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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了却一件心事,朱厚照神清气爽。无心睡觉,干脆换上常服,摆驾坤宁宫,和皇后研究食谱。
    长安伯府内,烛光摇曳。
    小少年杨廉捧着圣旨,正身端坐。
    看着侄子,杨瓒抿了抿嘴唇,想好的安慰之言,都没能出口。
    “四叔放心,侄儿定不负皇恩!”
    杨廉起身,正色道:“明日起,侄儿便请教府内护卫,勤学武艺!”
    “廉儿,无需这般急。”
    “要得!”小少年握拳,雄心万丈,“请四叔帮忙,寻国律刑典,侄儿必当日日研读!”
    杨瓒讶然,忽觉哪里不对。
    “廉儿,为何要学这些?”
    “锦衣卫稽查百官,搜罗情报,惩治犯官,自当明典。”
    杨廉义正言辞,杨瓒眉头皱得更深。
    “何人教你这些?”
    “回四叔,是顾叔。”
    顾……叔?
    “四叔奉召觐见,顾叔告知侄儿,他与四叔莫逆,鸾交凤俦。侄儿唤伯爷,未免过于生分。在家中时,顾叔曾向祖父提及,收侄儿为义子,祖父没有答应。”
    杨瓒:“……”
    “四叔?”
    “你且去休息,此事明日再议。”
    “是。”
    杨廉行礼,退出厢房。
    杨瓒站起身,他必须和顾指挥聊一聊,立刻,马上!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杨御史黑脸
    与侄子沟通之后,杨瓒怒气上涌,忘却武力值,以身犯险,直闯龙潭虎穴。
    其结果,完全不必多说。
    杨御史同顾指挥秉烛促膝,彻夜“恳谈”,以致力有不支,卧榻不起。
    身体不适,起不得榻,自然出不得府门,更上不得早朝。
    翌日,杨瓒卧在榻上,沉睡不醒。
    递送吏部的假条,都由顾指挥代写。
    若是看到顾指挥一笔字,杨御史必心生感慨,在顾伯爷面前,蓟州主簿的仿写,只能算做小儿科。
    什么叫真假难辨,以假乱真?
    这就是。
    签文书的许郎中,怀疑的看看“假条”,再看看一身锦衣,肤如润玉,艳色更胜往昔的顾伯爷,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提笔落字,提交上官。
    “都察院佥都御使杨瓒,染恙,准假一日。”
    文书盖印,事情办妥。
    顾伯爷颔首,满意离开。
    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的吏部值房,刹那冰雪消融,云开雾散。
    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
    当值的两名郎中,数名文吏,同时擦去冷汗,吐出一口长气。
    刚入值房,未等坐稳,便遇锦衣卫上门,更是北镇抚司指挥使,众人都惊吓不小。
    莫非有人犯事?
    户部兵部礼部轮番过筛子,终于轮到吏部?
    好在顾指挥此行不是找茬,也不是抓人,而是为杨瓒“递假条”。
    “有言杨御史行事不羁,身为御史,却同锦衣卫过从甚至密,果真不是虚言。”
    许郎中站起身,活动两下手脚,暗道,万幸,虚惊一场。
    刚刚升调回京,便遇上锦衣卫,恐非吉兆。
    “锦衣卫且不算。”王郎中道,“许兄外任九年,久在贵州,怕是不晓得京中情形。这位杨御史实非寻常人。才具斐然,一言一行皆非同一般。”
    “哦?”
    许郎中早听过杨瓒大名,正愁在京城没有根基,打探不到消息,寻不到可靠的门路。听同僚主动提起,立刻打起精神。
    “内中详情,在下确不曾闻,还请王兄指教。”
    “指教不敢当。”王郎中道。
    “兄台入京述职,时日不长,镇日在部中忙碌,知晓的定然不多。兼杨御史奉圣命北上,在蓟州抵御鞑靼,自去年至今,数月未在京城。每有消息,也是北疆军情。许多事情,寻常不言,自无从得悉。”
    “烦请王兄细说。”许郎中拱手,诚心求教。
    见许郎中现出几许迫切,火候已到,王郎中不再卖关子,继续道:“这杨御史,是弘治十八年探花,与兵部郎中谢丕,国子监司业顾晣臣同列一甲。”
    “不及弱冠,少年登科,仅翰林学士文渊阁制诰杨廷和可比。”
    “一篇论商,殿试大放异彩。”
    “先帝甚爱其才,钦点一甲探花,并金口赐字,赞其美玉良才,国之栋梁。不拘年岁,敕其讲读弘文馆,与皇太子读书,几番恩赏。”
    “大行之前,更赏下金尺。”
    说到这里,王郎中加重语气,“其圣眷,甚过状元榜眼。”
    “嘶——”许郎中倒吸一口凉气。
    “杨季珪由翰林入仕,立身朝堂,为官不到三载。先往江浙剿匪,后至蓟州抗敌,立下功劳无算。由翰林院编修连升数级,今至正四品佥都御使,远在你我之上。”
    “厂卫之余朝堂文武,无非天子鹰犬,避之唯恐不及,遑论结交。偏这位杨御史特立独行,同锦衣卫莫逆,更与两厂提督交好。”
    “据言,御前几位大伴,都同其略有交情。”
    “为人处世,手段非凡,文武两班都要甘拜下风。”
    说到这里,王郎中再次顿住,几步走到窗口,确定文吏离得远,左右值房也是门窗紧闭,方才回身,压低声音道:“朝堂之外,纵然是阁老,觐见圣驾也非易事。换成这位,手持御赐腰牌,直入乾清宫!”
    “什么?!”
    许郎中满面惊讶,惊呼一声,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郎中难免有一丝得意,却没表现在脸上。话锋一转,道:“我与兄台是同榜,也算半个同乡。将出肺腑之言,如有冒犯,还望兄台莫怪。”
    “王兄请讲。”
    “如你我这般,寒门起身,座师告老,同榜同乡多是碌碌,左右并无可帮衬之人。”
    许郎中默然。
    显然,王郎中所言俱是实情,也是他的痛处。
    “虽官居五品,可立朝听政。然欲晋身显达,仍是不够。”
    潜台词,自身持正,勤于公务,博取官声,只是基本。寻求门路,结交朝中也是必须。
    被道破心思,许郎中现出几分尴尬。
    “贤弟是好意,我又岂是蒙昧之人。”
    “如此,我再同兄台说几句实话,”王郎中道。
    “杨季珪得道两代天子看重,圣眷正隆。本身有实才,堪谓王佐之才,将相之器。行事却非同我等。除同年同榜,不喜结交文人。反同厂卫武人,乃至勋贵频繁走动。”
    许郎中蹙眉,没有表示意见。
    王郎中眼神微闪,道:“兄台可知,他在京中并无私宅,至今借居长安伯府。”
    “长安伯……可是方才离开的顾指挥使?“
    “正是。”王郎中点头,道,“其行事如此,兄台如要投帖拜见,还需三思。”
    先时一番剖析,字字句句极是清楚。最后一言,却颇有些模糊。
    三思为何?
    立下决心,与之保持距离,坚定文人“清正”;亦或为拓宽前路,抛却顾忌,与其并轨而行?
    无论选择哪种,都需仔细衡量。
    至于不偏不倚,立在中间线,无异于放弃前途,实不可取。
    许郎中陷入沉思,王郎中不再多言。
    这番话,曾在脑中几番轮转,既是说给前者,也是讲给自己。
    今上践祚两年,内阁六部,多为前朝老臣。
    表面看,朝堂之上,仍延续弘治朝格局,并未轻易打破。
    实际上,但凡有些见识,都会明白,内阁相公,六部尚书,都已有了春秋。少则一年,多则几载,都将告老乞致仕。
    位置空缺,谁将填补?
    以今上行事,必属意少壮之人。
    前番蓟州论功,武臣勋贵均升官封赏,中官亦未落下。独三位监军,只赏金银,赐绮衣,官职始终未变。
    朝中不是没有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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