眯眼,又不着痕迹地拿帕子抿了一回,再瞧过去,果然更清晰了:原来是一头带着几丝杂毛的白虎崽儿!
她气结,扭着手里的帕子,脸色也跟着冷淡了下来,旁边有被她也这般瞧低过的媳妇便出言笑道:“敏嫂子,你那只小狐狸如何了?话说这狐狸和老虎都是山中野兽,很该亲近一番的,哪天您带着府里的狐狸过来认个亲也是好的,说不定它们还能一处玩耍呢……”
敏嫂子横了那媳妇一眼,没等她答话,早有人接了过去,“你可是离京几年了才回来的,自然不知道,咱们敏嫂子的小狐狸已经生了几窝小狐狸了,原来那只啊,只怕早成了老狐狸了……”
一阵嘻嘻呵呵的笑声传来,敏嫂子一甩帕子,冷哼了一声越过这几个妇人自顾去了别处。
且不说这边厢如何斗嘴,那边李三媳妇和悦姑姑已经按着吉时把新床指挥着安了正位,铺了几层锦褥,挂了三重纱帐、罗帐、锦帐,鸳鸯枕、合欢被俱都一一铺设好了,又挂上自家带来的香囊、锦袋、彩兑等喜庆物件。
其他摆设装扮之物也一一按照石初樱日常的习惯打点过。
外面一热闹完,就有不少媳妇和夫人进来看新房,这在大楚叫“踩花堂”,不分男方还是女方家的人都可以来,象征着新家人气旺盛。而等到铺房的贵使等人撤出去以后,新人进房之前就再也不许有人进这新房来了。意味着给新人一个崭新的家。
这些媳妇和夫人们把新房里里外外品评了一回,又到花厅吃过茶点便纷纷告辞了。本来铺房晒嫁妆这道礼儿也是不设宴邀请的,自然无需主家如何的特别相送,各自回府不提。
倒是当天晚上,京城的宗室圈子里就流传出了不少消息,真实说什么的都有,当然,最多的还是山里的媳妇,除了点子药材,再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之类的话。至于白虎什么的,女人们才不关心……
楚溆的大嫂刘氏忙活了一天,回到老宅,歪在罗汉榻上也跟自己屋里的奶妈妈和管事媳妇说着白天的事。
“真是看不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摸不出这位妯娌是个什么脾气秉性了。
说她没见识,我看那嫁妆里的家具也不差,雕花虽不繁复却也精美,木料不是顶好,可看着也比什么楸木、榉木的强上一些;金银饰虽然自己添的不多,做工也不如京城,但依着我看,那用料倒是分量十足的。
有个什么事,这东西可比精巧的还容易换钱些;再说,我可听咱们爷说了,那些个成药都是她自己做的,比太医院出来的还好,任哪一盒也值个十几两银子,还不容易买到。”
奶么么惊叹道:“我的个乖乖,这许多盒成药得值多少银子啊?”
“少说值个2ooo两!”丫头小桃是今天跟着夫人去过的,她脑子好使,听奶么么一说,当下就算了个数出来。惊掉了一屋子人的下巴!
难怪,压箱银子那么少呢,感情在这儿找补上了……
。……
第四十四章被抓包这种巧合
石初樱这两天可是逍遥得很。
别人都忙得四脚朝天,只有她反而清闲了下来,什么事都有人去办,她只负责好好休息。不过,木华却是有事要办的,它得去给那些花草树木施法术,才能确保来年这些树结出好果子来。
大白天的当然不能去了啦,于是,石初樱打着静思的旗号,一到傍晚就闭了卧房的门,自己则揣着木华去了石狮子巷。这事自然不用瞒着无名道长,而无名道长也只瞥了她一眼,说了声:“早去早回,不许在外面玩耍!”
这话也就说说,这徒儿是个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了。反正也没人能欺负了她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师傅也是一样……
其实这么几棵花草树木对于木华来说是在不值一提,植物法术随便洒洒也就有了,不过,它不是打着耗费功力的旗号,要石初樱给他免费输些功力么,有便宜不占简直是自我毁灭啊!
石初樱尽管是第一次来自己以后的家,只她四目环顾也没什么兴趣大晚上的多看。把木华放在果木间干活,自己则先去看了云谷等摩云山上物品的存放情况,大体上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办了,倒是粮食窖过于气闷了,看来成亲后得处理一下,不然很多粮食放不住的。
出了粮食窖,石初樱微微感受一下,便几个轻跃朝着那些放置盆花的地方而去。这时间空屋子,里面临时放置着她的这些花草,再没别的物件。也没有看守,向来人家对山里的野花野草也不敢兴趣。
石初樱打眼一扫,只见花草已经稍微有些蔫了,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分别滴了几滴仙泉水在花盆里,眼看着花叶从蔫头耷脑慢慢变得花叶俏丽挺拔了,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石初樱一路往后花园的果木林去,路过后罩房的时候,看见远处有两盏灯笼移动过来。
快入冬的季节天黑得格外早些,此时离太阳落山也不过半个多时辰,外面就已经完全看不到人影而只看灯笼由远及近了。
黑暗中传来说话声,一个略老些的声音道:“……筐子草鞋都带了好些来,可又有那些个百年药材,随便卖一根老参也值个好几百两,可见就不是个真穷的,你可别看走眼喽。”
另一个略年轻的声音道:“……要么这新夫人就是个太过仔细的人。咱们要是从老宅拨过来,按说是长辈府里送的人合该有些体面,应该涨涨月钱的,只看这抠唆样也未必能涨几个钱儿。”
“哎,听上头的吧,现在那边府里积年的奴仆不知道有多少,但凡有点有油水的差事都被有靠山的抢了去,这回要是往新府里送人进来,指不定就打破了头。”
“那是,新开的府邸,一进来就是坐地的老人儿,以后再进什么人也比不过去,合该咱们也走回鸿运,当一回老家人。”年轻的声音略显兴奋地说道。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先前各房的夫人也不是没这个打算,听说这位爷都给拒了,只说新夫人自己带了足够的人手,再进人以后看夫人进府后怎么说……我听说大夫人的屋里扫除一堆的碎瓷片……”
“我也听说了,连老太君也气得不轻,说溆二爷不敬重长辈呢……”
“所以啊,各房如今都盯着这边新府的动静,你瞧好吧……”两个人悄声说着话拐了个弯儿走远了。
石初樱不由摸了摸下巴,心话,这就来了?她还以为怎么也得等她进了门才开始呢,果然还是她太幼稚了。人家都先下手为强了,嗯,值得她拭目以待!
石初樱转了转心眼儿,再不理会这边,直接越过后罩房去找到木华,木华已经等了她一会儿,抱怨她太耽误时间。石初樱答应带她去逛夜市这才闭嘴了。
大楚的京城夜晚也实行宵禁,不过那是针对皇城周边几里范围内的地方,而对于住着一般官民的内城和外城来说要松散很多,巡城士兵在晚上9点前清街,五城兵马司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对夜行之人进行盘查。所以,京师的夜晚一片灯火璀璨,很是繁华。
石初樱怀揣着木华从一家挑着酒旗的饭馆跨出来,吃饱喝足之后的人一脸的满足,尽管木华不食人间烟火,看得见、吃不了,可这些都挡不住它看热闹的决心。
此时两个人正低声说着话,品评这家的奶白鱼汤做得不错,要是能再放点她们山上的香草味道就更鲜美了……突然,石初樱感觉有一道异样的目光扫到她身上,她微一蹙眉,抬头一看,顿时傻了眼。
“石兄弟,别来无恙啊!”楚溆看着眼前的人,暗自磨牙:都要成亲的人了,还大晚上的偷着出来下馆子?别以为换了男装他就认不出来了。
这也能被抓包儿?也太巧合了吧?!石初樱望天……
不过石初樱是谁啊?
“哟!是楚兄,好久不见!怎么,这大晚上的,您也出来会友?”石初樱抱起拳头连连作揖,眼神还四下打量着楚溆身边跟着的几个男子,其中有两个正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不是张苍和陈天保又是哪个?
“呀,这不是张兄和陈兄嘛?真是好巧啊,幸会幸会!呵呵呵!”
巧个屁啊,张苍心话,都被抓现行了,这位居然还有心思幸会,当真不是一般的皮厚啊,他在海边风吹日晒了一年多也赶不上……
楚溆攥了攥拳头,回头对张苍他们一笑,说道:“兄弟几个先上去,我这碰到个熟人,现聊几句。”又给张苍使眼色。
张苍招呼着众人往酒馆里去,这家酒馆虽然不大,但私房菜很是不错,生意一直很好。
不过,后面一个锦衣男子则出言道:“既然都是朋友,不如一起好了,反正咱们今天是给楚……唔唔,放,开,唔……”没等他说完,后面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顺道把人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