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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行道两边种满了树,汾乔走在树下,校服的裙摆被吹得发响,黑发被吹得凌乱,在风中舞动。
    太阳已经渐渐西下,天空泛着血红的色泽。
    人行道已经到了尽头。
    前方就是公路,身旁的交通信号灯正显示红色的小人,行人禁止通行。
    面前一辆辆车带着风声飞驰而过。
    一个声音突然自心里跳了出来:往前走!往前走就解脱了!
    是的,往前走就解脱了。
    她再也不用孤零零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不用在深夜失眠,整夜整夜写那些枯燥的练习册。
    不用闻见食物的味道就习惯性反胃。
    人生突逢巨变,她在公寓的深夜里曾经无数次把刀片架在静脉上,去陪伴长眠的爸爸。可是她怕疼怕极了,她厌恨自己的怯懦,刀片从未在割下去。
    可是这一次,她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对!只要往前走,她就不用再忍受这些磨难了。
    汾乔的眼神空洞,那念头仿佛被魔鬼牵引着,一步一步迈出人行道边界。
    一辆卡车飞速从远方行驶过来。
    十米!
    汾乔几乎可以感受车飞驰破风的声音,引擎的轰鸣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五米!
    车窗玻璃内是驾驶员惊恐的面容,扑面而来的风刃拍打着汾乔的面颊。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爸爸从高处向她伸出来的手,那掌心一定是及其温暖的,汾乔知道。
    这个世界上只有爸爸无限的包容她,跟着爸爸走好了。
    汾乔闭上眼,把手轻轻地递了上去。
    ☆、第十一章
    吱——
    司机紧急刹车,伴随着轮胎起火发出的焦臭气味,卡车的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
    卡车在撞上汾乔的那一瞬间刹住了,汾乔却还是被惯性抛了出去。
    身体重重一摔,汾乔的脑袋一蒙,只感觉像在梦里。四肢被柏油马路擦出油皮,却因四肢僵硬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她睁大眼睛动弹不得,眼泪却无意识从眼角分泌。
    卡车司机在第一时间从驾驶座上跳下来,轻拍了几下汾乔的肩,声音惶恐极了,“你有没有事?听得到我说话吗?”
    汾乔嗓子干裂,说不出话,意识却是清醒的。她艰难地轻轻点了点头。
    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颤抖着手拨了急救电话之后就快要哭出来了。眼睛通红,还带着怒气。
    “信号灯明明是禁止行人通行啊?你不想要命怎么往我车轮底下撞?我怎么这么倒霉……”
    汾乔的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晕,她一会听到人在骂她,一会又有人说坚持住,忽的又仿佛是贺崤的妈妈对她说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忽的又见贺崤把一颗玻璃糖纸的酸梅放在她的掌心,世界就这样混乱起来。
    正是下班高峰,主干道上车流量极大,公路很快被堵的水泄不通。
    ……
    “顾总,前面好像堵车了。”驾驶座上的司机回头汇报。
    这可不太妙,梁特助打开ipad确认行程表,七点整顾衍还要主持一个临时会议,离会议开始不到四十分钟了,而他们现在还被堵在城市的另一端,寸步难移,得赶快找到解决的办法。
    “我下车去前面看看。”梁特助请示。
    “恩。”顾衍的感冒还没好,说话带着鼻音。他从策划案中抬起头,揉了揉鼻根。
    很快,梁特助便回来了,隔着车窗向顾衍汇报,“顾总,前面发生了车祸,因为伤者不能移动,在等救护车,所以一时半会通不了,我给您另外叫了一辆车,咱们走另外一条线还能在七点前到公司。”
    顾衍颔首,梁特助连忙打开车门,接过公文包。
    梁特助叫的车在主干道的岔道上,刚好路过车祸现场。现场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顾衍匆匆扫了一眼便偏开了头。
    梁泽见状还以为顾衍好奇,便把他刚刚了解到的说了几句,“伤者好像是滇大附中的学生,穿着校服,是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听说还是故意闯的红灯,有自杀的倾向。”梁泽摇了摇头,
    “现在的孩子,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这样……”
    “多大?知道名字吗?”莫名的,梁泽说的几项特征,顾衍不自觉和记忆中那个小姑娘重叠起来。
    “十六七岁吧…到现在还没联系上家属呢。”
    顾衍突然转身大步往回走,“诶,顾总!”等梁泽反应过来,顾衍已经走到人群外了。
    梁泽虽然不解顾衍为什么回去,却还是跑了几步追上顾衍的脚步,在人群外替顾衍开路。
    “麻烦让一下…麻烦让一让…”
    还没到人群中心,顾衍一眼看到了地上平躺着的人,她的眼睛形状仍旧是漂亮的,眼神中却空洞无一物,睁大了静静看着天空,小腿无意识地抽搐着。
    那一瞬间,顾衍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半年多前一模一样的场景,那个男人也是这样静静躺在地上,中枪的胸口处无意识地抽搐着出血,他的眼神深处是对这个世界深深地留恋。
    那个男人的死并不是他的错,顾衍知道。
    可同一场绑架,只有他活了下来,在别人的眼里,他活着便是错的。
    顾衍的记忆力好得惊人。他至今记得一次合作公事之余,男人说起家庭,脸上的幸福几乎溢出来,他说他有一个可爱的小公主,想到女儿会长大、会出嫁真是舍不得。
    被困的那几天,即使被捆住了四肢蒙住了眼睛,他的心态仍然十分坦然。
    “生死有命,我没什么好害怕的。我只是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小女儿了,她还这么小…”那是男人唯一的一次哽咽。
    顾衍从来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可在那一瞬间,他隐隐下了一个决定。
    ……
    “刚刚出的检查,病人除了轻微的脑震荡和皮外擦伤,其他并没有什么大碍,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只是接下来还要住院观察几天,只是要注意,这几天病人千万不能做剧烈运动。”
    顾衍一一记下,复又道谢。医生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这没什么好谢的,原本就是我们份内的事情。”
    汾乔的耳边嗡嗡作响,头脑也有些混乱不清,她费力地睁开眼睛,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一束金黄色的向日葵,向日葵种在一个漂亮的花盆里,摆在她的床头。
    吊针的流动速度缓慢,一滴一滴流进她的血管。浑身酸疼,被擦伤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
    “你醒了?”那声音虽带着鼻音,却格外的好听。即使汾乔耳中的鸣声不断,却还是清晰地捕捉到那一句。
    偏头,汾乔记得,眼前的人是贺崤的小舅舅。
    她为什么会在这?他又为什么在旁边?汾乔的头很疼,她什么也不想去想。
    “你……”声音一出口汾乔才发现嗓子是嘶哑的,或许对面的人根本听不清楚,她没把话说完,却不再开口。
    “也许我们该重新认识一次,汾乔。”顾衍帮她顺了顺头发,注视着她的眼睛,“我是顾衍,是你爸爸的好朋友。”
    爸爸的朋友?
    汾乔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她不记得爸爸生前有没有提到过这个朋友。
    “我和你爸爸生前要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从你母家拿到你的监护权,带你离开这开始新的生活。你愿意吗?汾乔?”顾衍一字一句解释。
    他的眼睛很有说服力,汾乔却偏过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汾乔的声音很哑,咬字有些不清,但顾衍听清了。
    一只小鞋子造型的水晶项链从顾衍掌心滑落,挂在汾乔的眼前。
    这是汾乔爸爸的!
    汾乔震惊地转回头,“为什么会在你这?”
    “你爸爸交给我的。”顾衍面不改色。
    事实上那是警方后来搜查现场捡到交给他的,它掉在了汾乔爸爸中枪的地方。
    每次见到时,他都带着那条可爱的与他外表不相符的项链,顾衍想那项链对他来说或许有着特殊的意义。
    果然,汾乔鼻子一酸。
    “这是我送给爸爸的。”
    汾乔最后一次见到爸爸的时候,他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伤口也被缝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脸上涂抹了妆容。汾乔只记得她哭得昏天暗地,那段记忆太过痛苦,她强制性让自己遗忘了。
    她记不清那时爸爸到底有没有带着项链。
    “能还给我吗?”汾乔睁大眼睛,祈求地看着他。
    那眼睛湿漉漉的,顾衍实在忍不了,别开眼睛,答应了。
    接过项链,汾乔立马挣扎着,试图从床上坐起来。顾衍连忙按住她的肩,“别乱动。”
    “我只是想戴上它。”汾乔不解。
    “乱动会擦到伤口,我帮你。”顾衍说着,倾下身,帮汾乔戴上项链。
    项链的暗扣有些复杂,顾衍没摆弄过这些东西,用的时间就稍长了一些。汾乔近距离看到了他的脸,顾衍的双眼皮的褶皱很好看,鼻子也挺,眼神是专注的。
    “要是你未来后悔了,会不管我吗?”汾乔突然出声。
    顾衍刚刚扣好项链,抬头便看到汾乔认真的眼神,那眼睛他不知要怎么描述,就像一汪水,有着试探,有着害怕,还有许多不确定。他突然意识到,世界上真的有眼睛会说话。
    “不会。”顾衍答。
    汾乔沉默了良久,半晌,她再次开口。
    “我愿意跟着你走。”
    ……
    汾乔在医院住了五天。
    顾衍真的很忙,五天里,他每天尽量最快的结束工作,七点钟下班到病房,陪着汾乔看书或者看电视。清晨的六点又要准时离开病房去公司。
    汾乔也渐渐和顾衍熟起来,好歹愿意说上几句话了。
    出院的时候,张嫂也来接汾乔。
    顾衍在公司,没有空过来,便让梁特助帮汾乔收拾行李。张仪熟练地从梁特助手中汾乔的行李箱,言语间的熟稔不像是第一次认识,汾乔奇怪,“梁特助和张嫂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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