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带的那几个都不是善茬,怎会没发现人?”姜正炀道,“最好和我们没有一丝关系。否则父亲会责怪我的。”
姜阁老还是想为楚家留下一点血脉,所以才一力保下来,却不想镇国公和五皇子可不是那般好交代的。到底是父亲心软了。
小周氏笑道:“看你说的,和我们当然没关系了。你说父亲到底是如何想的,楚然那事,若非他,倒恐怕也不会被五皇子发现。”
“闭嘴。”姜正炀低声吼了一句。
小周氏一愣,她从来没有看过姜正炀如此阴晴不定的脸,顿时不敢说话。但心下还是不舒服,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若不是我,你又能入父亲青眼?”
姜正炀冷笑,扬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若是再敢妄言,别怪我手下无情。”
小周氏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下气恨,“你如今倒是厉害了,当初若不是姓冯的死了,你不会让楚然查出来?若不是我让你用他妻女的命去交换,姓冯的怎会甘心去死。你如今倒嫌弃我多嘴了。”
姜正炀本不再理她,听了这话,转头看她:“你以后若是擅自主张,我定饶不了你。慧姐儿身边那人赶紧送走。”
小周氏一愣。
姜正炀低声:“别以为你帮着慧姐儿做的事,我不知道。”
小周氏冷笑,“我以为你只知道去外面找那女人呢。”
姜正炀在外面养了很多女人,可是其中一人,小周氏最是痛恨,那是最像大周氏的女人。二十几年前,这女人在西洲,人们都叫她一声将军夫人。
楚家没来西洲时,西洲只有当时的将军刘刚,刘刚去往京城的路上是如何死的,两人最清楚不过。最后刘家人全死了,但是年轻的刘夫人却没死,而是被姜正炀接了过去养在了外面。
这是小周氏的心病,也是姜正炀的心病。
北凉人攻打西洲,一改前些年的偷偷摸摸,在西洲城外聚集了二十万人,一月内正面攻城十几次,次次撞击西洲城的各大城门,城墙上每日厮杀声不绝于耳。然而即便如此,西洲城的大门还是没有打开。
楚家军仿佛早已准备,加固的城墙上不断有滚烫的油水倒下。城墙下堆着的尸体越来越多。再一次的攻击没有得手后,北凉人突然向后退了二十里。
攻击突然停下,防守还在持续,却无人再往对方再射一箭,静默的对峙,仿佛只为等待最终的决战。
楚家的前锋营已经死伤两万人,楚家军十万人,加上西洲本身的防守士兵,也才十二万人。
主帅大帐里灯火日夜不灭。
何雨按住左臂上的伤口,军医正帮他包扎。
前锋营的吴浩进了来,“老将军,京里来信了。”
他话才说完,大帐中的个人都看向他。
何雨挥手让军医出了去,“怎么说?”
“齐王反了。”吴浩开口。
一句话说完,帐中一片沉默。半响,那个儒雅的修先生缓了口气:“如此,看来圣上是顾不得西洲了。”
比起西洲,齐王反了,意味着京城危险。
何雨点头:“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齐王反了,意味着皇帝没有时间来处理楚家军,他上月上去的折子给了皇帝理由,令楚家军死守西洲城。然而楚家军也不过十万人,北凉人盾兵城外可是二十万人。而如今看来,北凉人似乎也在等待机会,知道西洲守军不会有援军,那么只要坚持,只要拖了半年,就会拖死西洲守军。
西洲的粮草和兵器恐怕都不足以支撑半年。
“齐王反的这时机还真是…….”吴浩顿了一顿,“只要我们找机会挫败北凉人,他们也拖不起。”
这是西洲的唯一机会,孤军奋战。
众人点头,又开始商议对策。直到月上中天,众人才散了去。
何雨看了看手臂,吴浩走到最后,见他如此,便低声道:“老将军千万要保重,万不可如先前那般不要命,将军和少将军没了,老将军可不能没了。”
何雨叹气:“不说这个,我只问你,孟昭可有来说夫人和少夫人的事?”
吴浩摇头。郑城月先前拒绝了何老将军的安排。只让人来说让关闭城门阻止行罗的出城,没了两日就直接住进了姜家。
何雨迟疑:“少夫人也不知是何打算。”
吴浩道:“我听孟昭说,少将军离开时留了一样东西给少夫人,也不知是什么。也许少将军早先就有了安排。”
何雨低声:“少将军的心思想来少有人看得懂。如今齐王反的时机和他之前猜测的一丝不差。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再说以皇帝的心思,怎会放过夫人和少夫人。他历来是咱草除根的。”
“不是说有姜阁老周旋吗?”吴浩道。
何雨摇头,心下有一丝猜测,却也不敢多想,只道:“京城对我们,出事至今两月,也太过安静了。”
若无人在背后支撑,楚家父子遭难之时,镇国公的军队早过来接管西洲了。可是直到如今,五皇子和镇国公的人还是没来。而三皇子云慕只是禁闭,再无其他消息传来。
然而猜测也只是猜测。
齐王反了,军队势如破竹,不过才用了半月,就已经打过了云河,与裴家的军队在梁州决战,梁州军大败,接着不过又才半月,齐王已经打到了燕州。
燕州离京城只有三百里,而与此同时朝廷接连出了爆出了夏家粮草案,杜家分尸案,易家兵器案等,件件大案,从地方到京城,涉及之深,让人惊骇。
这几件大案都涉及了朝中六部,皇帝大怒,一连斩了不少人,京中人心惶惶。而内忧外患之下,朝廷也是不稳。主张割地分而自治,主站血战到底各不相让,两派人马争执不下。
皇帝气得吐血,倒了下来。
京城顿时炸开了锅。
京中的混乱像是一阵火,延绵到了各州城,人人自危,地方军打着去救皇帝的旗号,各处都起了兵,然而各人目的却都不同。
真的去救皇帝的不少,然而浑水摸鱼的更不少,投了齐王的更多。晋国的混乱像是早就埋下的炸药,如今被人将引线点燃,处处都是危机,处处是战火。其中离燕州有上千里的青云城出现了一只诡异无比的军队,黑衣盔甲铁骑,所到之处,无不血染成河。
这只军队无人知其来历,一会儿攻打了各州城,一会攻击齐王的人马。而自始自终无人知道其每次在战马上如修罗一般的首领到底是谁。
皇帝倒下了,京城必须运转,镇国公请求皇上命五皇子监国。皇帝挥手同意了,五皇子同时被立为太子,自此开始了自己的监国生涯。
五皇子确实是厉害的,他有镇国公及东海杜家人的支持,身边还有一个无人知其来历的谋士。
这谋士极为厉害,劝镇国公迅速镇压了不少反了的地方人马。而此同时,劝导了皇帝,让京城中三皇子云慕去同齐王谈判,以此戴罪立功。
齐王毕竟姓云,那出现的青云战骑才是大家共同的敌人,五皇子历来就不笨,哪有不同意的。
这一年,后人称晋国乱世之开端。
☆、第 84 章
晋国各处的混乱自然也感染到了各边关,西洲尤其如此。北凉人确实不傻,他们甚至很聪明。西洲城内的不稳他们如何看不出来,西洲城的城门虽然没有攻破,但是他们往城中放的火却烧了三天三夜。
楚家的守军倒下的越来越多。
城墙上的尸体每隔半个时辰被搬了下来,罗千户也战死其中。
乌鸦盘旋在西洲城上空,日日啄食。
南边的城门每隔一天开放两个时辰,大量的人逃了出去,当然也有逃了回来的。
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郑城月坐在院子里,院子里的蔷薇开得很是繁茂,然而像是盛世背景里最后的繁华。
姜府里到处是人来人往,姜正炀是朝廷的人,自然可以回去京城,西洲自然是不能待下去了。姜家的人将在几日后启程回去京城。
罗绍辉很早就想回京城了,再此耽搁了这么久,心里已经骂了无数次了。如今听了姜正炀的话,自是再好不过。
郑城月也没有不同意。
春枝将披风给郑城月批上,自孩子没了后,郑城月便很怕冷,即便如今才八月。
“母亲如何了?”郑城月问道。
春枝低声:“平姑姑说,太太怕不太好了。”
自郑城月醒来后,姜氏便倒下了,
郑城月心下一疼,如果是洪大夫都治不好,想来也没什么可治了。姜氏的病更多的是心病,没有了丈夫儿子,连孙子都没有了,这样的人生确实没有什么可期待了。
郑城月从墙边掐下了一朵蔷薇,低首,撕了一片又一片。
吴桐和孟昭进了来,身后还带了一个女人。如今姜家正打包行李,遣散仆人,也没人管了他们。
郑城月看了看那女人,心下微微叹气,不过才两年,岁月让人变得多快啊,当年初见时,冯芳就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如今脸上憔悴粗糙,见到郑城月,她也只微微抬起头,目光中伴随恐惧。
郑城月叹气:“冯姐姐。不知道你找到没有?”
冯芳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子,生活让她们都变了,当初她不过是厌恶面前的女子,可是如今,她却有些害怕。
父亲死了,母亲瘫了,皇帝立皇后时大赦天下,她和母亲也得放了出来。找了个男人,那男人不过是个打铁的,家里没有女人,她和母亲也活不下去,没办法,她只得嫁了这人。好在这人对她也不差。她本想以后一生也不过就此而过,然而面前的女子却坐到了她面前。
她说:“冯姐姐,你父亲比我们所有人想象得都厉害呢,我不信他没有留下东西让你保命。”
冯芳跪在地上,哭着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可是她说:“冯姐姐,你好好想想,从你和姜家开始交往的时候就想。姜正炀能放你一条命,必然是你父亲和他交换了什么。你可以好好找,找到了,你以后和冯太太,你男人在西洲也能过得下去。若是找不到,冯姐姐,我也没什么放不下的。”
冯琉是死了,但是并非楚然下令,而是暴死。
那日小周氏和姜正炀的话,吴桐原封不动的告诉了郑城月。
冯芳看郑城月,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着当年那个落水也要拉着她下水的郑城月比面前的女人可爱得多,至少那是个活人。而面前的女子却是个活死人,她像是没有感情似的,她看着自己的眼里没有怒气,没有憎恨。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她自然听说了楚家出事了,可是楚家的十万人却在西洲。所以她还是害怕,所以她翻了很久,想了很久,甚至逼迫起了自己瘫了的母亲。
“这是留在苦禅寺的钥匙。”冯芳最终悄悄潜回去了早已荒芜了的冯家老宅。
郑城月接了过来,看了看,收在怀中,“你母亲说了什么”
冯太太瘫了,但是嘴却是能说话的,脑子是清醒的。
冯芳低头,母亲恨面前的女子,因为是她害死了冯殷。可是冯芳并不恨,冯殷做的事她觉着也并非如母亲所说是被人所迫。
至少那年,冯殷很高兴,他说要让姓郑城月生不如死。
然而最后死的是冯殷。
“母亲老了,糊涂了,姑娘不要介意。”冯芳低声。
郑城月道:“你母亲骂我的话,一句不落的说给我听一听。”
冯芳惊异,到底还是不敢说。
郑城月又道:“冯姐姐,你说了,就此所有事都与你无关了。”
冯芳心下一愣,半响,才道:“母亲说你是杀千刀的,说你活该死了丈夫。姓楚的早就该死了,楚然早该千刀万剐,没有楚然大哥也不会死那么惨,连尸体都没有。楚然做了多少坏事,活该姜家,裴家要他死。连庙里的大师都不会放过他。要怪就怪当年那铁矿楚然贪心,若楚然当年没发现,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