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在这些不怀好意的人眼里,一定认为她这几天是故意出风头,先是曝光日记本,和姚晓娜大打出手,豪掷千金请所有同学吃饭,原本以为可以将她这个眼中钉送回国了,结果又传出取消遣返的消息,如今她还高调出现……
于是,下课铃声一响,隋心赶着收拾好桌面准备走人,可是秦朔却先一步来到跟前,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警告:“姚晓娜被你打的脸上挂彩来不了学校,你穿这身玩意是来示威的?别以为有名誉校董罩着就没事,过回了国,我们还有更精彩的节目等着你。”
隋心指尖一顿,侧首望向秦朔,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怎么,不服?”秦朔眼神阴狠。
隋心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喜欢姚晓娜?”
秦朔一愣,瞬间恼羞成怒:“关你丫屁事?”
她不禁笑了:“你这么为她,她也喜欢你么?”
秦朔这种人一旦看明白,便升起一抹同情,和她一样,不过是个爱在心口难开的笨蛋。
——
秦朔之后,又轮到同样眼神古怪的王老师。
办公室里,那双聚光小眼躲在眼镜后面,毫不掩饰的打量着站在桌前的隋心。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今日的隋心无疑是漂亮的,身上的洋装即使不知道牌子,也猜得到价值不菲。似乎这个小丫头的背景,并不如学校资料表上填写的那样简单,否则不可能有本事在一夜之间扭转乾坤。
“今早名誉校董亲自下达了指示,遣返的事撤回了,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上课,一直到短期课程结束。”
隋心点点头,毫不惊讶的样子。
然而,这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在王老师眼里,却别有深意。
怎么,真和名誉校董认识?可是如果真认识,之前名誉校董又怎么会当机立断要遣返?
王老师眼珠子一转,又问:“上次替你请假的那位钟先生,你们认识很久了?他说是看着你长大的?”
隋心又点点头,抬眼。
“哦,我就是随便问问。你知道吗,名誉校董也姓钟。”
隋心不语,只装作不懂王老师的暗示。对她来说,这无非又是一个认为钟铭和名誉校董有什么牵连或是她有什么后台的人。她懒得解释,既然他们看人看事都要待价而沽,模棱两可态度暧昧也可以换来一时清净,多赢点让人不敢轻易招惹的筹码,那么她就按照这样的游戏规则,扮演好一件有升值空间的商品即可。
——
离开学校,隋心来到公交枢纽站,周围只有三、四个乘客在等车,湿冷的空气从领子钻了进来,她裹紧外套在原地跺了跺脚。
这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心心”。
回头一看,正是kinki和她妈妈,两人手里拎着装满零食的塑料袋。
隋心站起身,kinki妈笑容亲切的走上来:“放学啦?哎呀这身衣服可真漂亮!”
两人一阵寒暄,kinki妈边说还边将塑料袋里的零食掏出来塞给她,隋心连忙推拒:“阿姨,我不要,您留着给kinki吧!”
然而最终盛情难却,隋心收下两包薯片。
在后来坐公车返回寄宿家庭的一路上,kinki坐在两人后排,一言不发,kinki妈则拉着隋心说了好多话,还将kinki从小到大的小毛病小叛逆细数了一遍,却又巧妙地做到了点到即止,希望隋心看在kinki不懂事的份上,多包涵多担待。
隋心嘴里客气的应着,心里却在想,若不是kinki妈已经知道那天在试衣间的事了,就是kinki妈要急着赶晚上的飞机飞回香港,怕kinki一个人在这边无依无靠,便趁机拉拢。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天下父母心。
——
隋心不由得也想起父母在和爷爷一起送她时,母亲程欣荣也嘱咐了很多,比如看管好财务,不要丢三落四,比如注意多穿衣服注意保暖,小心生病等等,但是一走进闸口,她就将这些抛诸脑后,满心只想着温哥华。
至于父亲隋卫国,他要说的话都已经在家里说过:“其实把你送去加拿大,我和你妈也很犹豫。你做事一向不爱过脑子,出了事也不知道会不会保护自己,尤其你一下子跑这么远,遇到困难我们就算想帮忙也帮不上。所以我希望你能记住,一个女孩子一辈子只要在三件事上把握好自己,就不会走太多冤枉路。”
隋心问是那三件。
隋卫国说,一是恋爱、二是婚姻,三是生养。
隋心突然想起在网上看过的一篇女性分析,称这三件事是女人一生中的三次进化,每一次进阶都会获得一次新生,但糟糕的进阶却适得其反,就像初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会影响今后的就业一样。
——
三人回到寄宿家庭已是傍晚,kinki妈连喘气的功夫都顾不上,就坐上gibbs先生的车赶往机场。
他们前脚刚走,kinki后脚就对隋心抱怨起来:“我妈临走前,他们跟她要了一百加币住宿费!本来介绍人已经和这家人打好招呼了,只要买点礼物,住宿费就不用收了。结果礼物收了,住宿费也没少要!”
隋心象征性的安慰两句,kinki却突然话多起来,聊着聊着就感叹道:“哎,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没有爸妈管着你,无忧无虑。不像我妈管我那么多……可能她是怕我也像她一样遇人不淑吧。”
隋心一愣,脑海中突然跳出来隋卫国的嘱咐:“什么?”
kinki笑道:“我妈十几岁就生了我,我没见过我爸,家里没有他的照片,所以我妈把我看的特别严,待在家里就像是坐牢。不过你知道吗,她越是看着我,我越想干点什么,就是……图个刺激!”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同情,隋心本来还有些抗拒和防备kinki,但是转念又一想,她一个月就五十块加币的零用钱,买点小玩意就所剩无几,又正值叛逆,性子也不是自控力超强的那种,难免一时走偏。最主要的是,kinki不是本质拙劣的姚晓娜,固然有缺点,也比不过姚晓娜的致命。
kinki仰躺在地毯上,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哎,本来我还担心到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现在好了,有朋友陪我一起啦……”
“这可不包括陪你一起偷东西。”隋心抬了抬眼。
kinki笑嘻嘻的:“不管怎么说,幸好这里有你,真的心心,幸好有你!”
幸好有你,多么温馨的四个字。
——
再一想起kinki妈临走前眼角含泪对女儿依依不舍的样子,隋心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想起来了这么多天,还没给家里打过电话。
可是隋心还没来得及行动,gibbs太太就从楼上走下来,将分机电话交给隋心,说是从中国打来的电话,好像是她妈妈。
隋心立刻接了过来:“喂?”
只听电话那头程欣荣声音哽咽:“闺女,你这么久怎么也不给家里打电话?”
隋心愣住,强烈地愧疚感,一下子涌上心头。
“妈……对不起。”
或许别人家的小孩连放学回家晚两个小时,都会想着跟父母报平安,可隋心却不明白这件事的必要,更加不能体会别人家的小孩和父母撒娇耍赖,聊现在聊未来的感觉。
回想起来,从上小学时开始,她就大病小病不断,好几次发着高烧打电话到程欣荣的单位,却找不到人。隋卫国又是一年到头的出差,更加远水救不了近火。直到九岁认识钟铭,才渐渐淡忘了向父母求救的念头,拿起电话不是打给钟铭询问要吃哪一种成药,就是听他给自己讲功课。
等上了高中以后,隋心开始住校,只有周末回家。程欣荣也搬去和隋心的姥爷一起住,隋卫国继续为工作忙碌,有时候连续几周见不到两人。
这样日复一日,打电话求救和报平安的习惯还没能养成,就被遗忘了。
但隋心怎么都想不到,程欣荣会主动打来。
程欣荣不懂英文,也不知道隋心的寄宿家庭的联系方式,电话号码肯定是向学校打听到的,还要吃力的向gibbs太太重复念着“sui xin”和“mama”。
隋心只要一想到那个过程,就觉得心里难受。
“北京今年的雪,是这十年来最大的一次。你那边冷吗,衣服够不够穿?”
“我没事,这边已经开春了,比北京暖和。”
“吃饭还习惯吗?”
“都挺习惯的,我还长胖了……”
“学习呢,跟得上吗?”
“跟得上。”
“那你身上的钱够花吗?”
“够,我都没怎么花钱。”
这还是头一次,隋心完整的听完程欣荣的所有唠叨,尽管程欣荣的声音忽远忽近,好几次都几乎断线。
直到几百块钱的长途电话卡耗尽,隋心才依依不舍的放下话筒。
——
晚饭后,夏瓴一个电话将隋心叫到所谓的本地最好玩的酒吧,隋心本想拒绝,可是不到五分钟,夏瓴叫的出租车就停到寄宿家庭门口。隋心只好和gibbs夫人请了假,一路来到市区。
但是隋心没想到,会是这间pub。
被雨洗刷过的外墙依旧斑驳,透露着古老的痕迹,下延的楼梯绵长而崎岖,墙壁上挂着的海报和照片,透露着披头士年代的摇滚风。
pub主场映入眼帘,忙碌的服务生踩着旱冰鞋来回穿梭,悠闲的老板在吧台边调酒,台下的桌子也已基本坐满。
距离舞台最近的那张桌子,夏瓴正站起身,笑如春光的向她招手。
隋心走望了一眼黑压压的舞台,问:“你说的就是这里?”
“对!我跟你说,这里驻唱的帅哥可是极品!”夏瓴边说边看表:“啊,你来的真是时候,马上开始!”
就听满场宾客一起倒数:“5、4、3、2、1!”
舞台上的灯光霎时亮起,从侧面一跃而上一道修长的身影,勾人的桃花眼,要笑不笑的嘴唇,凌乱的衣衫和发梢,长而直两条腿被紧身皮裤包裹着,顺眼而上勾勒出性感的臀部线条。
是方町。
隋心忍不住翻白眼时,满场女宾客却陷入疯狂:“啊——”
几乎要刺穿她的耳膜。
再看夏瓴,兴奋地双眼大张,鼻翼翕动,双颊喷红。
隋心这才注意到,今晚的夏瓴和其它女宾客一样穿着撩人,低胸紧身上衣,紧贴下半身的小短裙和黑色丝袜,还有亮眼的彩妆和特意整理过的发型。
只听方町对着麦克风呢喃了一句:“第一首,献给包下一号桌的美女。”
那神态那语气,就像是在轻咬着小情人的耳垂,几个女宾客立刻浑身麻痒,双手去搓耳朵。
一号桌?
隋心拿起桌牌一看,不正是她们这桌吗?
然后就听夏瓴说:“号码越往前越贵,包这张桌够我一个月的午饭钱了!”
靠,这么黑!
隋心一下子想到方町平日挥金如土的样子,原来方少爷不止花老爸的钱,还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
洗手间的水冰冷刺骨,隋心快速洗了两下手,取了一张纸巾擦手。
走出洗手间,扑鼻而来一股烟味,隋心捂了捂鼻子,正准备返回前场,这时就听到角落传来一道口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