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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格丽特慢慢扭过脸。
    她的脸再次白得完全失了血色,柔嫩无暇的一侧脸庞肌肤映了片被掌掴后留下的浅红印子,漂亮的眼睛冷冷睨着他。
    “你,是,一,个,变,态!”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地从嘴里再次吐出这句话。
    卡尔额头上的青筋猛地抽了一下。他盯着她毫不示弱的眼睛,食指关节微动,慢慢扳动扳机。
    空气仿佛凝固在了暖黄色的灯光里。四下安静得甚至能听到残余酒液一滴一滴落溅到柚木地板上的声音。
    突然,刚才被子弹打破的那面嵌在酒柜上方的玻璃残片从原来的位置上掉落下来,哗啦一声砸在地板上,玻璃碎屑四下飞溅。一片三角形的玻璃碎片划过玛格丽特裸在大衣下摆下的小腿,在一侧划出了一道口子。
    玛格丽特的眼睫毛微微一抖。
    卡尔的视线落到了她的小腿上。
    鲜红的血从那道被划破的小口子里渗了出来,沿着她乳白色的皮肤慢慢地往下滴,最后汇聚到她形状纤巧的脚踝上,濡成似花的模样,带着种近乎妖艳的美感。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视线渐渐地往上移动。
    玛格丽特忍着小腿传来的微微刺痛感,一直等着他下一步动作,却没等到。突然觉得他的静默有点反常,顺着他的视线微微低头看去,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出来的时候,大衣腰带系得并不怎么紧。刚才那么一阵折腾,现在腰带有点松开,领口就遮不住胸前露在睡衣外的那片肌肤了。
    她脸微热,迅速捂紧领口,戒备地盯着他,“你在看什么?”
    卡尔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声,放下胳膊把手上的枪搁在了酒柜上,接着坐到边上的一张沙发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支烟。
    “费斯小姐,你不知道女人学会在适当的时候向男人示弱是一项必备的技能吗?我很奇怪,以你这样的脾气,居然能好好地活到现在。”
    他深深抽了口烟,瞥一眼还僵硬站在原地不动的玛格丽特,慢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听起来有点怪异。但玛格丽特无暇去多想什么。
    她只知道他改主意了。
    她暗暗地吐出一口气,这才感到虚汗腿软,勉强撑着才能站立。
    那块突然掉落的玻璃救了她一命。如果不是这么一个岔子,或许现在她已经死在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变态狂的枪口下。
    “回答我的话!”
    见她默不作声,他突然厉声命令。
    玛格丽特只好说道,“霍克利先生,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了。我曾不止一次地在您面前向您道歉,但是您非要把我关起来,而我不想在船上的这几天时间里失去自由,这就是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冒犯您的原因……”
    “满口谎言!充满心机!费斯小姐,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你竟然用这种方式攀上了斯特劳斯先生和太太。那位善心的太太让我原谅你,但你告诉过她你不但当了无耻的偷听者,还差点弄瞎了我眼睛的野蛮行径吗?”
    “我很抱歉……但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我没别的选择……”
    “住口!我厌恶了听你喋喋不休地为自己狡辩!”
    玛格丽特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好吧,霍克利先生。但是既然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请您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赔偿您,你才肯原谅我?我不希望您限制我的自由,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你全身上下,有什么可以拿来赔偿我的东西?”
    卡尔掐灭抽了几口的烟,用讥嘲的语气反问。视线再次从她的腿上扫过她的身体,最后落到她的脸上,
    玛格丽特一愣。
    她并非什么都不懂。
    当一个男人用这种语气和眼光看一个女人的时候,他需要什么,不言而喻。
    她只是有点不解。虽然她确实算得上漂亮,但也不至于到了让男人疯狂的尤物地步。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会让眼前这个原本已经对她掏枪泄愤的男人改变主意,忽然对她产生了这种略显突兀的欲望?
    “您……”
    她迟疑了下,有点不确定。
    他没开口,只是靠在椅背上,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玛格丽特明白了。
    她的猜测没错。这正是他现在的想法。
    还有什么,比用这种方式羞辱一个女人来得更彻底?
    她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而他就是个毫无道德底线可言的上流社会成功男人的代表。从本质上来说,他与布莱克先生本是一丘之貉。
    玛格丽特忍住心头涌出的难堪与羞耻感,在他的注视下沉默了片刻后,慢慢脱去大衣,丢在了脚边,身上只剩那件几乎遮挡不住什么的单薄丝绸睡衣。
    卡尔依然看着她,没动,但衣领后的喉结却微不可察地滚了一下。
    玛格丽特的表情渐渐变得平静,甚至到了最后,坦然地与他对视。
    “霍克利先生,这就是你要的赔偿吗?如果你真的要用这种方式,我愿意接受。但有一点希望能得到你的确认。在我满足你之后,我不再欠你什么,你也无权再继续为难我,也就是说,我们两清了。”
    卡尔眯了眯眼,依然没有开口。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那么来吧。”
    玛格丽特转身朝床边走去,爬上去笔直地躺了下去。
    “希望您能快点。我怕回去晚了,施特劳斯太太会问我原因。”
    她用刻板的声音催促了一句,最后闭上了眼睛。
    ————
    玛格丽特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他靠近的脚步声,然后,床垫一沉,他好像坐了下来。
    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她甚至能够闻到来自他身上的那种混合了淡淡古龙水和烟草的气味。
    她也感觉得到,他正看着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他既没动她,也没离开。
    她想表现得更加老练一些,但这样衣不蔽体地暴露在一个男人审视目光下的等待还是显得那么漫长难捱,眼皮终于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颤抖。
    突然,一个有点突兀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响起:“滚!别弄脏了我的床单!”
    玛格丽特睁开眼睛。见他已从床边站了起来,俯视着她,目光冷漠。
    她微微一愣。
    “费斯小姐,在你想用肉体偿债之前,我建议你先去纽约布鲁克林的亨茨庞特街向那里的妓女学习一些必要的技巧。你觉得男人会对床上的一根木棍感兴趣吗?并且,容我提醒你,庞特街最贵的妓女价钱也远远不及我那辆被你撞坏的汽车的一个轮胎!”
    刻薄的话继续从他嘴里毫不留情地浇向她。
    玛格丽特慢慢地坐了起来。
    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用如何厌恶与刻薄的语气羞辱自己,现在她只隐隐意识到一件事,她居然好像可以逃过这一场原本看起来势必难免的肉体交易了?
    一阵狂喜从心底漫了出来。
    但她丝毫不敢表露,唯恐被他看了出来下一秒又改变想法。
    “那么……我可以走了?”
    她试探地轻声问。
    “滚!”
    他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一个字,目光阴沉。
    玛格丽特如逢大赦般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捡起地上的大衣,一边穿一边跑,飞快地冲了出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卡尔脸上的表情立刻消失。
    他略微烦躁地脱去外套,扯松领结。
    洛夫乔伊迅速进来了,看了眼狼藉的酒柜,略微不解地问道:“先生,就这么放她走了?……”
    “见鬼!我不是跟你说过,领结别扎那么紧吗?你是想勒死我吗?”卡尔冲他嚷了一声。
    洛夫乔伊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确实,一向是他帮霍克利先生扎领结的。但是……
    “是您之前抱怨我扎得过松,所以我才扎紧些的……”他小声辩解。
    “好吧好吧,是我的错。以后再给我扎松点!”卡尔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我先去冲个澡。”
    “您不都习惯在早上冲澡的吗?”洛夫乔伊望着他的背影继续莫名其妙,“并且,我想提醒下您,九点半您与加拿大新干线铁路公司总裁的海因斯先生约好打牌的,现在快到点了!”
    “那就取消它!”卡尔的咆哮声从浴室里传了出来,砰一声关了门。
    洛夫乔伊露出费解之色,耸了耸肩,唯恐让海因斯先生久等,转身急忙出去。
    ☆、chapter 22
    运气总算还没有糟糕透顶。玛格丽特披头散发从卡尔房间跑出来回住处的路上所幸并没撞到什么人。只有道格拉斯小姐对她消失了将近半个小时感到有点奇怪。玛格丽特进来的时候,她问了一声。
    “我与那个孩子以前认识。刚才送他回去……”
    玛格丽特还没说完,道格拉斯小姐看见她小腿上的血,吃了一惊,“哦上帝,你的腿怎么了?”
    玛格丽特低头看了一眼,这才想了起来,见无法隐瞒了,呃一声,“……刚才我送那个男孩回他房间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一个杯子,腿被划了下。”
    “快让我给你瞧瞧。”
    道格劳斯小姐立刻就相信了,急忙去拿医药箱帮玛格丽特包扎伤口。
    小腿处的玻璃划伤并不深,简单处理过后,玛格丽特向道格劳斯小姐道谢,回到自己房间。
    ————
    第二天,玛格丽特借口腿伤,一直留在房间里。
    她知道卡尔昨晚最后的那一声“滚”,应该意味着他不再找她麻烦了。虽然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放过自己,但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可以像别的乘客那样随意走动在这条游轮上了。因为斯特劳斯夫妇的关系,她甚至可以跟在他们身边出现在原本只有上等人才配停留的地方。
    但是她没这个心情。
    今天已经是十三号,她上船的第四天了。
    过了今晚,就是明天。
    如果一切都相同的话,明天,就是这条船的末日,这条船上将近一半的人,也将随同这个二十世纪初的工业“神话”陪葬在漆黑冰冷的大西洋海底。尽管她一再告诉自己,以她的能力,独善其身是明智合理的抉择,但在心里,终究还是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地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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