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睡不着,祝潼便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卧室里阴沉沉的,两层窗帘将外面的光完全隔绝,她只得小心翼翼地走,以防踢到东西,把床上的男人吵醒。
到底在这个卧室住了好几年,祝潼顺利地走到衣帽间,除了轻微的脚步声,就没有其它声响。她连灯都没开,摸着黑把衣服和裤子翻出来,刚把睡袍脱下来,外面传来一声闷响,与此同时,衣帽间内的灯全部都亮起来。
不用回头,祝潼也知道是黎绍驰。她背对着他,但背不背对也没有区别,因为透过落地镜可以把衣帽间每个角落看得清清楚楚。她先把内衣穿好,接着套上衣,最后才穿裤子,完全无视那个站在门外的男人。
黎绍驰的身形高大且精壮,他倚在门边,门口就被他挡住了大半。将睡袍扔进洗衣篮后,祝潼走到他跟前说:“借过。”
跟祝潼一样,黎绍驰连续两晚都没有怎么睡。刚才卧室的房门被打开的瞬间,正在浅睡中的他就睁开了眼睛,借着走廊的灯,他认出了祝潼的身影。这么冷的天,她就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光着脚地随处走,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在床上辗转了下,黎绍驰仅存的睡意在不知不觉间散掉。他也往衣帽间走过去,清晨本来就是男人冲动的时候,开灯就看见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手便僵在开关面板。
体内的血脉正蠢蠢欲动,黎绍驰拼命地按捺着,那把从身体深处烧起的火苗扑灭。
他们上一次做爱,大概是在半年前,在祝潼的三叔公的祖屋里。祝潼的三叔公喜添曾孙,高高兴兴地请了来往密切的亲朋吃弥月宴,但当晚却下起特大暴雨,机场全线瘫痪,祝潼和黎绍驰都被困住,只好留在三叔家留宿。
除祝潼和黎绍驰的父母以外,别的长辈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僵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三叔婆很热情地把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让他们留宿,无奈之下,祝潼被迫跟他处了一个晚上。
那时候黎绍驰正跟一个非常棘手的项目,半个月总有几天是通宵的,这次特地飞回琼京出席弥月宴,已是透支着体力。祝潼同样忙得天翻地覆,他们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洗漱后就背对着对方入睡了。
明明是雷雨交加的一个夜晚,黎绍驰却睡得分外安稳。清晨睁眼,伴随着他醒来的还有他的兄弟,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怀中有一具温软幽香的身体,他翻身就压了上去。
祝潼是被他做醒的,当她有意识的时候,已经被他缠得神魂颠倒。她无意识地发出低软的嘤咛,顺从地回应着他的亲吻、抚摸以及索求,最后像滩水已经软在自己身下。
夹杂着雨滴落檐的声音,他们相拥着感受彼此脉搏跳动的频率,连睡姿也变得分外相衬。
那次以后,黎绍驰才发现,其实他们在这方面真的非常合拍。他也发现,只要把祝潼的身份模糊掉,他对她的感觉就全然不同。那种感觉十分微妙,十分独特,除了祝潼,他没有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找到过同样的感受。有时候他也会想,他们要是都能够糊涂一点,或者装作糊涂一点,那么就不至于闹成现在这种境况了。
祝潼等了又等,黎绍驰还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她不得不将他推倒一边,以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后背重重地撞在落地镜上,黎绍驰才从沉思中抽离。目送祝潼的背影离开,他紧紧地绷着下颚的线条,而他的眸色,正一点一点变深。
一连两日,祝潼都留在祝恬房间过夜。黎绍驰没说什么,但祝恬却问她:“妈妈,您是不是跟爸爸吵架了?”
没想到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也会这么敏锐,祝潼有点头疼,但嘴上还是不肯承认:“怎么会呢,恬恬想太多了。”
祝恬分析得头头是道,她说:“最近妈妈不喜欢笑,爸爸也不喜欢笑,你们肯定是吵架了。”
这话听得祝潼头晕脑胀,她努力挤出微笑:“爸爸妈妈最近很累,所以才不笑的。”
“妈妈哪里累了?恬恬来帮您揉一揉。”祝恬窝在她身上,乐呵呵地说。
“恬恬真乖。”祝潼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她是心累,这种疲劳揉一揉似乎也缓解不了。
在琼京留了大半周,黎绍驰就订了机票回棠海。他们离开的前一个晚上,祝潼去儿子的房间跟他说说话,不料却在走廊撞见从儿子房里出来的黎绍驰。
之前黎绍驰说过,回棠海处理好手头上的事务后,他就会重新回琼京生活。但是,那晚他们又闹了起来,祝潼不知道他会不会改变主意,一去不回。黎绍驰回不回来是无关要紧的,要紧的是黎煜回不回来,她犹豫了下,还是主动问他:“你还会不会回来?”
她的语气又冷又硬,而黎绍驰则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你巴不得我不回来。这房子的房产证还写着我的名字,回和不回都是我的自由。”
祝潼抿着唇没有回应,她默然地越过黎绍驰,随后走进了儿子的房间。
刚才在黎绍驰的指挥下,黎煜把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好了。黎绍驰有意锻炼他的自理自立能力,全程都没有帮手,因而他累得趴倒在床上,连祝潼走进房间,他也不看一眼。
经过大半周的相处,祝潼和黎煜的关系似乎还是不冷不热的。她不指望黎煜能像祝恬腻黎绍驰那样腻着自己,但至少,她也希望儿子能够跟自己亲近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漠视自己。
面对这个事实,祝潼不是不沮丧。即使沮丧至极,她也继续努力,想法设法修补他们之间的裂缝。她坐到床边,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煜煜?”
听见母亲的声音,黎煜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哦,妈妈。”
祝潼柔声问他:“明天跟爸爸回棠海了,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黎煜点头。
祝潼想多点了解儿子,她又问:“来跟妈妈说说,平日你在家,都是谁照顾你的?”
其实祝潼只想知道儿子的起居饮食是由谁照顾的,没想到这人小鬼大的家伙居然攀着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妈妈,爸爸他没有找漂亮的阿姨照顾我,真的!”
祝潼哭笑不得,她说:“你懂怎么的阿姨,才是漂亮的阿姨吗?”
黎煜骄傲地扬起小下巴:“我当然知道。”
“那我算是漂亮的阿姨吗?”祝潼满脸期待地问。
黎煜摇了摇头。
祝潼又沮丧了,她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失落,黎煜便对她说:“您不是漂亮的阿姨,您是漂亮的妈妈。”
“好孩子,妈妈爱死你了。”祝潼捧着他胖嘟嘟的小脸,用力地亲了一口。她真没想到,黎绍驰这种不解风情的臭石头,居然能把孩子教得那么可爱。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应该归功于自己的优良基因,要是遗传了黎绍驰的沉闷性子,那么这孩子很可能就会变成小闷葫芦了。
当着祝潼的面,黎煜就嫌弃地擦着自己的脸:“妈妈您不要把口水沾到我脸上,爸爸说,这样很不卫生的!”
祝潼又跟黎煜聊了一会儿,越是深入了解,她越是发现这个孩子讨人喜欢。她抱着不肯撤手,居然对着一个小男孩撒娇:“煜煜,你不要跟你爸爸回棠海了,你留下来陪妈妈好不好?你留下来,每天都可以跟妈妈在一起,有恬恬和哈哈陪你玩耍,有莲阿姨给你做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叔叔阿姨,他们都可以带你去玩耍。”
黎煜虽然有点心动,但很快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不要,我只要爸爸。”
祝潼带着一丝希望,追问:“你只要爸爸,不要妈妈了吗?”
黎煜想了想,很认真地问:“妈妈,为什么别人可以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而我只能要爸爸或许妈妈,而不能要爸爸和妈妈呢?”
祝潼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真希望能够把刚才的话统统收回。家庭不和睦是大人的责任,孩子只是无辜受害者,而她居然要黎煜做这种两难的选择,真是可恶又可恨。
一直以来,祝潼都没有办法在黎煜身边看顾照料。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长出第一颗乳齿,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走路,她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叫妈妈的。每次想到这些,她就懦弱胆怯了,她不敢见孩子,她没有颜脸见这个孩子。百感交集间,她只能心疼地抱着黎煜:“煜煜,对不起……”
听见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黎煜懂事地说:“妈妈我没事,我会好好跟着爸爸的。”
他们多聊了一会儿,黎煜就捂着嘴打哈欠。祝潼柔声说:“煜煜早点睡觉吧,明天还要搭早机回去呢。”
“好的。”黎煜自动自觉地掀开被子,然后将自己卷起来。
祝潼动作娴熟地替他掖好被角,然后铺平被窝拱起的地方:“妈妈给你将故事好不好?”
黎煜摇头:“爸爸说,女孩子才需要别人哄睡觉的。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不用听故事。”
尽管黎煜不听故事,祝潼还是守在他床边,等他熟睡后才离开。眼睛还是红红肿肿的,她不敢让祝恬看见,犹豫数秒还是回了主卧。
黎绍驰还没睡,祝潼低着头走进浴室,随后轻轻地关上,再落锁。不知道待在里面待了多久,有规律的敲门声就在禁闭的空间里回响,三两秒后,黎绍驰的声音就飘飘忽忽地传来:“祝潼,你在里面做什么?”
祝潼用手背捂着自己的唇,不愿发出一点抽噎的声音。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黎绍驰略带焦虑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再不应我,我就撞门了。”
生怕他撞门,祝潼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哭腔,用平缓的声线:“我没事!”
门外一片沉寂。良久以后,黎绍驰才说:“别哭了,你出来吧。”
将近半小时后,祝潼才从浴室里出来。黎绍驰还在床尾的软榻上等着她,看见她发红的眼睛,他也不惊讶。他收回视线,然后告诉她:“我刚才去看过恬恬,她已经睡了。”
祝潼点了点头,然后往门口走。
黎绍驰黑着脸,沉声叫住她:“回来!”
祝潼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黎绍驰走到她跟前,二话不说就将她拉近浴室:“洗澡,马上!”
到了这么时候,祝潼仍然要跟他作对:“我不!”
“孩子要是看见你这副样子,他们会怎么想?”黎绍驰边说边把她拖到花洒下面,然后将花洒打开,“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说什么照顾孩子,我还是把女儿也一块带走吧,免得挂心!”
冷水当头淋下来,祝潼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一巴掌甩到黎绍驰脸上:“黎绍驰,你这个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来了,记得留言、记得留言、记得留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我们明天再见,晚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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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与祝潼声嘶力竭的怒吼相伴的,还有一下干脆的巴掌声。
由于毫无防备,黎绍驰结结实实地挨了这记耳光。他狼狈地偏着脸,有点反应不过来。祝潼毫不留力,她的指甲狠狠地划过他的脸,不一会儿,他脸上就多了几个指印以及一道渗着血的口子。
尽管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但黎绍驰总不能以牙还牙地把这巴掌甩回去。他紧紧地抿着唇,脸色很不好看。
花洒里仍然出着凉水,祝潼冷得发抖,但她的声音还是铿锵有力:“当年你那条件,我是疯了才会答应!你想要的根本不是孩子,你只想折磨我、报复我!”
黎绍驰算是懂了,祝潼刚才的哭泣和甩他的这记耳光,肯定跟孩子脱不了关系。他维持着冷静,但声音还是因情绪的波动而微微起伏:“如果不是你拿孩子威胁我,我会想出那样的条件吗?你连孩子都想打掉,我敢把孩子留在你身边吗?万一哪天,你看他不顺眼,打他、骂他,甚至害他,你让孩子怎么办?”
祝潼更加愤怒,她狠狠地将黎绍驰推开:“你这么说就是觉得自己是有理的?当初我是谁害我怀孕的!我跟你本来就不应该有孩子,有了孩子也只让他们受罪,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把他们打掉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反正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地板湿滑,黎绍驰被她推退了一大步,用手撑住身后的墙壁才重新站稳。
黎绍驰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祝潼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了,这些年来,他跟祝潼见面的机会说多不多,但也不算少。在人前,他们算不上恩爱,但也是相敬如宾的。今晚她这么一闹,他又想起了那段让双方都筋疲力尽的日子。
很显然,祝潼在讲气话。黎绍驰了解她,她越是这样暴躁,就越不会放弃这对儿女。担心他们的吵闹声会吵醒孩子,他没有反驳,只说:“别闹了!”
黎绍驰的衣裤湿了大半,而祝潼几乎是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看见她冷得发抖,他把花洒关了,然后从架子上拿浴巾,严严实实地将她包起来。想到她腿上的伤尚未痊愈,他一言不发地将她横抱起来,她不依,他就说:“你再闹,我就把孩子们都叫醒,让他们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将祝潼抱到床尾的软榻上,黎绍驰去把暖气的温度调高了一点。从衣帽间拿来干净的衣服,他扔到祝潼身旁:“快点换了。”
被浴巾包着的祝潼很倔犟地跟他怄气,她一动不动,就是不肯听他的话。
站在旁边站了片刻,黎绍驰便走了过去,伸手将祝潼从浴巾里剥了出来。祝潼虽然拼死抵抗,但她那点力气根本不能跟一个男人抗衡。
祝潼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一件地扔到地毯上。当黎绍驰的手探到她的后背,正想解开内衣扣子的时候,祝潼终于认输,她停在所有动作,只摁住他的手臂说:“我自己来。”
只顿了半秒,黎绍驰就把手收回,然后将视线转到别的地方。等祝潼换好衣服,他就离开了主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