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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世瑜茫然地想着,经脉中那被灌入的多得恐怖的灵力此刻一点点挣脱了他的控制,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流窜着,将才修复好没有多久的经脉又一点点毁去。
    如同万刀加身的痛楚在他的身上弥漫,但谢世瑜却像是着了魔似地,只是怔怔地瞧着黑衣人,反反复复的念着“何以入道”。
    他的皮肤开始皲裂,暴|动的灵力将他的皮肉都翻开,露出了里头的骨骼,鲜血从他的七窍溢出,好不恐怖,就连系统都开始着急,不断地呼唤着他,可他却恍然未觉。
    何以入道?
    他为什么入道?
    姓名是代号,荣誉是负担,皮囊是障碍……那么抛开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是他的呢?
    恍恍惚惚间,谢世瑜感到他似乎再度走入了一片黑暗。
    在那篇黑暗里,他感到似乎有什么人在呼唤着他,一张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
    “世瑜,你看,今天娘给你……”
    “混小子,你又想怎么……”
    “谢世瑜,我就是拿你做赌了又怎么了?”
    “谢世瑜……”
    “世瑜……”
    但他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恍惚地向前走着。
    渐渐的,他似乎又走入了一片熟悉的星光。
    在那片星光中,似乎蕴含了强大而神秘至极的力量,一亮一暗地闪烁着,似乎在诱惑着他,迷人至极。
    “你需要力量吗?”
    他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在一声一声地唤他。
    “过来吧,只要你想,我就能够让你纵横辟阖,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你办不到的事,再也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再也没有你保护不了的人。”
    “过来吧。!”
    他恍惚地走过去,星光中伸出无数的手,但却又从他的身体中穿过,怎么也抓不住他。
    他走过去,经过了那片星光,然后又穿过那片星光,再度走入了黑暗。
    黑暗中,他踽踽独行。
    他不知道他想要走到哪里,也不知道他能够走到哪里。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道:“何以入道?汝道为何?”
    “何以入道?”黑暗中,他喃喃地问自己,“汝道为何?”
    何以入道?
    吾道为何?
    蓦然间,他大笑起来,眼前的黑暗如烟雾散去。
    他站起来,仰天长啸,蕴藏在他体内的浩大灵气直冲云霄,冲散了夜空的乌云,露出皎洁的明月。
    “何以入道?”
    他长声着。
    “因为我想要入道,我便入道!”
    “吾道为何?”
    “‘我’便是道!道即使‘我’!吾心即为吾道!”
    这一刻,谢世瑜感到压在他心上这么多年的大石蓦然消失,而那自出生就存在,但他却一直未曾察觉的无形枷锁和压力也在此刻从他身上脱离。
    而在柳婧看来,这个从第一面所见时就蕴藏在少年眉间的阴霾在此时烟消云散,纵然他满身恐怖血迹,但他却是目光灼灼,眼神澄澈如明月之皎洁。
    ——虽然年幼,却已显露出日后的一分风华。
    柳婧终于也笑了起来,眼中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欣慰。
    “你已入道。”
    她说着,手指一松,木剑落在地上,斜斜插|入泥土。
    “拿上它。”
    谢世瑜上前拔出木剑,而就在这一刻,木剑竟是寸寸碎裂,露出了外壳下澄亮如江海凝光般的剑身。
    谢世瑜瞪大了眼。
    “剑名惊涛,于万年前铸成,它本应是神兵,但却因其剑无灵,所以一直被人遗忘至今。”柳婧淡淡道,“不过于你来说,纵然无灵,却也是绰绰有余。”
    谢世瑜皱了皱眉,道:“无功不受禄,我怎能——”
    “拿着它。”柳婧不容置疑道,“然后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谢世瑜一噎。
    柳婧道:“你一生坎坷,命劫无数,虽总能遇上贵人助你逢凶化吉,但却少亲缘,少情缘,一生颠沛流离。但你若能够在任何时候都坚持本心,那么你定然能够排除万难,得偿所愿。所以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就是无论何时,你都不能放弃,你可明白?”
    想到九岁时得知自己与道途绝缘的绝望,想到死去的父母,谢世瑜眼眶一红,但却反而笑了起来,笑容如同光风霁月,不见丝毫阴霾,坚定道:“我明白。”
    柳婧眼神微缓,又道:“你性格中正平和,无太多争强好胜之心,此事好也不好,你要知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既你已成为修士,那么一味退避有时反而会令事情变得更坏。你可明白?”
    谢世瑜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我知道了。”
    柳婧明白,谢世瑜虽然说“知道”,但如何做却不一定会是她想得那般,但柳婧也懒得理会这种小花招,继续道:“你既然已经入道,那么就当时时刻刻谨记你的‘道’。‘道’才是一个修士的根本,无论你以后走到什么地方,都不可被外物所迷惑。若有一天你被它们迷惑,迷失了你的‘道’,那么轻则修为大退,重则身死道消,你可记下了?”
    谢世瑜肃然道:“我记下了!”
    “我要与你说的,便就是这三件事。”柳婧道,“既然事已了结,我也自当离去,至此之后不复再见——”
    谢世瑜一急,打断了柳婧的话,道:“为何不能再见?”
    “汝乃道,吾为魔,相见之时便是生死相搏之刻,你还期待见到我吗?”
    谢世瑜脸色一白,咬牙道:“不会的!”
    不等柳婧说什么,谢世瑜向后退了两步,长身拜下,“今日师徒之缘,世瑜永记在心!”
    柳婧一怔,定定地看着这个面容依然稚嫩的少年,心中心绪起伏万千,但最后她却只是招出了藏在谢世瑜灵识内的琉璃金光塔。
    在琉璃金光塔离开谢世瑜灵识的那一刻,他本该察觉不到才是,但他却莫名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我们并无师徒之缘,”柳婧声音冰冷,“更无师徒之情。”
    “各自珍重。”
    “若有下次相见,当是敌人。”
    ☆、第十八章 :变故
    “若有下次相见,当是敌人。”
    这自然是谎话,但柳婧已不准备再以那黑衣人的身份出现在谢世瑜面前,那么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谢世瑜已然入道,她也不必再一步不离地看着他,唯恐他在凡人之时便被她的干预而害得身死。
    柳婧觉得,她该离开了,而易阳城究竟将要发生什么事?
    ——那又与她何干?
    柳婧回到了清水镇,当她踏入阵中时,发现清水镇各道门弟子正忙得人仰马翻,脸上也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模样。
    柳婧讶然,拉住一个小僮问他此间发生何事,那小僮见柳婧相问,老老实实地告知柳婧。
    原来就在几天前,那打伤了宋昭明的魔修再度来犯,却被樊长老离开前布下的阵法困住,眼看就要被抓住了,但这时外出“巡逻”的无妄岛弟子回来,却不小心破坏了阵法。但宋昭明却不甘魔修走脱,使用了无妄岛秘法强撑着想要留下魔修,但最后依然让魔修逃离,自己更是伤上加伤,性命垂危。
    大怒的云长老狠狠罚了一顿当时闯阵的无妄岛弟子,更是严令其它外出“巡逻”的弟子速速将草药寻来,让她开炉炼丹,救治宋昭明。
    经过了这一番变故,出去寻找掌门爱女沈怡的无妄岛长老们也曾经回到了清水镇中——毕竟宋昭明也是无妄岛下一代最优秀的弟子之一——但是最后不知为何又离开了,此刻的清水镇又同先前一样,只剩云长老一人坐镇,但那魔修想必已是不敢来犯了。
    听到清水镇在这短短几天里竟然出了这番变故,柳婧也是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若说这小僮还不明白为何无妄岛的长老们来了又走,但柳婧却是猜到七八分:无妄岛长老们来了,那是因为对宋昭明的看重,是因为宋昭明极有可能是下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但如果这弟子已经活不到他出色的时间,又或是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出色了,那么无妄岛的长老们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而再想到上辈子的她在易阳城事了出关后从未听过宋昭明之名,想来她的猜测纵然不中,也相去不远了。
    柳婧大步走回了分给通云门的院子,稍稍休整一下便去求见云长老。
    向来不见外人的云长老这次却出乎意料地同意了柳婧的求见,柳婧眼中微微露出讶然,但马上又低眉垂眼地走进去,一副恭敬模样向云长老拜下,而后抬头再看。
    而就是这一眼,却让柳婧全身一震,不可遏制地露出了一种讶然之情。
    ——樊伊雪?
    不,不是她。
    此刻的她应当还未出生才是。
    想到樊伊雪此人,柳婧心中百感交集,恨不得立即见到樊伊雪将她毙于掌下,但觉得此人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棋子,当留下才是,可再一想又觉得樊伊雪是死是活与她其实也并不相干。
    虽然柳婧立即回过神来,将这讶然之色压下,但依然被那云长老所捕捉,不悦道:“通云门出来的小辈便是这般无礼吗?”
    对着这般话,柳婧也不气,心中只是对云长老这张脸充斥着一股荒谬之感,让她几乎想要笑出声来,又几乎想要拂袖而去。
    但最后她却只是一副天真而羞惭的模样,道:“长老太过美貌,让弟子一时失态,还请长老原谅。”
    这话也并非只是单纯恭维。
    若说柳婧颜色极盛,让人感到刺眼而又咄咄逼人,像是艳极美极的血中妖花;这云长老便是冷极傲极的雪中莲花,而她又惯是一身白袍,更让人自惭形秽,不敢亲近。
    云长老听得这话,倒是一怔。
    若这话出自一个男弟子口中,那么自然是无状无礼,但出自柳婧这与她容貌近乎不相上下的女子口中,却让云长老的怒气瞬间去了七八分,毕竟又有哪个女子不爱美?
    这件事便算是就此揭过了,云长老此刻正是烦心之时,也不愿再在这种小事上多做纠缠,只是向柳婧问道:“早听说你在炼丹一事上颇有造诣,不知是真是假?”
    柳婧一怔,心中瞬息百转,只是脸带自傲,笑道:“弟子不才,入门九年,不过初窥门径罢了。”
    “入门九年?”云长老果然没有忽略这一词,抬头上下打量了柳婧几眼,皱起眉来。
    修炼一途,切忌分心。
    纵然柳婧天资卓绝,但入门九年能够达到练气大圆满已是十分了得,又怎么可能在炼丹之道上有所建树?想来“精于炼丹”不过是通云门为了给这柳婧镀上一层金光而不顾实际地夸夸其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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