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自己也担心这个,对儿子还得淡淡一笑:“老顾哪怕现在知道了,也会忍着不说,等着俩小东西分手。你以为他傻?跟咱们想法是一样的,他这孙子,比老幺难对付多了。老顾根本没立场管他!咱们得防着老顾发疯,哎哟,这个难办哦。”
郑东君的心又提了起来:“那——”
“越是重大的事情,越不能轻举妄动,我看两个小东西都挺努力的,至少对他们做事业有激励作用。孩子的事儿,装成不知道!咱们只是熟人,可没有正式‘见家长’。”只要大家都不吱声,就是给小东西们压力了,扛得住、找得到解决办法,那就解决。扛不住,你们就分手,我们什么也不讲,反正现实摆在眼前,总不能说我们不讲理,对吧?
长辈没有明着反对,氛围变了却是真真儿的,郑熙行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忍了,拼了老命去搞事业。拳头大,说话才有人听,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那一厢,越宁也在进行他的计划。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重,给顾家规划新的方案,寻找新的定位,一是家族处境使然,二也是自身的需要。
郑老乐观其成。一段感情,如果对事业有积极作用,就不能说它太坏,老顾知道之后想爆发也得掂量掂量,对吧?
这个时候的郑老万万没想到,先爆发的会是他自己!
他跟顾老前后脚接到越宁给选上了的消息,不算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考虑到当选的人,郑老炸毛了!
俩小货,一直窝那儿默默挣钱,改善生活,随你们去了呀。搞什么舆论啊、基金会啊,随你们啦。你们现在要参政议政,这么高调,是想干嘛?!生怕公开出柜的时候新闻闹得不够大是怎么的?!
越宁是别人家的孩子,郑老不好随便训诫,先把自己孙子给召唤回家了:“这是怎么回事?”
“啥?”郑熙行也是才知道的好么?他和越宁并不会干涉对方的事业,大概齐知道对方的大致情形就行了,从不会跟对方要计划书和日程表——有关联投资项目的除外。
郑老气乎乎的:“这么搞,能行么?我跟你爸爸的意见是一致的,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不能给别人增添麻烦。懂不懂?不要跟我讲你们碍不着谁,别人少管闲事就不会生气,这样幼稚的话。社会现实、社会现实,懂不懂?”
郑熙行摸摸鼻子:“行,我去处理。”
虽然一直折腾着长辈,小孙子做正事还是比较靠谱的,郑老哼了一声:“好吧好吧,这事交给你了。我们不强拆,你们也不要违建,好不好?”一旦矛盾不可调和呢,自然分手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郑熙行微笑着点头:“这是一定的。”
郑老略略放心:“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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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熙行去了。跟越宁开了瓶红酒庆祝胜利,举杯的时候,郑熙行特别兴奋:“还是你这个办法好,本来吧,我想一路支持我爸,然后走高层路线的。这跟我们自己也一起动手并不冲突呀,哈哈哈哈!”
“郑爷爷找你谈话了?说了什么?”
郑熙行干咳两声:“还能说什么?注意影响什么的,他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想争取大环境的舆论呢。你这一下,他们好像是觉得,男人拼事业,感情是附属,以后分手也很正常之类的。”
越宁晃着杯子:“他只要歪歪头,就能把事儿看清了。谢天谢地,他歪的角度还不够。我也不想这么早就暴露,苍蝇忒多,忒烦人,只好先站出来了。其实能够稍晚一点,时机再成熟一点就好了。”
郑熙行道:“那,干脆我也来得了。”
“咦?你不是……”郑熙行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在意的。
郑熙行道:“爷爷等着我给他个说法呢,我这就给他说法去。”
“是给说法,还是接着气他呀?你别淘气。”
郑熙行感觉怪怪的:“淘气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你爷爷那里?”
越宁摸摸下巴:“他不急着催我结婚什么的,反正我年纪也不大。”
郑熙行嘀咕一声:“那要时候到了呢?现闹家庭革命?”
越宁道:“虽然这样说很不讲道理,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如果不想鱼死网破,大家一起玩完,所有人都只能按照我的想法来走。”
“你别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你家情况跟我家还不太一样,你家那里,本来就快要散了。我说真的。”
“玩不坏的,放心吧。倒是你,打算回去怎么交代?”
郑熙行也不卖关子:“交代?我跟你是一拨的呀,凭什么咱们就不能有自己的事业呢?我们比别人次一等还是怎么的?这就成二等公民了吗?哪家也没见拦着媳妇儿不让搞合法正当工作的。拖延战术,跟一般人有用,搁我爷爷那儿,不顶事儿。”
越宁心说,也是这个道理,谁拳头大谁说话就顶用。
郑熙行回来就火速动作,他利用了时间差——
政协的结果是先出来的,然后才是选代表。郑老知道前者,就召了郑熙行过来,郑熙行很快投入到了后者的准备当中去。符合条件的公民,可以在两个地方进行选举,一是居住地,二是自己工作的单位,他都有资格进行选举——二者不可兼得。同样的,不同的地区,同一级别选举的时间虽然都在一个范围内,还是有时间差的。
帝都这边比较严格,有点来不及,郑熙行的公司开得哪哪儿都是,找个晚点的地方,快点搞。一层一层搞上去,然后就见报了。
郑老这回是真要被孙子气死了。他等孙子给他个交待呢,越宁没再接着往上放卫星,郑老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结果孙子给他放了个大卫星:“你这是要干什么?!”
郑熙行用了一个很隐讳的说法:“男人,总是要有事业的。”
郑老有点看不明白了:“你到底要干嘛?”
郑熙行诚恳地道:“爷爷,咱们真不讨论一下提什么议案吗?”
郑老不是科技园那群宅男:“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我有什么要提议的,自己就提了,自己不方便提,还有你伯伯姑姑还有你爸爸,他们不方便,我还有其他人!用不着你过来献殷勤!给我讲重点!”
郑熙行道:“我跟宁宁商量过了,这样挺好的。您看啊,只要我们俩都在,这事儿是真真儿的。到时候,不管什么时候,爆出来,跟我们做了什么事儿,处在什么位置上,没啥大关系吧?”
郑老忍着气:“为什么非得爆出来?爆出来影响不好!对你俩的影响也不好。”
“对谁有影响了呢?社会不认可?我干嘛要让傻逼们认可呢?”
中二气十足的话,把郑老点爆了:“你懂个p!你以为就这一件?我且问你,跟老顾,你们想好怎么交代了吗?别告诉我就一句‘爱信信,不信滚’,那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真这么干了,那就是撕裂,这既不符合利益,更不符合道德。认同你的人会很少,你们会被孤立,被孤立的人,在人类社会是过不下去的。”
“您看啊,革命前辈组织的是宣传队,封建王朝才搞采风,是吧?就算采风回来了,也就是听个响儿。”
“我打死你算了!”
“您别生气啊,您要真觉得我做的是错的,还能容我么?您又不缺孙子,对吧?我跟您保证,不添麻烦,行不?”
“老顾,”郑老吐出俩字,“他疯起来我都怕!别说你们俩小货能对付得了他。你跟宁宁不一样,他们家筹码全押他身上了,靠着他吃饭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吗?就算老顾不发疯,别人也要拦着宁宁。你以为你很行?”
郑熙行犹豫了一下,决定摊牌:“爷爷,我相信自打我以前跟您开玩笑那一回起,社科的、医学的杂七杂八的专家给您写的报告得摞得三尺高,要不您不会这么冷静。您对这件事儿,已经有了客观的结论了。您的顾虑,无非就一条——舆论。这不符合传统的观念,舆论不支持,它又不合法。不合法,也不是违法,对吧?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法无明文规定不处罚。不合法就把它变得合法好了,合法了,谁再说三道四我直接拍他脸上去。当试验了行不行?”
郑老冷静地给了个评语:“不划算。有这功夫,我刑法都能改十几条了你信不信?选举法都能改了!还有各种立法,哪个都比这个利益大。修改以上这些内容,我能够说服许多人,不,我只要稍有表态,就能聚集起很多人来一起干。你这个……你自己觉得有意思吗?吸引人吗?”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无关轻重的法律,因为没有利益,所以没有人会去做?”
“也就你这样的,”郑老第一次这么明白地表达了自己其实不是很乐见郑熙行出柜的态度,“一般你这种情况的人,多的是娶个老婆打掩护。我要是眼皮浅点儿,就也叫你这样干了。谢谢你全家都没有这么下作的人吧,婚姻红利对社会成功人士而言,是极大的诱惑。就算合法了,还一堆人要瞒着呢。你确定真的要做?”
郑熙行努力说服着祖父:“也就是法律不认可这一条,这是可以改变的。改变整个人群的想法,一条法律、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了。因为没利益,所以没有真有份量的人肯去做。同样的,因为没有利益,真达成了,也没什么有份量的人会跳出来反对,不是吗?等做成了,我再正经八百儿地公布,行不行?”
郑老闭上眼睛,并不配合。
“您就当我吃饱了撑着,多管闲事儿成不成?您自己说,要是我没跟宁宁好上,就纯想搞事儿,您还是这个态度么?由着我玩了是吧?反正是行为艺术,还为家里争个开明的形象,对不对?您看那些搞艺术的、玩学术的,不都是这样吗?”
郑老睁开了眼睛:“玩票的,回头就又是新的一天,不在乎成功不成功。你打这个比方,是想着哪天不玩儿了?我告诉你,你要存了这个心,现在就分吧,锅我来背,老顾肯定感激我。要只是为了拿这个说法糊弄我,我也告诉你——我们还讲各职业一律平等呢,主席还跟掏粪工人握手呢,现在照样歧视农民工。别当我不知道,我呼吁都没用,谢谢。”
“爷爷……”
“以前不管你,是因为觉得你能处理好,我也不想当个专制家长,这样对你们的长成没好处。民主,不代表由着你作,明白?家里的让步不算小了,这个你心知肚明,所以你不能得寸进尺。还是那句话,我不强拆,你也不能违建。你可以做社会变革的先锋,那也要看什么样的变革。”
“您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你以前也不是这么干的。”
“我以为干的那么多您都没反对。”
“以前你干的事情不会成为爆炸性新闻。老幺,我是你爷爷,没有不希望孙子过得好的爷爷,你排行到十四了,前头还有十三个一样管我叫爷爷的人。哪怕他们不在意,我也不能替他们不在意。这是一个家,是一个整体,你受其利,就要为它考虑,懂?”
最后,祖孙俩还是没谈拢,郑老亮了底牌:想认认真真给日子,就窝着,别蹦跶,不想过了,正好,别要死要活的。
郑熙行没有被“变脸”吓住,严格来讲,郑老这根本算不上变脸,他一直就是这么个态度。之前宽容和气,乃是因为自己和越宁都没有踩到他老人家划的线上。此一时彼一时,老爷子不待见他们高调的行为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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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里出来,犹豫了一下,郑熙行打通了越宁的电话:“宁宁,有件事情我好像办错了。”
宁宁带笑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了过来:“咦?你还会认错哦?”
“不开玩笑。”
“嗯?”
郑熙行简明扼地要了“谈判”成果,很认真地忏悔:“是我冲动了。”
“合着你打算先斩后奏,事到临头要拉赞助的时候再跟老爷子招供,说‘以前骗了您老,您现在别计较那些了,快点帮我’?”
“且不说骗不骗得过去——迟早得被他看出来,这样的事儿上真骗了,还不得被打死?”
“那不得了?”
“我没事先跟你商议,就跟老爷子招了。”
越宁道:“凡事都有意外,跟老爷子讲话,还想牵着他老人家的鼻子走,你是不是太自信了?被他看破才是正常的呢,好吧,我是有点意外。早是早了点儿,我也没想到需要这么早就站到台前去。认了吧,老爷子没打一开始就反对,已经很开明了。”
郑熙行感动得快哭了,冷不丁越宁又补了一句:“他老人家现在很不满,我们可以不管他们的意见,但是如果不能说服老爷子支持,我们也不过是在玩单机游戏,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郑熙行把装哭的腔调又咽了回去,咬牙切齿地道,“接着干!只要能看出眉目来,咳咳,家里不会袖手旁观的。跟家里讲实话,完全是是因为尊重老人,而且能得到支持会加快进度,我是不会放弃的。他就是见不得高调,怕影响不好,我知道,他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不能强求所有力量都用来帮我。只要我做得差不多了,也不会眼看着我去死。”
“哦。”
“诶?”
“我……过两天妈妈就过来了,我去跟她见个面,问问她的意见。如果她同意了,你必须跟我一块儿去见她。”
郑熙行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你这是承认我啦?”
越宁学着他的腔调逗他:“你你你你,你是不承认我吗?”
郑熙行连忙否认:“我得把家里抹平了,才能让你正经‘见家长’。我爷爷这边是比较难稿一点,所以会晚点,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那行。”
“那个,刘姨不会打人吧?她这么多年不容易,呃……别刺激她。”
越宁顿了一顿:“我会注意的,不会一上去就跟她全招了的,总得有点缓冲。”
他心里也没个谱儿。先是01年初,几经波折,刘淑芬的第一家国内分店正式开张,借着情人节的噱头,打开了市场的一角。越宁陪着刘淑芬忙前忙后,出席开幕仪式、张罗酒会,从店里订了几件样式不错的首饰当礼物送给相熟的女性亲友,顺带打广告。
开幕的酒会上,已经大学毕业了的表哥刘谦礼也应邀到来。越宁很同情这位大表哥,大表哥看起来成熟多了,生活给他上了许多的课。看到姑妈和表弟,他倒还能笑得出来:“恭喜恭喜。”
刘淑芬看到他也高兴,心情好了,也问一问娘家的情况。刘谦礼道:“还那样,安静多了。可一安静吧,我又有点负罪感了。还好,我还能绷得住。”
刘淑芬拍拍侄子的肩膀:“你爷爷快做寿了,帮我带点寿礼回去吧。”
看着刘谦礼这个样子,越宁想到自己,心情也阳光不起来,自家爷爷比刘谦礼的爷爷明白多了,正因为这样,负罪感也更浓了。再看刘淑芬一脸“我儿子很懂事”的幸福表情,几乎要没办法试探她。
刘淑芬在国内停留的时间只有三周,越宁咬咬牙,先是故作不在意地在刘淑芬给他选新礼服的时候顺口提到这位设计师的性取向问题。刘淑芬道:“看开一点,这是个人自由。”
越宁虚心请教:“不会对原生家庭造成困扰吗?”
刘淑芬道:“家庭为什么会困扰?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唔,国内这方面的风气还不是很开明,其实没有什么的,从医学角度来讲……从社会学角度来讲……在美国……反对歧视……如果你的企业想要做强做大,成为国际性的,就必须开明。性别歧视、种族歧视、宗教信仰的歧视、性取向的歧视都是不可取的……”
越宁试探地道:“那,你不反对身边有人这样啦?”
“嗯,看到了吗?我的秘书,她就是les,我们合作很愉快,她的工作能力、生活幸福与否跟性取向没有任何关系。”
越宁大着胆子问:“那要我也是呢?”