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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等蓝樰高兴起来,萧婧却又道:“但你却忘了问我,有没有收弟子的意愿。”
    蓝樰瞪大了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不管今后怎么样,总之让他先活下来,对吗?”
    萧婧的眉目微微柔和了瞬间,但下一刻,这样的柔和又消失不见,仿若只是幻觉。
    “但我来告诉你,我们是什么人。”
    萧婧向着关明佩望去,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声音却越发冷酷。
    “我,与你眼前此人,乃是魔门中人。”
    “世界广袤无垠,有三千千界。它们但虽名‘三千’,但实则无穷尽也。无穷尽的世界,自然有无穷尽的道。”
    “可是于我们魔门来说,道却只有五者,那就是贪、嗔、痴、怒、恶。”
    “唯有将这五者走到尽头,变成穷凶极恶之辈,或是背信弃义之徒,又或是偏执疯狂之人,而后屠戮万万人——甚至于自己的同门、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师尊……这样,才能让自己于众多凶徒中脱颖而出。但就算这样,也无法使得自己安然走到最后。”
    “因为当自己的‘道’贯彻到极致的时候,那‘道’也会化作恶鬼,引来魔神,反噬己身,若无法战胜魔神,那么就算你已站立于万万人之上,最终的结果也只是成为魔神的养料而已。”
    迎着关明佩无法置信的惊恐的目光,萧婧笑着,继续道。
    “而你以为,这就是最大的‘恶’了么?”
    “并非如此,因为就算你拼尽全力,战胜了那魔神,可在那之后,还有更凶恶、更危险、更绝望的境地在等着你,虎视眈眈地想要将你吞下。”
    “也就是说,所谓的魔门……也不过是一群注定要死的可怜鬼罢了。”
    是的,可怜鬼。
    就像是她的父亲,萧若水。
    很多人都奇怪,曾经凶名震慑三千千界的萧若水,最后究竟去了哪儿,为何会销声匿迹。
    而事实上,萧若水是在“魔”之一途走到了尽头,撞上了在终点等待着他的无数魔神之一。
    但她的父亲萧若水,之所以会变成那般半死不活的模样,却并非是败给了魔神,而是败给了天道。
    ——那比魔神隐藏得更深,也更为凶恶的天道!
    就像是……
    她的母亲……那只曾与萧若水一般,凶名盛极一时的天狐梦沉音。
    这一瞬间,萧婧眼前升起了模糊的画面,就好像在很久很久的时候,在她极小极小的时候,一个女人曾将她抱在怀中,注视着她的眼里有着悲悯和叹息。
    “纵然你为世外之魂,但你却终究是我的女儿……”
    萧婧听到那个女儿这样说着。
    “所以,我将拼尽全力,看能不能为你、为我,为世间所有不甘不忿之人挣脱那‘天命’……”
    “若是不成……那我也将把那人引到你的面前,给予你一线生机……只盼你……”
    那声音模糊了下去,萧婧眨了眨眼,蓦然回过神来。
    那是……什么?
    无数的画面在萧婧眼前,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有些画面,叫她感到十分熟悉,似是在哪儿瞧见过,而有些画面却是万分陌生。
    萧婧的脑中有些昏沉,而还不等她分辨过来现实与虚幻的界限,瘫软在地上的关明佩就绝望地叫了起来。
    “你胡说!你说谎!!”
    “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虽然嘴上这样喊着,可只要稍稍想想那无数因各种各样理由或惨死、或失踪的魔门前辈,关明佩也能明白,萧婧所说,的确是真的。
    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越发让人感到绝望。
    ——难道,她们魔门,当真就这般该死么?
    难道她们魔门,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注定要死么?!
    可萧婧却并未理会关明佩,而是望向了蓝樰,轻笑道:“瞧,就是这样。”
    “就算你丢弃了这么多,将那么多曾经珍而重之的东西踩在脚下……就算你抛弃所有,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奋力爬到最后……但,却依然逃不过死之一字。”
    “再者,蓝昶并非我魔门中人,就算强行入门,最后也只能叫自己越发屈辱憋闷,直到被心魔趁虚而入,吞噬殆尽。”
    “所以,你是想叫你儿子屈辱地、违背本心本性过几百年,而后憋屈地死去?还是想要他洒脱不羁地活上十余年,最后无牵无挂地离开?”
    “蓝樰,你如何做想?”
    ☆、第二十六章 :谋夺(三)
    如何做想?
    她还能如何作想?
    蓝樰跌坐在地上,在经过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后,她心中茫然一片,竟不知此刻是该哭还是该笑。
    是……要让她的儿子快活一时,而后在他最光芒万丈的年纪死去……
    还是在重重危险和恶意中艰难地活着?
    这……或许谁都不该替他做主,就算她是他的母亲。
    想到这里,蓝樰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蓝昶。
    萧婧也似是明白了蓝樰的意图,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蓝昶。
    甚至于就连关明佩,都瞧向了蓝昶。
    ——该如何选择?在这两条都明知必死的路上?
    蓝昶呆立在原地,良久,他抬起手来,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喃喃道:“我……快要死了吗?”
    死……这是个多么遥远的字啊……遥远到在他过去的十多年里从来都没有想过。
    可是……世事变换得就是如此地快。就好像他从来没想到他竟并非是人类,而是来自于一个小世界中的“异族”;就好像他从来没想到……他竟然离死亡这般近。
    该如何做呢?
    该如何选择才好?
    蓝昶抬起头来,将目光从自己掌心杂乱的纹路上移开,对上蓝樰那隐含伤痛愧疚的眼神,神色有片刻的茫然无措,但慢慢地,他笑了起来。
    “不要担心啊,阿娘。”蓝昶笑着,轻松地说道,“你不是同我说过吗……如果,能够活得快活,那么就算只能活一天两天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活得不开心……那么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什么意思?”
    “再者说……我还能活十多年呢阿娘,若是我今后那十多年都能活得像现在这么快活,那么就算我命数不长又有什么关系?”
    蓝昶笑着,毫无阴霾。
    蓝樰呆呆地瞧着他,猛地冲上去将他抱住,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
    蓝樰哽咽着,但却连她自己都说不出来她究竟为何要道歉。
    蓝昶一怔,眼中也泛出了隐约的泪光,但他却只是笑着,伸手回抱住了蓝樰。
    看着这一幕,萧婧的神色有些恍惚,脑子里似是闪过了许多凌乱的片段,和轻声软语的嘱咐。
    “妈妈……吗?”萧婧轻声说着,想要顺着那不知何来的声音搜寻自己脑中那个代表着母亲的形象和面容,但……依然是一片空白。
    萧婧略显茫然地怔立在原地,不知在想写什么,而另一边,蓝樰抱着蓝昶,泣不成声。
    于是,此时此刻,唯一一个理智还在状态的关明佩,做了一个十分理智的抉择——跑!
    当然是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谁知道那同柳婧之间有几分古怪的魔门中人反应过来后,会不会毁约,朝着她的紫府来一下——这对于魔门来说,可真是太过常见了——到了这时候,那可真是神仙也救不回她了!
    说走就走,关明佩压低着身子,就像是一只老鼠般,从萧婧等人的眼皮子低下偷偷摸摸地溜走了。
    而萧婧三人似乎也的确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于她逃跑的行为竟是无一人注意到了。
    关明佩强自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在离开萧婧等人一段距离后,就唤出了自己的飞剑,踩上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但关明佩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她撒腿狂奔的那一瞬间,萧婧漫不尽心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又了无趣味地收回目光。
    而直到关明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空中后,被萧婧的魔气捆住的毕方终于挣脱了魔气,拍着翅膀飞上萧婧的肩膀:“就这样让那小家伙走了?”
    毕方怀疑道:“你有这么好心?”
    面对毕方的话,萧婧微微一笑,曼声道:“若是想要钓到大鱼,岂有不放饵的道理?”
    毕方:“……咦?”
    ☆、第二十七章 :变化(一)
    借势导力,无非如此。
    既然那不知名的魔门高人本就是冲着那柳婧来,那么将她们引到一块儿,不正正是好吗?
    若是柳婧实力不济,那么她就出手相助,同柳婧合作,将那古怪的魔门前辈拿下……那魔门前辈在化作鬼后,在不变作鬼修的前提下还能有这般实力,想必生前实力高深,攒下的好东西不少,倒是她同柳婧对半分了,怎样也不会亏。
    若柳婧实力能再高几分的话那就更好了,那时她甚至都不需自己出手,只要坐山观虎斗,而后再做那得利渔翁不就成了么?
    关明佩越想越是高兴,越想越是得意,越想心中的贪婪之意越发无法制止。
    于是她再也不做耽搁,不惜喷出两口精血来放大自己的感应,最后抓住那一丝渺渺天机和指引,顺着某个方向一路前去。
    而就在关明佩走后没多久,又是一行人来到这里。
    不,说一行人或许并不是太过确切,因为这只不过是一个青衣道人,一个白衣和尚,和一只白色小狐罢了。
    走在最前头的那青衣道人,与其说是道人,不如说是配着长剑的文士,虽一身剑气凌厉,但神色温和,若非在这高高低低的丘陵乱石中脚步轻盈如履平地,倒还真叫人看不出来他竟是一位修士。
    这样的一位青衣道人,又或是青衣文士走在最前头,时不时回头瞧一下远远落在后头的白色小狐,脸上满是无奈。
    而在这青衣道人的后头,也就是那只被他瞧着的白色小狐,也是神异非常。一身毛色如雪不说,一路行来竟是足不沾尘,依然是一身雪白的模样,只有在奔走之极时,足腕上才有金色纹路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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