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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北狩,也好过复行高皇帝之法。
    洪武年间,贪墨五两就能杀头。
    同榜进士,入朝三载,就能杀个干净。
    官员戴着枷锁断案,京官写好遗书上朝,何等怵目惊心。
    遍数朝堂之上,有一个算一个,谁没收过火耗冰敬,内阁三老都不能免俗!如复行洪武旧章,大半个朝堂都要杀空。
    为此,内阁不惜站到天子对立面,意图逼迫朱厚照让步。
    然而,这一次,少年天子不会让步,也不想让步。
    有些事可以退让,有些事必须坚守底线。
    刀握在手里,何须再忍?
    天子意志坚决,群臣束手无策。
    有人寻上刘庆,威胁利诱,手段尽出。甚至做好准备,万不得已,先踢出几个替罪羊,再图后事。
    未料想,刘柱史吃了秤砣铁了心。
    送走来人,当即咬破指尖,写成血书,具官服乌纱,金水桥南碎首。
    此举无异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庆虽然未死,天子的怒火却是更甚。
    六部九卿仍在努力,做最后挣扎,刘健谢迁紧缩眉心,长吁短叹。李东阳负手廊下,仰望灰蒙蒙的天空,目及振翅而飞的雏鸟,神情复杂。
    事不可为,亦不能为。
    或许,该退让的不是天子……
    正德二年,三月已未,天子敕谕,黜陟蓟州、延庆州、兴州、营州文武共计三十六人。裁革四州衙门通判等官四十五员,皆管粮、捕盗、劝农等事,无能开革。
    “降永宁知县云南鹤庆军民府经历司为吏,以收受贿银,不接冤状,引民怨,下锦衣狱杖三十,后遣。”
    “平谷知县、县丞、典史。职任中,无律察商民,索取金银,不从者必枷号示众。严酷甚,有小民畏而缢死。其母上告,竟为酷吏所械,冤死狱中。其行之恶,禽兽不为!
    下锦衣狱,重杖三十,枷号十日。知县斩首,县丞典史黜官,三族谪北,永远戍边。”
    “延庆知州违例乘轿,滥役人夫,少给粮价,霸占军屯,械至镇抚司狱,重枷东安门外,一月期满,发密云后卫戍边。”
    “蓟县知县,粮运使收奸商金银,以陈粮充新米。藏粮布私市贼虏,违法事多,难以常例处,令重枷县衙外两月。运粮使斩首,知县典史发辽东,县丞留任,主簿以下入军户,发潮河所。”
    “三河县丞戍边。”
    “营州知州杖三十,发贵州。判官杖十,发密云。”
    “四海冶所指挥使降千户,以临阵怯战,夺部下之功……”
    敕谕当殿宣读,只字未提蓟州冒功,皆以贪墨,欺民,违制定罪。群臣心中有底,却压根没法说情,更无从争辩。
    坐在龙椅上,朱厚照无比舒爽,大有横眉吐气之感。
    看着往日里滔滔不绝,现今却理屈词穷,哑口无言的两班文武,嘴角止不住上翘。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哪怕降下九天劫雷,照样得站直等劈!
    与此同时,数匹快马驰入镇虏营。
    黑衣圆帽的番子翻身下马,直言请见杨瓒。
    “天子口谕,此物交予杨御史。”
    送走番子,杨瓒回到帐中,随手打开木盒,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立即瞪大双眼。
    玉米?!
    第一百五十二章 喜讯
    两个巴掌长,五指宽的木盒,满满装的都是玉米粒。
    乍一看,貌似不少,粗算下来,顶多三颗玉米,最多四颗。
    杨瓒几度畅想,寻找到玉米土豆,在各府州县大范围种植,既能缓解粮食问题,又能丰实边储,增强边军实力。对抗小冰河期的同时,彻底解除边患。
    问题是,想得再美好,终不是实际。
    捻起几颗晒干的玉米粒,杨佥宪叹息一声,眉头深锁。他忘记最重要一点,非专业出身,番粮到手,也压根不晓得怎么种!
    总不能随便挖个坑,扔进去了事?
    相隔两地,朱厚照为吃发愁,杨瓒为种发愁。
    面对玉米,君臣生出同样的挫败感。
    仔细想想,或许可以效仿皇庄,令沿海卫所搜寻佛郎机人,搜寻种植之法。要么就发下重赏,不愁没有欧罗巴走私船上钩,冒着海上风暴,前往美洲大陆,带回有种植经验的印第安人。
    想了许久,杨瓒眉头皱得更深。
    放下玉米粒,盯着木盒,不免有些后悔。
    当真该拦下番子,询问清楚,这些玉米从何而来,是否已有种植之法。
    幸运的是,边塞虽然苦寒,仍不乏能识节气,熟知田亩的老农。想种出玉米,必须离开镇虏营,到附近卫所边屯走机会。
    找对人,应该能想出种植办法。
    一盒玉米粒,数量不多,分成几份,赶在五月前播种,运气好的话,应该能在一两个星期内出苗。
    运气不好,关碍也不大。
    有第一次,不愁没有第二次。既能寻到玉米,说明掌握正确途径,找到往来海上的欧罗巴商船和走私船。
    距小冰河末期还很久,这段时间,足够想出办法,推广播种。
    欲速则不达。
    有的时候,耐心更为重要。
    想到这里,杨瓒心下略松。
    走出帐篷,发现天际一片灰蒙蒙,彤云密布。
    朔风卷过,摊开掌心,零星飘落几片雪花。
    不到盏茶,六出延展,雪成鹅毛,自空中洒落。
    巡逻营卫走过,绯色袢袄落上一层白。
    “见过佥宪!”
    带队总旗抱拳,杨瓒颔首,问道:“草原可传回消息?”
    “回佥宪,尚未。”
    营卫离开,杨瓒站在帐边,不过几息,鼻息凝成白雾,眼角眉梢挂上点点晶莹,连打两个喷嚏。
    跺跺脚,退回帐篷,再不敢吹风。
    当夜,北疆之地,又降一场大雪。
    京城开始春耕,蓟州边镇,靠近草原一线,土地仍冻得结实。
    顾卿传回消息,阿尔秃厮部正向漠北进发,搜寻伯颜部营地。没能找到伯颜小王子,却接连抢劫三支附庸部落,可延汗闻知,定然震怒。
    小王子的怒火,阿尔秃厮人的贪婪,这一整年,草原休想平静。
    “吃到甜头,轻易不会收手。”
    接到消息,杨瓒同顾鼎商议,取二十匹丝绸,三件玉器送往草原。
    送出之物都是刘瑾丘聚留下,换成粮食,足够喂饱两卫边军。分出几件并无太大问题。
    为保万全,簿册由专人记录,事情需秘密进行。
    隐瞒朝中,实出不得已。
    若是泄露,赞同未必,反对却是必然。
    一顶“结交鞑靼”的帽子压下来,不伤筋动骨也着实心烦。
    计划初定,杨瓒便同两位总戎商议,条陈奏疏只呈送天子,内阁六部都要隐瞒。
    非是全盘否定优抚之策,实是面对豺狼,实行仁义道德,只会让其得寸进尺,越逼越紧。
    一味退让,最可能的结果是退无可退,跌落万丈悬崖。
    痛打一顿,狠狠教训,让其心生畏惧,不敢轻易冒犯,才是正路。
    边镇之地常年面临鞑靼威胁,无论文武,多数会同意这个观点。朝堂之上,情况则完全两样。
    十成十,奏疏斥回,上奏之人都会吃挂落。
    瞒着朝堂,暗中行事,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危险同样大,好歹能安稳边镇。
    杨瓒知道,顾鼎张铭冒的风险比自己更大。但两人全无半点退缩,听闻计划,当场拍板决定,行,就这么办!
    “北御鞑靼,夺回疆土,护卫万民,方不负我等出身,无愧纵马草原的先祖!”
    镇虏营上下达成一致,新任蓟州总兵,自京城调任的密云、怀柔两地镇守,乃至潮河所、密云后卫、磨刀峪等地指挥千户,嘴上没有明言,态度却相当明确,凡镇虏营骑兵商队,持续相关手令,一概放行,不报朝廷。
    刘庆之后,朝中没有再派监察御史。
    很显然,朱厚照决意复行圣祖高皇帝之法,一口气发落近百名文武,让群臣大感心惊。短时间内,不会有心思再查边储,也没能力来找麻烦。
    天时地利人和,杨御史认为,事情没有不成的道理。
    结果证明,他想的不错。
    顾卿深入草原,阿尔秃厮部追逐利益,小王子震怒,鞑靼部落各怀心思,内讧势成必然。
    蓟州等地,好钻营及无能之辈多被调任。无心御敌,只想摘果子的地方官员,或罢黜或流放。空出的位置,多为壮年,有实才的官员填补。
    文官多出翰林六科,武将则由五军都督府选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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