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便宜儿子……
“姨母想说什么?”当年太夫人坑了安固侯夫人,沈国公当场就想叫这老太太“病逝”的,只是一直腾不出手收拾她。之后他带着全家离京,就亏了没宰了太夫人了。
按理说京中大将离京,妻子儿女至少得有一样儿留在京中当个人质啥的,不然造了反皇帝陛下不是要哭死?沈国公的情况比较特殊,又想带媳妇儿又想带儿子闺女,简直就是一个都不能少。既然这样儿就有点儿为难了。
幸亏国公爷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主动贡献出了深得自己孺慕,当做母亲一样爱戴的继母外加姨母一位,因平日里很拿这位继母当回事儿的,因此皇帝信了,含笑扣了太夫人在京中无知无觉做着公府的宝塔尖儿,安心地叫国公爷一家远走他乡。
当然,孝顺儿子的这点儿小心眼儿就不必与姨母说了,沈国公觉得自己给了这姨母富贵荣耀,已经很是补偿。
国公爷又不会真的去造反,何必叫大家知道真相不开心呢?
“原是孩子们的事儿。”沈国公对她颇为容忍,太夫人觉得这便宜儿子对自己还是很有感情的,便含泪叹道,“就是明珠了。你是知道的,这孩子娇花儿一样的人儿,如今被磋磨得不成样子,叫人看了心疼。”这才跪了没多久呢,不过跪佛堂说得容易,实则是很要人命的,沈明珠只跪了两天就看不出人模样儿了,为了叫她不偷懒儿,缺德的安王还派了个人守在佛堂看着,阳奉阴违一下都不行。
“她大放厥词冲撞皇子,理当治罪。”沈国公觉得安王这做的倒是不错的,拒绝为侄女儿张目。
“安王如此贬低明珠,不是在打你的脸么?”太夫人流泪道,“一家人同气连枝的,你若退让了,朝中不是要讥笑你?日后谁还会将你看重呢?”
“这姨母放心。”沈国公不耐地说道,“昨日安王亲在朝中与我赔罪,昭贵妃又赐了东西与阿秀压惊,此事与我再无计较。”
慕容宁还是很有眼力见儿的,当朝就将沈明珠狂悖的种种在前朝宣扬了一下,重点描绘了一下荣华郡主在堂妹这样咄咄逼人之中还很有风度很宽容地原谅了堂妹,很心胸开阔的,等大家伙儿都称赞完了,这才羞答答地与漠然的沈国公表示,表妹是善良的小白花儿,不过表妹能忍表哥不能忍来的,义愤填膺忍不住出手叫狂悖的女子多跟佛祖打打交道,回头没准儿就能被感化一二。
至于名声传出去明珠姑娘还能不能嫁的出去,安王殿下一点儿都不关心的。
因此事,沈国公对安王的印象好了很多,至少不会见了他就想揍了。
顺便说一句,国公爷想揍神经兮兮的安王很久了。
莫名天然的,就是看他很不顺眼。
“什么?!”太夫人对沈明珠寄予厚望的,此时还不知道外头沈明珠的名声已经与不敬长辈心胸狭窄等等挂钩儿了,不然当场就得撅过去,却依旧生出了几分惊慌。
“难道真的叫明珠叫人害了?”太夫人手都凉了,见沈国公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急忙说道,“你不知道,荣王殿下,荣王殿下很喜欢我家明珠的!”
“荣王身份尊贵,四丫头不过是个白身之女,身份配不上。”荣王看重沈明珠之心,沈国公门儿清,此时见太夫人还心生妄想,心中就冷哼了一声。
“她是国公府出身,怎么会配不上?”见了沈国公讥讽的眼神,太夫人心中暗恨,心疼欲死!
若她的儿子做了国公,那亲孙女儿太子妃皇后都做得,怎会叫眼前人讥讽一句配不上?!
当年不管她怎么央求,只说娇妻幼子,先头的老国公就是不肯请旨废了长子的世子位转给自己的儿子,她每每想到,就恨之欲狂。
她那嫡姐在的时候,老国公一子两女都是嫡出,府里头除了当年先嫡姐进门收的两个老通房再无旁人。她那时还年纪小,看着嫡姐夫妻恩爱羡慕的不行,只想着若有一天这样被国公爷疼爱的是自己该多好?
她比嫡姐长得美丽,又比她知情解意,一定更能叫国公爷快活,她日夜地求着菩萨保佑,终于嫡姐真的一病死了,家里头担心姐姐的儿女被后娘折腾,因此抛了那几个惯爱掐架争宠的庶出姐妹,选了柔顺的她嫁过去。
出嫁过去的时候她心里全是憧憬,只想着以后她也给国公爷生下许多的儿女,一家子快活。
谁知嫁过去就被泼了一盆冷水,新婚夜老国公去带着儿子往军中去了,她一脸僵硬地抱着姐姐留下来的女儿哄着睡在了那张龙凤交颈的大床上。
从那以后他就纳了许多的美人,仿佛彻底放开了,有了庶子庶女,也只给了她一个儿子做依靠,然而却死死地把着长子不叫她沾手,自己一点一点地教导。
她下手弄死第三个有孕的侍妾的时候,那男人给长子求了世子的旨,从此尘埃落定。
都是因为这一家子,她一辈子都毁了。沈国公与平王妃她是插不进去手的,然而蠢笨无能,从小儿非要喊着害怕跟自己睡,连累她眼睁睁地看着老国公往别的院子去的安固侯夫人,却大可坑害一下的。
况如今,只要她巴结上荣王与皇贵妃,日后新皇登基,自然就能叫儿子夺爵!
之前,荣王的宠爱就很重要了。
想到这里,太夫人便低声叹气道,“你说得都对,只是明珠这孩子死心眼儿,心里喜欢荣王殿下,那一颗心都在王爷的身上。罢了,”她疲惫地摆手说道,“你说她身份不够,做不得王妃。那,就做侧妃,起码叫孩子的心愿了了,我这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正妃侧妃又能有什么关系?皇后是正妻不是?照样叫皇贵妃压得抬不起头来,这就是本事与宠爱了。
明珠美貌惊人,又有她在后头帮衬,什么女人都不是对手。
“做妾?!”沈国公不知道自己的侄女儿竟然这样心怀大志,顿时脸色就沉了。
“是侧妃,上玉碟的,只比正妃矮一层,哪里是低贱的妾能比的。”太夫人笑着说道。
“那不也是与人做小老婆?”沈国公嘴角勾起淡淡地说道,“打着我沈某人的旗号,去做耀武扬威,只比正妃低一层的小老婆?”
“你想得多了,其实只不过是虚名……”
“她若还想留在国公府做她的大家小姐,就安分度日,日后我自然会为她筹谋婚事。”
沈国公不想听这个,一摆手叫太夫人闭嘴,这才继续冷冷地说道,“沈家女孩儿从来没有给人做小老婆的!国公府还要脸呢!少跟我说什么真心真情,她真的这么有心,只分家滚蛋不再是沈氏嫡枝,以后我也不认识她!那以后,她愿意做谁的小老婆,就做谁的小老婆!还有,荣王日后少来往,嗯?!”
“安王频繁出入公主府,你为何不说?!”太夫人见沈国公这样决绝,一颗心顿时冰凉!
“安王半点儿没算计我手里的兵权。至于荣王,何必我都说破。”沈国公起身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以后……好自为之!”
“你就不喜欢国公府更好么?!”更凄厉些的声音从太夫人的屋里传来,沈国公不过是抖着耳朵听了,之后甩了甩手,转身就走出了国公府。
公主府就在国公府的对门儿,国公爷也不必公主宣召自己的,自己就迈进了上房。
一进屋就见恭顺公主耷拉着脸坐在上手,下头沈明程正带着弟弟妹妹们下棋玩耍,一屋子的热闹,沈国公眉目就舒展开了。
“你上回想吃的点心。”他将点心递给一脸心塞的妻子,见她恨恨地看着自己,摸着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
“阿遥怎么是女官了?”恭顺公主恨不能咬他一口,恨道,“她如今越发不爱在家里呆着了,以后她的终身,你管么?!”
“只要有了前程,何患……”沈国公很顺溜地说到这儿突然想起来了,侄女儿是个姑娘来的,不过这种技术性失误国公爷是不会承认的,此时一脸正气地说道,“阿遥自己也不急。”
“她母亲急死了,你这个做舅舅的却拖后腿。”见沈国公伸手给自己抹嘴上吃出来的点心沫子,恭顺公主絮絮叨叨的话陡然听了,之后脸就红了,拍了他的手小声儿说道,“不要动手动脚!”
“只动了手,没有动脚。”沈国公板着脸说完了这个,见明秀霍然回头看了自己夫妻二人,之后不知与弟弟低头说了什么,竟笑声一团,脸上就一松。
“这丫头定笑话我呢!”恭顺公主很敏锐地说道。
“回头我说她。”正义的国公自然讨好妻子顺便卖一卖闺女。
“她做了什么你要说她?!”恭顺公主眼睛立起来了。
“是我的不是。”沈国公很没有底线地赔了罪,见妻子仰着头自己又高兴了起来,咳了一声与她低声在耳边说道,“不必睡书房了,是不是?”
恭顺公主前两日才撑不住叫这大灰狼滚去睡书房,见这厮这么快就想收整领土顿时急了,才想要说点儿什么,却见外头进来了一个丫头恭敬地说道,“东宫来人求见公主。”
东宫?
恭顺公主一肚子的气儿急忙收了,理了理衣裳就叫人进来,见进来的是位中官便笑问道,“可是太子处有什么旨意?”
“太子妃娘娘后日设宴请诸家的小姐往东宫去赴宴。”太子是很看重沈国公的,每每拉拢,然而沈国公就跟不明白似的装傻充愣,就是不跟太子做个好朋友,太子遗憾之余却对沈国公颇另眼相看,总提着这位国公说是一位纯臣,也并不逼迫。这中官是太子妃身边的心腹,听得多了自然不敢在沈国公面前怠慢,急忙赔笑道,“娘娘早听闻郡主轶事,只恨不能相交,奴婢过来前叮嘱奴婢,叫奴婢一定请郡主赴宴。”
“太子妃看重你,你就去瞧瞧。”前朝男子的党争还未波及女眷,恭顺公主很无所谓地与看过来的明秀说道。
“请大人回太子妃的话,后日就叨扰了。”明秀转头与那中官温声道。
这中官急忙应了,又赔笑说了许多太子妃对恭顺公主的仰慕等等,这才恭恭敬敬退出去往下家去了。
既然应了太子妃,明秀自然不会矫情,到了那日郑重穿戴,叫自己不失礼于人,这才上车往东宫去了。
罗遥说什么都不肯去东宫,明秀拉不住她,心中倒是有些遗憾。
只是才走到路口,车就停了,正在疑惑间,明秀就听到一个喜气洋洋的声音在车窗外头开心地问道,“表妹这是出门去?去东宫吧?”
“真巧。”帘子外头,安王殿下一双桃花眼都弯起来了,很快活地说道,“我也去的。”
第29章
“是安王殿下呀。”外头的声音一响起来,明秀身侧正低头沏茶的鹦哥儿眼睛就一亮,与微微皱眉的明秀小声儿说道。
作为贴身服侍明秀快十年的心腹丫头,鹦哥儿眼下自然是很得意的。
安王容貌美貌绝伦,生就天家贵气,远远地就透着清贵之气。
这样的皇子竟对自家郡主极上心的,鹦哥儿能在明秀身边许多年自然是个极伶俐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安王有心,多少就生出些自豪了。
她想到从前与明秀处学的几句诗词,忍不住掩嘴小声儿笑了。
鹦哥儿明艳俏丽的脸上很有些得意,然而玉惠却带了几分忧心,低声与明秀道,“郡主可是要与王爷说话?这在外头到底都看着,不如奴婢与殿下回了话儿,咱们自去吧。”
她眼见明秀目中生出几分为难,况她并不似鹦哥儿一样没心没肺,多少从恭顺公主与平王妃的亲密上看出了些什么,此时便忍不住低声劝道,“虽皇子尊贵,然……”她抿了抿嘴儿,在明秀了然并未恼怒的目光里低声道,“瓜田李下。”
说到后头,鹦哥儿也不笑了,呆呆地看着玉惠。
换了别人,许久恼羞成怒了,明秀却带了几分欣慰地拍了拍松了一口气的玉惠,低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意。”
这也算是忠言逆耳了。
她日后并不会嫁给安王,此时若生出与安王的流言蜚语,日后平王府就算并不多想,然而京中的流言总是困扰。
那时脸上不好看的,就是平王府与慕容南了。
“你说的对,原是我一时……”想到自己闺房桌上的那一纸包苦苦的山楂,明秀目光微微一闪,之后挑了帘子往外看去,却见那个几分美貌的皇子此时走在自己的车旁,今日竟穿着一身儿鲜艳的红衣。
他雪白的脸堆在高高竖起的火红的狐皮皮毛里,越发晶莹如玉,此时对着她笑起来的模样,隔着天空的雪白的云朵生出了远去一样的精致美丽,然而就是这样将目光笔直地落在自己眼睛上的快活的青年,却叫明秀挑着帘子的手一抖。
她不是一个见了美人就迈不开腿的人,远近亲疏自有取舍,自然知道怎么做。
为了一个才见过几面,或许是真的有心的青年,舍了自己眼前的一切,她做不到,也不会这样。
“殿下也同路么?”见慕容宁欢喜地看着自己,竟话都不会说了似的,明秀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掠过,温声问道。
她的模样仿佛又变得疏远了起来,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慕容宁笑嘻嘻的表情突然顿了一下,之后急忙笑道,“太子与唐王兄今日都在东宫,设宴请几家宗室饮酒,我前去作陪。”他微微一顿,带着几分娇气,又带着几分亲昵仿佛是在抱怨地说道,“太子也不知给我休息的时候的,这些日子我可累了,你瞧瞧我……”他不知为何只侧了脸来与明秀说话,拿手指指了指自己的一边脸颊。
“您是皇子,朝堂之上之事,自然该为陛下与太子分忧,如今吃不住不过是从前并未涉足,日后习惯了也就好了。”明秀敛目沉声,突然扬起头看着怔了怔抿住了嘴角的安王,轻声道,“我有话与殿下说清楚。”
“不!”正要装可怜说一说自己真的瘦了的慕容宁一抬眼就看见了明秀那露出了郑重的目光,心里不知为何就生出了十分的危机感来,忍不住浑身发冷,手脚突突直跳,竟仿佛知道这个女孩儿要与自己说什么似的,一时就忍不住目中透出了几分央求,叫明秀淡淡地将自己的脸偏开了,急忙踏马往后退了一步,强笑道,“今日,今日太子还在东宫等我,我,我来不及听……”
他目光透着十分的可怜,仿佛下一刻就要流下眼泪来。
“日后殿下,不要再来寻我。”明秀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半分动容地说道。
“风真大啊,表妹方才说什么来着?”慕容宁一垂头就有晶莹的眼泪砸进了地上的泥土里,勒着马缰绳的手苍白极了,抬头却笑着说道,“真的得走了,不然太子又要骂我。”他一边说一边调转了马头仿佛是挣命一样地奔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个格外火红仓皇的背影,叫明秀在后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这才缩了头回到车中,见鹦哥儿唉声叹气,只笑问道,“你倒心疼起来?”
“郡主喜欢谁,我就喜欢谁,心疼什么呢?”鹦哥儿喜欢在明秀面前无拘无束地说笑,咬着手指叹气道,“只是可惜了些。”
安王的美貌,是平王世子都远远不及的,又难得对她家郡主有心,说出去都叫人羡慕呢。
“你才见了这位王爷几面?说起来,哪里有这样一见钟情的呢?又不是戏本子!这位王爷见了郡主一面就如何如何的,这也喜欢得特快了。日后若是再有个美人儿回京,莫非他还要再这样一见钟情?”玉惠急忙给明秀擦了擦脸上风雪的痕迹,这才低声说道,“没有根基的情分,总是不稳当。况……”她微微迟疑地说道,“安王殿下,这生得太好了,总是叫人难安。”
“罢了,今日已经说破,想来他不会再与我纠缠。”明秀很不喜欢脚踩几条船显摆自己的魅力,也不喜欢什么为了自己争风吃醋,这在现代许是很有体面的事儿,只是在民风保守的古代,虽勋贵宗室之中稍好些,然而到底不是什么叫人赞美的好事儿。她已经多少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知道自己是要嫁入平王府的,既然如此,何必再霸着安王的心,叫他为自己生出许多的愁思呢?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明秀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日后这位安王殿下,咱们都不必再说及,你也是,管住自己的嘴。”明秀与鹦哥儿认真地说道。
鹦哥儿虽然不如玉惠稳重,却也明白这其中的要紧,见明秀一脸郑重,急忙垂头应了。
“也不知太子妃是如何的人才,听说朝中都称赞呢。”玉惠见明秀收了目光,急忙赔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