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连老天都护着顾九九……
“那么,大师知不知道我怎样才能回到我身体里去?”
弘明法师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这正是老衲要告诉施主的。那位顾小姐,虽然周身气息奇特,甚是罕见。但是,她并非不容于那具躯体……”
“什么意思?”顾嘉梦忽的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大师是说……”
“很契合。”
“什么很契合?”
“比起施主,那具身体更像是为顾小姐而生,况且,有祥瑞庇佑。”弘明法师转了转念珠,叹道,“阿弥陀佛,这种情形,老衲也只听家师说过。他曾说过,孝文太后当日有孕时,远远望去,身上有霞光护体。老衲也不曾亲眼所见。顾小姐的情况,大约与之相似……”
他后面的感叹,顾嘉梦并没有听进去,她耳朵旁边反复响起的只有那一句“那具身体更像是为顾小姐而生……”
这话验证了她的猜测,也把她再一次推进深渊。
她不得不再次面对,她不如顾九九的事实。梦里那长长的三年是梦,梦外她从小到大平淡无奇的十三年又何尝不是一场梦?
她委屈,她不甘。
如果说她活了十三年,只为了给顾九九养身体,那么她宁愿她早早地就死了,化成灰,碾成粉,什么都没有。也好过活到十三岁上,将身体拱手相让。
冲弘明法师草草施了一礼,她就要飘摇而去。
然而,弘明法师叫住了她:“施主请留步。”
她僵在半空里苦笑:“大师还有什么话要说?”
弘明法师双手合十:“施主的经历,老衲深感痛惜,然而确实是无能为力。不知施主今后有何打算?老衲能为施主做些什么?”
顾嘉梦闻言心里一暖,她愣了一愣,重新郑重施了一礼:“谢大师好意了。我想,我没什么需要您做的。”她惨然一笑,“谁都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除非她把身体还给我,否则,否则,谁都帮不了我……”
她仰头看向天空,她想要的,恐怕这辈子都得不到了。
“施主曾说顾小姐是个值得人欣赏的人,那你可知道顾小姐今日在慈恩寺讲了什么故事?”弘明法师突然问了一句。
顾嘉梦先是不解,正要细细回忆,却听弘明法师道:“顾小姐讲道,一人去寺院去拜观音,看到一人正在拜观音,原来拜观音的这个人正是观音菩萨。这人就问观音菩萨,你就是观音菩萨,为何还拜观音。观音菩萨说,凡夫求别人,我求自己。依老衲所见,即便是顾小姐有心,也不可能就此将身体归还。她是有大机遇的人,难道施主就一直这样徒增伤悲吗?”
弘明法师的声音并不像他外表那般苍老,大约是修行之人。短短的故事,被他讲得也带了淡淡的禅意。
这个故事其实算不上有多新鲜,但是顾嘉梦回想了一下梦里顾九神采飞扬舌战小沙弥的场景,被她的光彩所慑,由衷感叹,她终究是不如顾九九。
也许她差的不仅仅是气运,还有心性。
弘明法师说,她夺不回她的身体。可是,如果没有身体,她怎样才不是徒增伤悲?
听说人死后,有轮回;可她什么都没看到。不做个孤魂也鬼,又能做什么?难道也去想法子借尸还魂?或者去找找有没有适合她的身体?
借尸还魂的话,且不说是否可行,单说占了别人的身份,和顾九九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终归是要走下去的,不是浑浑噩噩,不是光彩照人的顾九九背后的幽灵。
她不喜欢顾九九,可也羡慕顾九九,有时候她也觉得顾九九的很多话都极有道理。
梦里,顾九九曾经说过,存在即合理。
她虽然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可也没有烟消云散啊。
顾九九说,她在现代的车祸,是为了古代的一场穿越。那么她顾嘉梦的死,也是老天别有用心的安排吧。
她可以去她活着的时候去不了的地方,她同样可以做她活着的时候做不了的事情啊。
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顾嘉梦一笑,朝弘明法师长长一揖:“多谢大师。”
第15章 含山公主
平心而论,辞别弘明法师后,顾嘉梦也不甚清楚自己要去哪里。她心下明白她不该再颓废,但是前路如何,她心里并没有明确的章程。
她十三岁之前,和寻常女子并无半分不同。十三岁后,她的人生并非她所想的那样,由她掌控。
首先,她得重视她的形态问题。
一个孤魂能做什么?而且还是一个几乎没有人能看得见的孤魂。
她有心像顾九九说的那样,做些什么,留下她存在的印记。但是细细思索下来,她能做的真的很少。
她是个普通女子,她所擅长的棋谱是拾人牙慧。她没有身体,她引以为傲的绣工无处施展……
她叹了口气,她倒是知道一些对朝政的分析,一些发展的方法,可那也是顾九九的思想,而不是她。
她的确是很差劲啊。
想到顾九九,难免就想起她的无双风华,想起她的人人敬仰,想起梦里的种种。
其实,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她知道后事,知道将来会怎样。——只是这后事,大多是从顾九九的眼光看过去的。与其说是后事,不如说是知晓顾九九的将来。更何况那些记忆如同她小时候看过的皮影戏,要她一时半会全回想起来,难度很大。
现在是六月末,顾九九十四岁。今年的七月初七,她会受邀到含山公主府上,参加乞巧,拔得头筹。再后来,她会接受皇贵妃的接见。
一步一步,最终贵不可言。
顾嘉梦不是顾九九,她心中很清醒,若是换了她,定然不会达到顾九九那样的高度。
可惜,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儿,要她心平气和,欢欢喜喜地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顾嘉梦飘在半空里,想了许久。明明已经答应了弘明法师不再颓废,可是,她还是不大清楚她该怎么做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